作者:假面的盛宴
无他,此女容貌气质十分出众,但未免穿得太过素淡。
一袭牙黄色苏稠对襟夹袄,淡青色的马面裙,几乎没有刺绣,只有领口和袖口、裙摆和襕幅间微微点缀了一点刺绣。
脂粉未施不说,身上连件首饰都不见,也就头上那枚白玉簪看起来价值不菲,但在喜欢奢华富丽的官家小姐眼里,未免太不入眼。
难道说此女不如传说中那般得太子殿下宠爱?不然为何如此寒酸?
不过姜蕊毕竟身份在此,也不会一见面就失仪,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并道:“小女山西布政使姜遂良之女姜蕊,参见夫人。”
“起来吧,不用多礼。”
又示意了一眼,便有人端来一个棉墩子,供其落座。
姜蕊坐下后,含羞带怯道:“说起来也是小女贸然了,爹爹去拜见太子殿下,我听闻夫人在此,便贸然前来拜见,还望夫人勿怪蕊儿唐突。”
颜青棠含笑说:“怎么会?我与殿下也是上午才到,没想到倒是巧,竟和姜大人一行撞见了。”
“可不真是太巧了。”姜蕊笑着说,“爹爹进京述职,留在此地暂做调整,万万没想到会碰上太子殿下大驾。”
她生得圆脸杏目,十分讨人喜欢的长相,一笑起来娇憨之气迎面扑来,但规矩极好,笑不露齿,动不摇裙,一副大家闺秀的仪范。
她也没有借机多留,与颜青棠说了一会儿话后,就以不能打扰夫人休息,恭恭敬敬告退了。
当然,走时也没忘留下明日再来拜见的引子。
待其走后,颜青棠略有些感叹:“姑姑,这就是大家闺秀吗?”
言谈举止滴水不漏,规矩礼仪度极好,让人生不了恶感。即使你明知她此趟前来是怀着目的。
莫姑姑走上来扶着她往里面走,并道:“夫人,这些勋贵大臣家出身的女儿,从小就被长辈们约束教养,要学习女德女戒,学习各种礼仪、待人接物以及规矩。一般规矩没学好的女孩,是不会放出来,怕出来丢人现眼,被人笑话,或是给家里招祸。不过她们也只会这些,和夫人是不能相比的。”
颜青棠失笑:“姑姑,你又何必夸我。”
“奴婢并不是夸夫人。”
莫姑姑语气很轻,但说得很认真:“夫人与以前奴婢在宫里见到的那些夫人和贵女们绝然不同。她们看似尊贵体面,言行举止得体,其实也只是表面上,实际京里各家各府上的一些小道传闻,宫里也能听见一些,并不如表面那么光鲜。”
“她们依仗男人为生,一生的眼界都在那一方小天地里,未出嫁前便与姐妹争,出嫁以后与妾室争,与隔房妯娌争,庶的跟嫡的争,嫡的和同是嫡的堂姐妹争,争一辈子斗一辈子,不过为了本身利益。”
“不像姑娘,您做的是大事,悯的是众生,利得是百姓。殿下为何对您情根深种,非你不可?自然是因为夫人与其他人不一样,所以夫人勿要妄自菲薄,与和她们相比。”
“你这么说,倒让我有些惭愧了。”
颜青棠在次间的炕上坐下,笑了笑:“我倒不是妄自菲薄,只是有些感叹,觉得她们小小年纪就这般厉害,与我以往见到的女子都不同,以后若都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大概会很累。”
“夫人现在是在宫外,等进了宫后,这样的人也到不了您面前去。”
这时,雪竹来了,说是有事要禀。
莫姑姑让她说,她却犹豫地看了颜青棠一眼。
“无事,本身这些都是要让夫人知道的。”莫姑姑意有所指,“夫人进了京后,难免会碰到类似的事,娘娘当初既将我们派了来,你们就该懂得背后的意思。”
雪竹当即不在犹豫,低头将打听来的事说了。
“因为时间短,奴婢打听来的消息也不多,只据说这位姜大人原配多年前便去世了,娶了姨妹做续弦,但这位姜大姑娘与后母不合。另外,据驿站里的仆妇说,姜家人其实早就到驿站了,但一直停着没走,似乎在等什么人。”
“等人?等什么人?”颜青棠挑眉问。
闻言,雪竹没敢说话,低下头。
颜青棠看了她一眼:“你们与我相处这么久,也知我并非不听人言之人,若有什么猜测,但说无妨,我不太喜欢身边人与我说话卖关子。”
“夫人让你说你就说。”莫姑姑说。
雪竹有些委屈道:“夫人,并非奴婢与您卖关子,而是一些话都是奴婢猜测,说出来就怕误导了夫人。”
“但说无妨。”
这次雪竹未在犹豫,说:“这位姜大姑娘今年十八,但并未婚嫁也未定下婚事,这在官宦之家是极为罕见的,他们一般在女儿十三四岁时便会为其物色亲事,若及笄了还没物色,说明对女儿另有安排。”
“安排?什么安排?”
