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温知意穿着那一身华丽灿烂的锦袍,从灰头土脸、形容狼狈的「薛冷茶」面前经过,眼神在她身上淡淡扫过,见她正看着自己,礼貌性地给了她一个微笑,然后便继续前行。
“喂。”她咬了咬牙,忍不住叫住了温知意。
温知意看向她,眼神里透露出点迷茫,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你啊,冷茶姑娘,原来你还在穆府?”
「薛冷茶」一时无言以对,心上一根刺?她痛苦地承认自己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还没等她想好下一步的动作,她便注意到穆云起院子里的小厮来来往往搬运箱笼,好奇打听了一句,才知道穆将军和夫人要离开穆府,搬进御赐的府邸了。
薛冷茶气得当场摔了手里的恭桶。
她想了想,待到汇报任务进度的时候,自己大概可以在报告里写下——「进穆府半月有余,我打扫外院茅厕x次,洗恭桶x次,与小厮甲结为朋友,与丫鬟乙情谊甚笃」。
就是不知看报告的人会作何想法了。
——
搬家那天,温知意想起自己还有一本未看完的棋谱,她最近对下棋的兴趣很大,进步堪称一日千里,已经可以和教她下棋的师父穆云起下个平手了。
棋谱不知收在了何处,院子里的下人因为搬家的事来来往往忙碌非常,温知意也不想再麻烦他们,便自己打开柜子翻找。
柜子底部一只空酒坛子吸引了她的视线。作为一名资深酒鬼,温知意一眼便认出了这只酒坛子,是京城一家非常出名的酒楼卖的松醪酒。
她看了一眼酒坛底部,果然看到了那家酒楼的标记。
松醪酒是穆云起最喜欢的酒,但这似乎也不能解释他为何要把一只空了的酒坛收在这里。
这酒坛显然并没有什么收藏的价值。因为这家酒楼还开的好好的,这酒也并未停止酿造。
大婚前不久,温知意以薛温酒的身份来给穆云起送药时,还曾带了一坛这样的松醪酒。
等等……这酒坛子,总不会就是当时自己拿来的那一坛吧?
就算是,又为什么……
温知意怔了怔,心下似乎有个念头隐隐约约地浮现。但还没等她细思,门外传来了无愁的声音:“郡主?”
“我在这里。”温知意将那只酒坛放回原处,没有再去细想。
搬家是件很劳神的事,但看到舒适的新居,总会令人心情愉悦。
温知意看着汤池、衣间和装饰精致的卧房:“你一定花了很多心思。”
“不算什么,你喜欢就好。”
卧房里放置了舒适的躺椅,躺椅上还有几个软枕。穆云起本人一向站如松、坐如钟,向来是用不上这种东西的。
温知意一看便知这是为自己准备的,她笑了笑:“谢谢你,我很喜欢。”
——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便到了冬日。
入了冬以后,温知意耗在汤池的时间明显变长了。此时,她懒洋洋地从汤池中的热水中爬出来,更了
衣,回房,便看到了刚刚下衙的穆云起。
后者眉心微皱,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在想边关战事?”温知意接过丫鬟手中的布巾,一边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道。
“没错,”穆云起看她一眼,“总是瞒不过你。”
北融国四皇子此前被俞将军所捕获。但局势并未就此如他们所想象般进行。
四皇子是北融国主最宠爱的儿子,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北融下一代国主之人,大楚这边,都觉得北融必然要想办法赎回此人,赔款或者议和。
有四皇子在手,连边关将士都有些松懈,觉得北融不会不顾其性命发动进攻。
但恰在此时,北融发动了一次大规模袭击,打得边关将士措手不及。
此次领兵的,却是北融此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七皇子。
看来,七皇子趁机上位,四皇子成了弃子。
他成了弃子,朝中也没人惦记他,帝王也任由他在天牢里由小住变成了长住。
若早知今日,也不知他是否会后悔自己在金銮殿上对帝王的无礼。
“北融七皇子,和北边一个小国漠国的公主,日前举办了大婚。”穆云起道。
“而你怀疑这是两国即将联合对付大楚的信号。”
“没错,”穆云起见她粗暴地擦拭头发,不忍那一头如瀑的发丝被这般对待,起身接过布巾亲手为她拭去发丝上的水滴,“你怎么看?”
