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还没等他细想,行至云城城郊时,突地一道箭矢破空而来。
这箭是冲着穆云起来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闪。
问题是,他闪了,他身后的侍卫就会被暴露在箭矢之下。他这批侍卫是穆府带来的人,不是跟着他上过沙场的那批精英,面对这一箭必然反应不过来。
穆云起咬了咬牙,电光火石间已经下了决定,迅速抽出腰间长剑,准备格挡开那一箭。
但还没等他动作,另一只箭从他身后射出,在半空中击中了那只破空而来的箭矢,两箭相撞,纷纷偏离原本的轨迹,力竭坠地。
穆云起惊了一惊,在半空中以箭击箭,这要有多高明的箭术才能做到?
是谁射出了这让人惊艳的一箭?他回头看去,却没看到任何人手中拿着弓,只看到马车的帘子尚在摇晃。
他不及细想,下令侍卫护住温知意的马车后,他向最开始那一箭的方向追了出去。不出他的预料,果然是山匪中的落网之鱼,因着兄弟被捉,豁出一条命来报复穆云起。
将人抓获后,穆云起先去查看温知意的状况。
他久经沙场,这次遇袭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小事,无惊无险。但温知意这般养在深闺的闺阁女子,从没遇到过类似的事。对她而言,这定然是一场不小的惊吓。
尤其是温知意看着娇娇柔柔的,似乎比京里大部分贵女还要柔弱上几分。
听说她身子不好,穆云起真怕她大惊之下直接被吓病了。
“别怕,”他温声安慰道,“已经没事了。”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穆云起先看到的,是一双清澈灵动的眼。
他恍惚了一瞬,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怎么会是那般呆板枯燥的性子呢?
“我没事。”温知意对他笑了笑,刚刚那一箭自然是她射出的。
刚刚遇袭时,穆云起的反应她看得清楚,下意识要闪躲,最终怕伤到身后的人,强自克制住本能没去躲闪,反而准备举剑抵挡。
温知意有些意外,忍不住帮了他一把。
眼看着自家郡主动作迅速地从马车里翻出一副弓箭,无愁惊了一惊,马车是她准备的,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郡主在里面藏了把弓。
“我可是武人,出远门不带防身的武器像话吗?”温知意解释。
此时见穆云起来安慰,温知意对他笑了笑,没再像之前那般低头垂首地来一句——“谢夫君关心,妾身无事。”
危险时的反应骗不了人,穆云起怕身后的侍卫中箭,便拼着自己受伤的危险,不避不闪,准备挡开那一箭。
爱惜兵士,真的是大将风范了。
她的夫君,真的是一位正人君子。他之前对她的温柔耐心,想来也不是装出来的,更不是因为温首辅的权势,他真的就是一个好人。
所以就算人无趣了些,她也该对他稍微真诚一点。温知意想。
穆云起很想问问她有没有看到那救他的一箭是谁射出的。但考虑到她刚刚受了惊吓,他便没有问出口,只是继续安慰了几句。
接下来的日子里,穆云起敏锐地察觉到,夫人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所改变。
两人携手同游云城,穆云起发现夫人终于不似在京城时那般呆板,不再客客气气地一口一个「谢过夫君」,更不再一副以夫为天的模样时,松了口气。
温知意不太装的时候,两个人的相处勉强还算愉快。虽然大部分时间是穆云起在给她讲解云城风土人情,而她微笑着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认真聆听。
她得承认,穆云起身为一个武将,文学修养方面却也不错,为人又温柔耐心,正直可靠,确实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如果不是以这样的方式相遇,也许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温知意心下微微叹了口气。
第98章 番外四
穆云起一直记挂着那惊鸿一箭,这一手箭术堪称出神入化,乃他生平仅见,委实令人叹服。若能请到此人前往栎城教习弓手,则可弥补栎城在城战中的弱势。
但他问了一众侍卫,大家都说当时注意力被偷袭之人引了过去,没有注意到救人的箭究竟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这一手以箭击箭,穆云起只在传闻中听说过,听闻当年薛老将军年轻时,随帝王御驾亲征平豫王叛乱,于乱军之中,正是用这一手救了帝王一命。
薛家一时荣耀无两,薛家的女儿也被一道圣旨赐婚于温家嫡子温文语。
而温知意,就是温文语和薛氏的女儿,薛老将军的外孙女。
穆云起意识到,这位弓手,大概与温知意有关,
也许是薛老将军不放心外孙女,便给她派了高手随行保护。
他问到了温知意面前:“郡主是否知情?”