提到这,雪竹又犹豫了。
莫姑姑看得暗中着急,正想斥她,哪知她头一垂,一通话便一股脑出来了。
“殿下年逾二十,一直未选妃,早在殿下出京之前,就有许多大臣提议为殿下选妃,却因为殿下南下而搁置。这次殿下回京后,想必那些人又会重提旧事,这姜蕊越过后母,私自来拜见夫人,明显不怀好意,冲着打探夫人虚实而来。”
第99章
◎既然不想我吃醋,就不要给我吃醋的机会◎
话说完, 雪竹也出了一脑门的汗。
她这话往小里说不过是议论个官家之女,往大里说未免有挑拨之嫌,若是夫人和殿下吵起来, 她几条命都不够赔。
可问题是夫人实在太喜欢追根究底, 宫里人说话都喜欢藏几分,听明白意思就好,哪有这么直白的?
可莫姑姑说得对, 打从她们被派去苏州,其实未来已经注定,就是皇后娘娘给夫人准备的班底,现实早已容不得她们这些奴婢去观望下注, 如今即将入京,就是她们该表现用处的时候。
“你看, 这样不是挺好。”颜青棠笑着道。
她这一笑,倒把雪竹笑愣住了。
“行吧, 你们都去忙, 不用都围着我。”
莫姑姑和雪竹下去了。
二人去了门外。
雪竹道:“姑姑……”
“还算你不笨。”莫姑姑摇了摇头说。
“姑姑?”
“行了,你真以为夫人不懂?能把家中生意做成那样,又帮着殿下压下了一众官员, 将新政推行下去的人, 怎会不懂这点事情?夫人这是在试你,看你能不能用,你这次勉勉强强算是通过了。”
闻言,雪竹松了口气, 心却又因那句‘勉勉强强’提了起来。
“姑姑, 我以后不会了。”
“记住就行。”
走出这座院子, 青儿见四周没人, 忙低声问道:“姑娘,可看出什么了?”
方才青儿没能进去,被留在了外头,自然没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皇长孙之母。
姜蕊神色轻松道:“我瞧她穿得挺素,不像得太子殿下宠爱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大敌。”
说着,她似乎有些感叹:“想想也是,不过一个商女,生意做得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她才多大,莫怕也是沾了父辈的光,皇家和朝廷不会也不允许这样的女子当太子妃,念在她生下皇长孙,以后顶多是良娣,倒是不足为惧。”
“可那是皇长孙啊!”青儿低声叹道。
姜蕊又何尝不感叹,可感叹又有什么用,谁叫此女运气太好,又足够厚颜无耻,竟在江南勾搭上了太子,还生下皇长孙。
对于她们这些早就惦记上太子妃位的贵女来说,这个消息无疑是惊天霹雳。
可那是太子,不是家中给议亲的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弟,未娶妻便已经有了庶长子这种降低身价的事,在太子身上是不存在的,依旧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香饽饽。
姜蕊想了想说:“我明日再来拜见她,争取能碰见殿下,在殿下心中留有一丝印象。”
“可夫人那——”青儿犹豫道,“她若知道,肯定会让姑娘带上二姑娘。”
闻言,姜蕊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厌恶之色。
“她说让带就带?到时候甩开她就是。”
颜青棠又怎会看不出莫姑姑的意思。
不过是借着这一出,在表明立场,同时也是在提醒她,京城和苏州不一样,她的前路还未定,容不得放松警惕。
如今还没到京城呢,对手就来了。
一个姜蕊不足为惧,可谁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个姜蕊?
他可真吃香啊,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吃香?
颜青棠摇头失笑,眼角余光却看到两个丫鬟缩在门口,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模样。
“怎么了,你们这是?”她挑眉道。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
素云小声说:“姑娘……不,夫人,奴婢二人只是觉得雪竹和莫姑姑好厉害,不过出去了一趟,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鸳鸯也忙道:“可不是,跟她们比起来,奴婢觉得自己好没用。”
不止没用,还一天天傻乐,人家出去一趟什么消息都来了,她出去一趟就顾得去看西域人,听到的还都是无用的消息。
颜青棠失笑:“她们出身宫廷,你们则是苏州盛泽下一个小商户的丫鬟,怎么与之相比?”
“可——”
“如梦要成亲,所以留在盛泽,银屏留在苏州。这趟入京来,我就带了你俩,不懂不会就多学多看,不用气馁。”颜青棠安慰道。
鸳鸯还想说什么,被素云从后面拽了一下。
之后两人去到外面,鸳鸯问:“素云,你刚才拉我做什么?”
素云看了她一眼:“方才那些话你没听懂吗?有很多人图谋着殿下呢,这事还不够姑……夫人烦心的,你就别捣乱了,让你学着你就学着。”
“我知道了,可怎么学啊?”
一说起学,鸳鸯就愁眉苦脸的。
“跟雪竹学,跟雪蝶学,现在不同以往了,夫人是要进宫的,宫里哪允许有成天只知混吃混喝的宫女?你若不好好学,我跟你说,总有一天会有无数像雪竹这样的宫里人,取代你在姑娘身边的地位。”
说完,素云就走了,鸳鸯却愣在当场。
绕了一圈,素云又回来了。
颜青棠看了她一眼:“你又何必那么吓她。”
素云却很严肃:“姑娘,鸳鸯不能再这么只知道吃喝玩乐了,如今不同以往,她该长大了。”
这话把颜青棠逗得失笑:“难道我身边就养不起一个会逗乐的丫鬟?”
“那不一样,姑娘在往前走,我们这些做丫鬟的也要往前走,走得太慢,会被拉下的。奴婢倒不是想与雪竹她们争什么,只想陪在姑娘身边一天,就对姑娘有用一天,而不是仗着幼时情分,浑浑噩噩过日子,这样就算哪日不服侍姑娘了,至少对得起姑娘对得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