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四个乡试中举的女孩儿,觉得把握不大,这次便没有参与,都打算参加下一届的会试。
穆云起倒是参加了此次春闱,并一举中榜,再次给京城人士带来了丰富的谈资。
大家意识到当初因为穆将军腿伤,就觉得他废了的人是多么天真。人家哪怕当不了武将,也能去当文臣。
知道你是天才,那也该有个限度吧?能上阵杀敌,懂排兵布阵,在战场上立下极大功勋。如今又金榜题名,还能不能给我等普通人留条活路了?
有人猜测,他此举是不是为了向兄长穆离和伯父穆扬叫板,向穆扬证明,为了一个探花郎抛弃穆将军是错误的决定。「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我能做到的他却不行」之类的心态。
也有人反驳,穆将军怎么会这么无聊,为了这种理由去参加科考。
于是有人问到了穆云起面前,为什么你已经官居从二品却还要去考科举,他想了想,回答道:“因为我可以。”
众人释然,说的也对啊,可以做到,为什么不做?就为了照顾你等普通人的面子?
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其实更无聊了。
考科举这件事对于穆云起而言,可做可不做,腿伤好了之后,他显然早已打消了转行去当个文官的想法。
如今春闱放榜,陛下要在穆将军身上做文章,解决朝中的文武之争,于是穆云起再次忙碌起来。
自回京以来,温知意和穆云起一直处于一个忙一个闲的状态。如今女学走上正轨,温知意闲下来了,穆云起却又忙起来了。
温知意托着腮,忍不住开始思考是不是帝王在故意针对她。
当初为了换贤妃戚静流一命,她承诺为陛下卖命一年。如今一年之期已过,她却没有提出辞官。
约束她的却早已不是和帝王的约定。
如今天子励精图治,朝堂一片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目前让她挂心的,只是女官入朝一事。
若此事也了了,也许她就真的可以离开了。
京城治安现在相当好,京城人士都知道现任巡城官是荣华郡主温知意,不管闹事的人是什么身份,她都照抓不误,且此人常常说动手就动手,动手的轻重程度视犯案情节严重性决定。
京里闹事的纨绔子弟一个接一个地被她扔进了京郊大营,偶尔被放出来探亲的时候,提起温知意,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辛酸得很。
现在早已没人敢触她的锋芒,纨绔子弟中偶有一些运气好没被她抓现行的,都乖巧如鹌鹑。哪怕在宴会上见到温知意,也是尽量躲着她走。
好好的一个大美人,宴会上没人搭讪就算了,男子们还都躲着避着,一时蔚为奇观。
温知意仔细思考过,巡防队的事她将来可以交给顾姝,她已经和顾姝提起过此事,对方也表示很愿意接手。
还有当初她在栎城一手提拔的吴偏将。不,现在是吴将军了,他本就是京城人士。如今边关战事已了,他便请调回了京城。帝王若还需要训练弓手,他完全可以胜任。
现在只等有女官入朝,温知意会把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帮她们站稳脚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当然,离开也未必意味着彻底辞官,她身为大楚第一个入朝的女官,要做点表率作用,不好直接辞官。
她已经盯上了钦差大臣的位置,代天子巡狩四海,看天下不平之事。
既可游历天下,又可为帝王效力,而且,相当重要的一点是,不需要上早朝,意味着不需要早起。
温知意打好了小算盘,也与穆云起商议过此事,他也支持她的想法。
两人携手同游天下的日子,也许不会太远了。
第89章 第 89 章
盛夏时节,大楚朝一年一度的宫宴开始了。
这是大楚立国以来传承至今的活动,每年帝王都会在宫中设宴宴请百官及他们的家眷。
这还是温知意第一次以朝臣的身份参与其中,她身着一袭武人官袍,显得分外英武。和穆云起一同出现在宫宴上,两人都是芝兰玉树之姿,一进入大殿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宫宴上,帝王还未到,众人先行入座,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
孙大人看到温知意,被打过两次的旧恨和女学有人中举的新仇一齐涌上心头,当即没事找事道:“荣华郡主,听说女学的姑娘们都是才艺出众,你身为一力促成女学之人,想必更是如此,不如趁着宫宴,给大家表演个才艺如何?弹弹琴跳跳舞,也让大家热闹热闹嘛。”
这便是把她当成宴会上用来取乐的舞姬,刻意在羞辱她了。
温知意正打量着桌上的菜式,闻言顺口回道:“给你表演个啃猪蹄要不要?”
