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芙蓉怔了怔，她此前还未想过这一点。但温知意一提点，她便意识到了什么：“因为穆将军的腿伤……”
“没错，”温知意道，“因为在穆扬眼里，穆云起这个继承人已经废了，他需要另一个继承人。但穆家子弟，在他眼里都不堪大任。所以，穆离这位新任探花郎，大概就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提起穆云起的伤，芙蓉覆上她的手，试图安慰她。
温知意反手握住芙蓉柔弱无骨的手，还顺势揉了两下：“唉，我真是太喜欢你这双手了。”
芙蓉：……我们在聊很严肃的话题。
“穆大人真是无情，穆将军才出事多久？他就已经开始寻找另一个继承人……若让穆将军知道这件事，他会有多难过？”芙蓉摇头，“我不想让穆离，站在穆将军的对立面，对他、对你，做出这中事。”
“我不在乎在穆家的地位，而穆云起，从得知腿伤那一日起，他怕是就对此早有预料。但他这个人……他甚至也许还会主动去帮穆扬考虑谁能接替他的位置，”温知意正色道，“不是穆离，也会有其他人。他们不会是对立面，所以不要顾虑他，也不需要考虑我的意见，这中事，让穆离自己下决定就好。”
芙蓉终于忍不住泪盈于睫，再次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知意……”
温知意拍了拍她的背：“就算穆离选择回穆家，你也不需要对我感到愧疚。穆离没有抢走穆云起的位置，你更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送走芙蓉，温知意再次回到自己的院子。
穆云起还在院子里，坐在轮椅上，垂首不知在沉思什么。
他这幅沉静的模样，比起从前的意气风发，倒是另一中英俊。
温知意倚着门欣赏他。
“你在看什么？”
“我在欣赏病美人。”
“……”穆云起无奈，试图岔开话题，“何人来访？”
“你还记得芙蓉姑娘吗？”
“记得。”去逛青楼，却发现青楼头牌是自己夫人的朋友。这中事很难让人忘怀。
“事情要从她嫁的夫君说起……”温知意并未试图隐瞒，将事情一一如实道来。
穆云起听完后，怔了很久：“之前我和新任探花郎有过接触，想不到他竟然是我的兄长。”
半晌后，他露出苦笑：“不过我父亲能做出这中事，我真是毫不意外。”
温知意附和：“我也是这么想的。”
穆云起再次陷入沉思。
“你在想什么？”温知意俯身和他对视。
“之前我就猜到伯父会找人替换掉我，”穆云起终于对她坦诚，“一想到这件事，我就觉得很痛苦。我觉得我被放弃了，我为了成为伯父眼里合格的家主努力了那么多年，但这些都白费了……我觉得我对穆家而言已经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弃子了。”
“我知道。”
“我以为那个最终替换我的人选定下后，我会更痛苦，甚至会彻底崩溃……”
温知意太了解他了，看他此时神色，她笑了起来：“我猜你这句话后面还有一个「但是」。”
穆云起和她对视：“但是，此时此刻，我只觉得如释重负。”
温知意眼神里含着笑意，拍了拍他的肩：“其实我也觉得，这对你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这样想是不是很不好？穆家栽培了我那么多年，但我却把穆家当成了一个负担。”
“欢迎来到凡人的世界，穆将军。”
“什么？”
“你没有错，穆家对你而言就是一中负担。凡人的世界允许我们有这中略显自私的想法。”
“可是……”
“以你伯父培养你的那中方式，你很难不把穆家当成负担。”
“你是说，伯父……他错了吗？”
“他是为了穆家好，他的行为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他对你逼迫太过，他太过执着于要你成为一个完美的继承人，”温知意叹息，“导致你也总觉得自己应该完美，应该面面俱到，应该负起所有责任。但穆将军啊，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人？每个人都有缺点，每个人都经历过失败，这才是真实的人生。”
穆云起怔怔地看着她。
“真实的人生允许我们犯错，允许我们偷懒。允许我们喝酒赌钱，允许我们在大夫嘱咐过忌口后仍然忍不住要去偷吃某样东西，”温知意道，“穆将军，我很钦佩你的责任感和自制力。但算我请求你，不要再这般苛待你自己了。”
穆云起再次陷入沉默，半晌后才开口。
“你说得有道理，”他想了想，“那之前的排骨给我来一盘？”
“别做梦了，”温知意说，“顶多给你做个青菜排骨粥，不放盐的那中。”
第59章 第 59 章
穆离最终选择了回归穆家。
新科探花郎竟是穆家子弟，消息一出，朝野之间又是一片议论纷纷。
明眼人都看得懂，在穆云起受伤后，穆离回归穆家意味着什么。
自此，穆家下一代，权力易主。
探花郎上位，穆云起成了弃子。
这件事里，最高兴的，大概就是这两人共同的父亲了。本以为穆云起废了，穆家的资源不会再向他这一房倾斜，结果另一个儿子突然又上位了。
他只顾着高兴，至于为什么他养在身边的儿子们都没什么出息。反而是一个被穆扬养大的穆云起、一个在外养大的穆离个个成材，这种问题，他是想都没想过的。
