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踏上归程时,几人仍是兴高采烈。
——
温知意自认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一向不对美人爽约。自从接到群芳阁芙蓉姑娘的邀约后,她就打算有空便去看看。
此时,她一身男装,站在群芳阁门口,微微感叹,这群芳阁,她也很久没有踏足了。
当年女扮男装,借用堂弟温善的身份,踏足烟花之地,与美人共饮。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真的是年少轻狂。
其实当初不少有经验的姑娘都看得出她是女扮男装。不过是看破不说破,故意纵着她,陪她玩闹罢了。
温知意站在了群芳阁门口,甚至也没蒙面。反正在这种地方,若碰到什么男性熟人,尴尬的肯定不是她。
她穿着那一身锦绣衣袍,往那里一站,立刻有个群芳阁的姑娘眼尖认出了她,隔着二楼窗子逗她:“温小公子,好久不见了,快进来玩儿啊。”
这姑娘这么一喊,其他窗口也纷纷有姑娘探出头来,看到温知意都笑起来:“温小公子,今日要点那位姑娘的牌子啊?”
这边喊着温小公子,连对面的香韵楼有姑娘听见,都探出头来招呼温知意。
她们的语气,重音咬在「公子」上,显然已知道她是女儿身,就是有意调侃她。
面对调侃,温知意也不恼,笑着冲她们摆手致意。
这一出,真真就是满楼红袖招了
。
一时间,出入花街柳巷的其他客人纷纷为之侧目,他们这些人。就算是平日常来青楼的熟客,也没有这种待遇。
他们也从未见过其他什么人有这样的待遇,官员、名士、富商,都不见这些姑娘这般热情过。
顿时一群人伸着脖子想看看是这位引得满楼红袖招的是何许风流人物。
一时间,温知意成了整条街目光的焦点。
她丝毫不慌,举止自若,怡然自得,还顺手抽出了一把纨绔子弟必备的折扇,姿态潇洒地在手里挽了个花样,又展开折扇对着自己扇了一扇。
在这个天气已经转寒的季节里,若是旁人来这套,必然又要被人侧目而视。
但温知意姿态潇洒自若,看得街上其他人,都忍不住思考了一下要不要也搞一把折扇来耍耍。
她这一手转扇子的绝活,脱胎于她习剑时挽的剑花,端得是潇洒无比,看着她来这一手,甚至有姑娘捧场地给她鼓了鼓掌。
温知意笑了笑,对着鼓掌的方向拱了拱手。
群芳阁三楼,芙蓉姑娘的房间里,她坐在窗口,看到楼下这一幕,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对面的男子也看着楼下,看芙蓉被逗笑了,酸道:“嘁,不过是个会装腔作势的小白脸罢了。”
芙蓉闻言,脸上笑容微敛。
就算是装腔作势,又有几个人会像温知意那般装腔作势哄她们这些女孩子开心的。
楼下,温知意装腔完毕,收起扇子,迎着群众灼灼的目光迈进了群芳阁的大门。
老鸨看到她就笑了:“我就说嘛,是哪位公子能让我这儿的姑娘们拿出那么大的欢迎阵仗,果然是你。你个负心汉,可是很久没来我们群芳阁了。”
温知意苦笑:“这两年有事在外。”
“是,我听说了你这两年鲜少回京,”当着一众好奇客人的面,老鸨不好多说,转身招呼道,“快给这位公子上桃花酒。”
对方显然还记得她的口味,温知意笑了笑,问道:“芙蓉姑娘可有客?”
“有倒是有,”老鸨调笑道,“不过知道你来,她怕是很快就要送客了。”
果不其然,她刚刚坐下不一会儿,芙蓉就过来招呼她,温知意起身给了芙蓉一个拥抱,手臂顺势揽住对方的细
腰。随即,她注意到一个年轻男子,盯着这边的眼神十分不善。
温知意叹气:“一不小心又惹得年轻儿郎们心下酸涩了。”
“你啊,”芙蓉笑着给她斟酒,转身关上雅间房门,才问道,“近来可好?”
“我成婚了,”温知意耸耸肩,“但我猜你大概已经听说了。”
“是啊,前段时间我还见过穆将军一面,”芙蓉道,“君子端方,其人如玉,倒是和你很般配。”
温知意点头:“我知道你们见过,群芳阁熏香的味道我一闻便知。”
芙蓉失笑:“做了你的夫君,怕是永远没法瞒着你去青楼了。”
“他应该也没打算瞒着我。”
“我替你高兴,”芙蓉正色道,“从我认识你起,你便说过将来不想成婚。听说圣旨赐婚的时候,我还有些为你担心。但现在看来,你过得不错。”
“当年说不想成婚,是因为我想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温知意苦笑,“不过我嫁的是穆云起,比起嫁给其他什么人,他确实更能让我接受。”
“所以你到底对他……”芙蓉的话被推门声打断。
一个有些微醺的男子莽莽撞撞地推开门,看到屋内二人:“对不住,我走错了,等等……薛姑娘?”