“……”一旁有人窃笑,孙大人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坚持不懈地挑衅道:“你一个姑娘家言谈怎地如此粗鲁?”
温知意淡淡瞥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本官不过是好心提醒。”
“我不是你下级,你也不是我的长辈,”温知意丝毫不给他留面子,“我亲爹就坐在席间,他都没说话,有你教育我的份儿?”
“牙尖嘴利。”孙大人恨恨地道。
“自取其辱。”温知意丝毫不落下风。
孙大人说不过她,眼珠转了转,转头就看向另一位姑娘,这姑娘是琴台书院女学中的一员,今日跟着父亲来参加宫宴的。
“王姑娘,”孙大人打了声招呼,“王大人,令嫒的婚事商议得如何了?”
被称为王大人的中年男子闻言答道:“谢孙大人挂心,小女的婚事还未定下。”
“这怎么行?”孙大人皱眉道,“都这个年纪了,再不定下,那何时能成婚呢?令嫒可别是被女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影响了才好。”
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显然就是在暗指温知意,王姑娘本就对三番四次上书要关停女学的孙大人印象极差,闻言更是皱起眉头。
孙大人却没察觉她的心思,继续挑拨道:“人家自己嫁得好好的,却鼓动你们这些姑娘不成亲,谁知道安的是什么心思呢?女子不成亲还能做什么呢?考科举哪是你们该做的事?你们这些傻孩子,可别被人骗了才好,真令本官忧心不已。”
王大人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被王姑娘抢了先,女孩子直视孙大人的双眼,不卑不亢道:“请孙大人放心,谁真正为我好,谁又是故意借我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我心里清楚得很。”
温知意遥遥对她举了举杯,王姑娘做了个回敬的动作。
孙大人咬了咬牙:“不识好歹。”
他还待再说些什么,帝王却在此时进了大殿,孙大人只得住了口。
百官跪拜,帝王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着令众人平身。
宫宴倒是个难得能让帝王与百官同乐的场合,宫宴上不谈政事,陛下与几位朝臣随意闲聊了一会儿,转头看见温知意正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出神,便招呼宫人:“把这几盘点心都摆到温将军面前。”
宫宴上帝王亲自赐菜即为荣宠,尤其御案上的点心,是刚刚摆上来的,还没动过,转头就赐了温知意。
众臣自然也看出了帝王对她的信重。
其实皇帝不过是看她无聊,又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对她的压榨,一时良心发现而已。
但看到有心人眼里,就多了些别的意味。
孙大人眼神在帝王和温知意两人间游移半晌,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温知意看他眼神,就猜到他生出了什么龌龊的想法。
“我想打他。”她对身边的穆云起道。
“我也想。”穆云起坦言。
“唉,我发现你也越来越暴躁了,”温知意看他,“我是不是对你起了什么不好的影响?”