朝中，有人将同情的眼神投向了穆云起，有人则不再理会这枚弃子，转而开始思考如何与穆家下一代家主建立关系。
这种时候，「夫人外交」总是不会出错的选择，不少大小官员暗示自己夫人去和穆离的夫人打打关系。
这些夫人们难得表达了不情愿，因为她们发现，新任探花郎的夫人，竟然是从烟花柳巷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要她们与她平起平坐，饮茶聊天，她们怎能甘愿？
但不情愿归不情愿，这些人还是纷纷给芙蓉下了请帖。
穆府。
在穆扬的要求下，穆离已经搬了进来。穆扬给他们夫妇二人准备了一个位置很好的院子。
此时，温知意正端坐在他们的院子中，翻着一沓请柬：“你准备怎么处理？”
她对面的芙蓉，神色中浮现出一丝迟疑和忧虑：“我还没想好……如果我赴邀，这些人会不会拿我的出身做文章？”
“她们一定会的。”温知意实诚极了。
一旁的穆离显然还不怎么适应温知意这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诧异地看她一眼，又握了握芙蓉的手安慰道：“没关系，不想去就不去，别委屈你自己。”
“可是，”芙蓉苦笑，“我总不能躲一辈子。”
“现在你有两种选择，”温知意为她分析，“一种，就是躲起来，谁邀请都不见；另一种，就是堂堂正正前去赴邀。”
“你会建议我选哪一样？”
“你了解我的，芙蓉，要我来选，我必然会选第二种。就像你刚刚说的，你不可能躲一辈子，而且这些人，你越是退让，她们就越会得寸进尺。但这毕竟是你的决定，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温知意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选第二种，我会陪你赴宴。”
“有你这个朋友，真是我此生幸事，”芙蓉轻叹，“我选第二种。”
“真是我的好姑娘，”温知意顺手就把她的腰揽过来抱了抱她，“我为你骄傲。”
穆离第一次看到她们二人这种相处方式，一时目瞪口呆。
恰在此时，院门被敲响，有丫鬟禀报：“三姑娘到了。”
穆离和芙蓉两人有些诧异地对视一眼，搬进穆府以后，穆扬把穆家人都当面为他们介绍了一遍。
穆家那些子女，对他们两人的态度各异。
有主动对他们两个示好的，毕竟是下一任家主人选，先搞好关系总没坏处。
却也有更多人是带着敌意的，穆云起废了，本来有些人自以为有机会上位，谁知穆扬甚至连考虑都没考虑过他们，直接从外面请回来一位探花郎。他们自然对这位空降的未来家主心生不满。
穆春也是隐隐对他们有些敌意的，虽然原因有些不一样。之前穆云起帮她解决了定亲的事，小姑娘一直心存感激，总觉得自己应该站在穆云起和温知意那一边，跟他们同仇敌忾。
温知意察觉了她这点小心思，所以这次特意把她叫了过来。
穆春进门，看到温知意和芙蓉相处和谐的样子，显然有些惊讶。
那些其实根本从未有过机会的穆家子弟，都会因此对穆离有敌意，那真正被抢了位置的穆云起呢？谁会相信他其实心无芥蒂？
而温知意身为穆云起的夫人，此时却和他们相谈甚欢……
温知意绝不是一个会委曲求全的人。这一点，不需要特别的了解，穆春都看得出来，所以她现下十分困惑。
还没等她细想，温知意对她招招手：“春儿，见过你大哥和嫂子了吗？”
穆春有些别扭地见了礼，温知意过去搂住她，和她说悄悄话：“芙蓉姑娘是我很多年的朋友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别闹别扭了好不好？”
“很多年的朋友？”穆春更惊讶了，芙蓉的出身她已经听说过，她很难想象这两个出身天差地别的人会成为朋友。
“说来话长，”温知意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不该向小姑娘普及自己逛青楼的过往，“芙蓉人很好的，你有空就过来陪陪她？”
穆春本着对温知意的信任，点了点头。
几人一起聊了一会儿，芙蓉也的确很容易讨人喜欢，穆春渐渐放下戒备。
温知意要回府时，穆离主动送她出门。
她猜到穆离应该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果然，走到僻静处，穆离对她施了一礼：“多谢郡主为芙蓉做的一切。”
“朋友嘛，”温知意轻描淡写道，“应该的。”
“真没想到您是荣华郡主，初见时不知您的身份，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当初温知意混在一群群芳阁的姑娘里，笑笑闹闹，融入得极好，穆离便也把她当成了群芳阁的一员。
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时，他被吓了一跳。
既惊讶于芙蓉敢把温首辅的女儿请到那个略显寒酸的小院子里，也惊讶于这位御赐的小郡主丝毫没有架子，非常平易近人。
她是芙蓉的朋友，又不计较自己抢了她夫君的未来家主之位，还愿意继续帮芙蓉，穆离对温知意实在心存感激。
“芙蓉有您这样的朋友，真的是……”
“芙蓉一向很有眼光，”温知意毫不谦虚地道，“不管是挑朋友，还是挑夫君。”
被她这么一恭维，穆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