温知意看清这个男子的脸,微微叹气,忍不住感叹了一下自己和马雨峰究竟是什么样的孽缘,怎么到处都能碰到他?
马雨峰看着她,一脸震惊:“薛姑娘,你,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你不是在做温尚书的外室吗?”
温知意看着马雨峰先是震惊,随后又转为若有所思的神色,试图代入一下他的诡异思考模式。
这厮不会觉得她是被温尚书始乱终弃后,转而沦落青楼了吧?
“马公子请慎言,”温知意提醒道,“这杯酒不错,我实在不想把它浪费在你脸上。”
第40章 第 40 章
马雨峰面对威胁,十分艰难地把即将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但仍是万分痛惜地看着温知意:“所以,薛姑娘,你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瓜田李下,身为女子理当洁身自好啊。”
“这种地方?洁身自好?”温知意挑眉看他,“怎么有心上人的马公子出现在这种地方就是平常事,我出现在这里就是不洁身自好?”
马雨峰怔了怔:“心上人……薛姑娘还是这般牙尖嘴利。”
提到心上人,他神情有些落寞。
温知意看他这幅表情,也懒得和他计较,礼貌地请他退出房间。
但他离开前,又忍不住嘴贱了一句:“薛姑娘,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好啊?”
温知意摸了摸手中的酒坛子,险些打算动手测试一下酒坛与马雨峰的脑壳两者谁更坚硬。
“以色侍人?”芙蓉诧异地看着马雨峰退出房间,又看向温知意,“他不会以为你是……”
温知意摊手:“他以为我是什么,我都不会太意外。”
“他们马家仗着和温首辅沾亲带故在京里立足,他却不知你就是温首辅的女儿?”芙蓉失笑,“我真希望,等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时,我能在现场旁观。”
“不过,你的脾气倒是比从前好了不少,这样都没动手。”
温知意叹气:“我以为我的脾气一向很好。”
“他的心上人叫夏婉芸,”芙蓉说完,看着温知意的表情笑道,“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我们这种地方,可以得到很多消息,很多客人似乎都把我们当成个物件,而不是会思考能传话的人,在我们面前什么秘密都敢说。何况马雨峰和夏婉芸的事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
温知意想到了湛尹,随口问道:“那你知不知道,马公子和夏姑娘是否有机会修成正果?”
“当然没有,夏婉芸想嫁三皇子。”芙蓉轻描淡写地说。
温知意怔了怔,想到夏婉芸对自己的敌意。如果这就是原因的话,那真的是非常可笑。
“原来她喜欢的是三皇子?”不是马雨峰,也不是湛尹。
“喜不喜欢我就无从得知了,但总之想嫁他是真的。”
“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这当然算秘密,至少那些被夏婉芸骗得团团转的公子哥们就不知道啊。”
公子哥们?听芙蓉这语气,似乎不止马雨峰和湛尹两个人。不过这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温知意也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静静对饮。
过了一会儿,芙蓉突然开口道:“有人要为我赎身。”
“这些年有很多人要为你赎身,包括我,”温知意看着她,“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我喜欢他,”芙蓉对她眨眨眼,“我喜欢他,他就是全天下最特别的。”
“有道理,”温知意笑了笑,“那我要对你道声恭喜了,他是什么样的人?”
“是位书生,进京赶考的,”芙蓉道,“他没什么银子,我把自己攒下的积蓄给了他,让他为我赎身。”
温知意有些惊讶:“你很信得过他。”
“是,很多姐妹劝我不要这么做,但我还是做了,其实我也不是不担心……”芙蓉想了想,“知意,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想做就去做吧,”温知意叹了口气,“有我在,他若负你,我帮你收拾他。”
芙蓉笑了:“谢谢你,其他姐妹都说我这样做很傻。”
“确实有点,”温知意承认,“说实话我很惊讶,你一向最通人情世故,按理说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人都难免有动心的时候。”
温知意点点头:“只要你拿得起放得下,那尝试一下也没什么,只是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若他最终还是负了你,别为他太过伤心,更别为他寻死觅活,”温知意给她斟了一杯桃花酒,“你的人生里不只有他,还有我们这些做朋友的。”
芙蓉突然泪盈于睫。
“傻姑娘,你哭什么?”
“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所有人都劝她,要谨小慎微地活着,只有温知意说,只要你拿得起放得下,那尝试一下也没什么。
她突然觉得对前路多出了一份勇气。是啊,就算我所托非人,就算他将来负了我又如何?他对我好,那是我赌赢了;若是赌输了,那也没什么,至少我输得起,放得下。
“知意你,真的是非常洒脱的人。”芙蓉仰头喝下温知意为她斟的酒。
“喝了这杯酒,我就当你答应了我的条件。”
“我当然答应你。”芙蓉凑过来,把头枕在她肩上。
温知意轻轻拍了拍她:“谁也不知道前路如何,但我们总要有去面对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