“漠国是小国,但是财力强劲,”温知意分析道,“之前也对大楚搞了几次小动作,只不过他们兵力不强,一直是小打小闹,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此时和北融联姻,兵力和财力都有了。就算他们此举不是意在大楚,也不得不防。不过我能想得到这一点,朝中应该有很多人也都想得到才对。”
穆云起皱眉,北融和漠国近年都没给大楚造成过太大的麻烦。在很多人看来,不过都是边陲小国罢了。朝中大部分人,对此事并不如何重视。他今日在朝上据理力争,但似乎很多人都觉得他不过是在杞人忧天。
但这些事他不想说出来让温知意徒增烦忧,只是说道:“再看吧。”
他一边想事情,一边给温知意擦拭着头发。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一幕看起来十
分的岁月静好。
美人披着里衣,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前,在烛光的映照下眉目如画。乖巧得仿佛一只慵懒而名贵的猫咪,在主人的手下被轻轻顺毛。
穆云起想起父亲曾为自己的花心开脱「日日对着同一张脸,就算那张脸再美也会腻」。
他当时年少,不懂如何反驳,但如今回想起,只觉得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温知意这张脸,他看得再久也不会腻烦。
构成一个人的,又岂止一张面孔。温知意曾说他,再美的外表看在他眼里都不过是红颜枯骨,没什么区别。
这话倒不尽然,他自然有正常的审美,分得清俗世的美丑。看到美丽的皮囊,他也会任由眼神流连片刻。
但他喜欢上温知意,当然不是仅仅因为她的脸。
他不是当朝三皇子那样对美色毫无抗拒力的人,会因为惊鸿一瞥,就嚷嚷着非谁不娶。
他承认,当年月下初见,薛温酒纵身那一跃,确实令人惊艳。
但真正让他动心的,还是那两年相处中的点点滴滴。并肩作战,救过彼此的命,战场上会把后背交给对方。穆云起觉得,自己再不会交托给哪个女子这样的信任。
此时,站得近了,他还闻得到她身上的幽香,他不知这是什么熏香,但味道很特别。
再怎么因为朝中之事而烦躁的情绪,都在相处中被她不动声色地安抚。
一时间,穆云起手上的动作都温柔了几分。
气氛很好,直到温知意开口称赞了他一句:“穆将军真是贤惠。”
穆云起面无表情扔开布巾,多好的美人,奈何长了张嘴。
第43章 第 43 章
最近,京里又闹出一桩大事,户部给事中夏朗的府邸被采花贼光顾,大女儿夏婉苹险遭侮辱,还好侍卫来得及时,并未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户部给事中乃当朝五品官员,他的府邸就位于京城宝禄街上,周围的邻居几乎都是朝中官员仕宦。
这消息一出,大家震惊之余也是人人自危,尤其宝禄街上的人家都加强了防卫。
陛下赐给穆云起的宅子,恰巧也在宝禄街上更中心的位置,和户部给事中夏朗的府邸相隔不算很远。
宝禄街上其他府邸都加强了防卫,穆云起回府时,却发现自家府邸的侍卫反而减少了些。
温知意解释:“隔壁苏大人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今日苏夫人在我面前急得都快哭了,说苏府防卫不足,不得已我只好拨了些侍卫到苏府帮忙看守几日。”
穆云起挑眉:“他们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难道我夫人就不如花似玉吗?”
温知意笑道:“苏夫人教了我一道新菜式,我总得报答一二。”
“这才搬过来多久,你和她们相处得倒不错,几乎日日都有这个夫人那家小姐来拜访你,”穆云起想了想,问道,“你会觉得无趣吗?”
“为什么这么问?”
穆云起犹豫了一下措辞:“那些夫人们,会让你觉得无趣吗?讨论柴米油盐,讨论家长里短,讨论儿女婚嫁,讨论那些日常琐事……”但你不方便拒绝交流,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夫人,你要为我的官途考虑,就不能任性地只和想来往的人来往。
“人生不就是由种种琐事构成的?”温知意笑着看他,“难道你以为我是什么出世的仙子,不理俗务,整日只能和人讨论阳春白雪?”
穆云起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府里的侍卫够用吗?”
温知意挑眉:“放心,没有哪个采花贼胆子大到敢采你夫人。”
却没想到,这话说得太满,当夜,她就和采花贼来了个面对面。
当晚,穆云起不在,自从出了采花贼的事之后,京城夜里便有武将带人巡防,今日轮到他当值。
温知意半夜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和一个黑衣人面面相觑。
黑衣
人见她醒来,第一反应就是要上前捂住她的嘴以防她尖叫。被有着轻微起床气的温知意一套连招摁在了地上。
很多大家闺秀休息的时候,会有丫鬟睡在外间,以防主子夜半醒来口渴或有什么其他的吩咐。但从军中回来后,温知意就不太习惯这样,每晚都让丫鬟们各自去睡,不用管她。
穆云起知道她的习惯,这御赐的将军府,修整时,他便特地将下人的房间调得较远。
因此,温知意此时一套连招下来,也没有吵醒下人。
那黑衣人显然并未想到闯个女子闺房居然会有此一劫,此时脸贴着房间里的地毯,整个人都傻掉了。
温知意挑亮油灯:“采花贼?”
“不是,这都是误会!壮士手下留情!”黑衣人出声,听声音像是一位少年。
“你半夜闯入我房间这个事实,让你的话实在不太有说服力。”
“我只是在逃跑,看到你们府上侍卫最少,才闯进来的。”
温知意点亮灯火,一把拽掉黑衣人的蒙面,惊讶地发现这还是个熟人:“秦采?”
黑衣人陡然被叫破身份,讶然回视,看了她半晌才迟疑地开口:“温捕头?您这是在……男扮女装?”
这位秦采却是温知意的一位旧识,当年在江湖上温知意借用堂弟温善的身份时差点逮捕过他。
“说来话长,”温知意没打算给他解释,“你就是他们在找的采花贼?”
“是也不是。”“怎么说?”
“我是他们要抓的人,但我真的没碰过夏姑娘,我那天去夏府只是打算偷点盘缠。在此之前,我连这位夏婉苹姑娘是圆是扁是长是方都不知道。”
“那为什么夏府的人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