穆云起摇摇头:“我只是猜到了孙大人在想什么而已。”
“他大概以为我和陛下……”温知意都不想说下去。
穆云起点点头,面色不虞,但不想温知意为此烦心,便给她夹了菜,转开话题道:“尝尝这个,我觉得应该合你口味。”
温知意看出他的心思,笑了笑,没再去为孙大人的言行而挂怀,开始专心享用起御厨的手艺。
但她不挂怀,却有人想让她挂怀,宫宴散场后,孙大人得意洋洋地堵住了温知意,脸上带着一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般的表情:“怪不得郡主如此得陛下宠信,本官早该想到的。”
他在暗示什么,穆云起如何听不出?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了怒气:“孙大人请慎言。”
孙大人却一脸同情地去拍穆云起的肩,被他躲了一下没有拍到,只得讪讪地收回手臂:“穆将军倒是豁达得很啊,你的大度实非常人能及。我若是你,就管好自己的夫人,让她安分守己一点,少在朝上抛头露面。”
“我的夫人,不劳孙大人费心。”
“我也是好心提醒你,妇人家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后宅,绣绣花喂喂孩子,”孙大人看向温知意,“牝鸡司晨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温知意叹气:“孙大人,您对找打这件事的热衷,真是令我惊叹。”
深谙找打精髓的孙大人看了一眼周围,并不如何慌乱,他们此时还在宫中,周围有很多宫廷侍卫,还有一些没散去的文武百官。他不觉得温知意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宫中对他出手。
所以他肆无忌惮地用一中令人作呕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温知意:“郡主长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还有这副袅娜曼妙的身材,升迁起来就是比我们这些大男人方便些。”
这话委实恶心了些,穆云起终于忍无可忍,飞起一脚,把孙大人踹了出去。
孙大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那肥硕的身躯已经倒飞了出去,落地时险些压塌了一座小型假山。
在这方面穆云起和温知意挺像的,都不会试图和这中人讲理,敢挑衅?打回去就是了。
被他抢先一步的温知意默默收回了手:“你果然暴躁了很多。”
穆云起用看垃圾的眼神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孙大人,拂了拂衣袖,恢复了他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才开口道:“有些人就是这么令人暴躁。”
温知意为了守边关付出了多少心力,要排兵布阵还要亲身上战场,她身上被北融七皇子留下的伤疤至今未消退,穆云起每每看到都会心疼不已。
她在栎城堆起的战功给她换来了如今的位子,却被孙大人这中人上下嘴皮一碰,就污蔑她与帝王有私,靠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升迁,如何不让穆云起愤怒?
孙大人扶着腰,倒在地上大声痛呼,侍卫们连忙过来扶他。
还未散去的文武百官都围了过来,在宫里鲜少见到这般劲爆的场面,大家十分兴奋地围观着。
有错过了刚刚穆云起那一踹的官员,听到动静看过来时,只来得及看到躺在地上的孙大人哀叫的模样,后悔不迭,连忙拉着身边的人问刚刚的情况。
有人立刻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虽然离得较远,没听清孙大人说了什么,但穆云起踹人的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此人是个文官,讲起来绘声绘色,众人仿佛听了一场说书,一时都是十分满足。
帝王还没走出多远,听说了这边的动静,又折了回来,看见孙大人哀声痛呼的模样,忙让人去请太医,又无奈地把温知意和穆云起请到了御书房。
“说吧,这次又是怎么回事?”皇帝站在御案前,俯视着眼前两个一而再再而三殴打朝中重臣的罪魁祸首。
温知意也不隐瞒,将事情如实道来,帝王当了这许多年的皇帝,什么事没见过,什么事没听过?也硬是被孙大人的想法震了一震。
震惊过后就是恼怒:“孙达这次未免太过。”
帝王也不叫「孙爱卿」了,愤怒之下直呼其名。
温知意也觉得孙大人此举纯属作死,帝王再怎么是个仁慈的明君,他也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被这样编排,他岂能轻轻放过?
当然,孙大人也可能是被温知意气得失去理智,一时上头,才敢这般大放厥词。
但不管原因如何,他的官途,怕是要走到头了。
皇帝倒并不担心其他官员的想法,温知意的战功是实打实的,这一点朝中所有人有目共睹。除了孙大人这中生性龌蹉之人,其他人自然不会往这方面胡思乱想。
帝王看向眼前二人,自然无法再计较他们在宫廷中与人动手之事,反而安慰了两句,又赏了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