“我确实知情,”温知意承认,“但我想知道将军找人要做什么。若是打算当面道谢,那就不必了。”
“当面道谢自是应当,但我要找他还有其他请求。”
“那就说来听听。”
“好。”穆云起说明来意。
听他说完后,温知意开口道:“可我听说,北融四皇子已被擒获,边关情势目前没有那般危急。”
穆云起没想到她还会关注边关形势,怔了一怔。
他这一怔太过明显,温知意立刻猜出他心中所思,笑道:“将军这么惊讶做什么?边关形势与我大楚安危息息相关,我有所关注不是很正常?”
话虽如此,但在太平安稳的环境里生活久了的人,很难做到居安思危。
京里的贵人们安享太平盛世之时,谁会去想边关有多少兵士在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呢?
不管怎样,眼前这位金尊玉贵的小郡主能说出这番话,就足以让穆云起高看她一眼。
他态度认真了些:“四皇子被捕,但北融大军没有伤到元气,改日仍有可能卷土重来,我们不能就此放松警惕。”
穆云起不知道温知意能不能理解,尽量把形势描述的简单易懂。
“将军已然卸任,却仍对栎城情势十分挂心。”
穆云起没有否认:“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毕竟这关系到郡主的安危……”
他当然不会去逼迫她,这位高手既然是随行保护温知意的,把此人抽调走关系到她的安危,穆云起就算再担忧栎城形势,也没有立场去要求她一定要以家国为先,为了边关战事就一定要把人让出来。
他更不可能说,你平日在京城能有什么危险,把人借给我干正事去吧。
穆云起不是这样的人,一切以家国为先的道德标准他可以用来约束自己,却不能用来为难别人。
温知意点头:“此事的确涉及我自身安危,请容我考虑一下。”
“这是自然。”
两人的闲聊告一段落。
马车在城中慢悠悠地前行着,穆云起在车上待久了觉得有些憋闷,但又不好邀温知意一同下车步行。
众所周知,京里的娇娇女们,哪怕只有半条街的距离,也要坐轿或乘马车,走路是不大可能走的。
经过一家珠宝阁时,穆云起开口询问温知意要不要进去看看。
“听说云城的首饰样式和京里略有不同,这里的首饰设计受南埕那边的影响,颇有些异族风情。”
他显见是做了功课的,温知意也不忍拂了他的意,便和他一起下了马车,在珠宝阁内随意闲逛。
她自己没什么兴趣,一切都由无愁替她挑选,准备给她佩戴的,和带回去送人的,都被无愁安排的妥当。
挑了首饰,穆云起看看天色,已经到了时辰,便准备去附近的酒楼赴宴。
当地知府为感谢他们剿匪之功,在当地的酒楼准备设宴款待他们。
他本欲设场大宴,多邀些人作陪,被李达和穆云起拦住了,言道几人一同吃顿便饭就好。
知府也不好拂了他们的意,便依言照做。
穆云起携夫人前往赴约,几人寒暄一阵,便各自落座。
也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竟然被他们在酒楼里碰见了逃窜的匪首。
匪首眼看情势不妙,便挟持了酒楼里的卖唱女子,试图借此逃生。
酒楼里其他客人纷纷缩在角落躲避,知府焦躁之际,回头想和穆将军商议对策。但只看到穆云起直勾勾地在盯着什么。
他顺着穆云起的视线看去,发现温知意还坐在桌前,不慌不忙地吃吃喝喝,动作优雅且从容,见大家都看过来,她还点评道:“这家酒楼味道不错。”
穆云起一时也不知道她是天生胆大还是没心没肺。也许她仗着有高手暗中保护有恃无恐,也许她并不在意一个卖唱女子的命。
温知意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待会儿打起来别波及这些美食。”
穆云起微微垂眸,掩住眼神中轻微的失望,高高在上的贵人,不在意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孩儿的命,难道不是常事?
但他仍然不希望,在即将陪伴自己走过整个人生的夫人身上看到这一点。
两人观念上有如此大的差异,真的有办法相伴走过一生吗?
“放他走。”穆云起下了令。
他却没察觉,他一声令下后,温知意认真看了他一眼。
不愿伤及无辜,这很好。
自己这位夫君确然是位宽和仁厚之人,不会急功近利,为了建功,就置无辜之人的性命于不顾。
匪首透过大敞的窗子,看到了楼下停着的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我就要这辆马车,出了城,我立刻放人。”
“不行。”没等穆云起说什么,一道女声飞快地否决了他的提议。
匪首惊讶地看向说话的女子,眼看着那个漂亮的仿佛仙子一般的女孩儿摇着头:“那是我的马车,凭什么给你?”
“凭我手里有人质?”
“这卖唱女我又不认识,凭什么要我为她牺牲一辆马车?”女子漂亮的仿佛仙子,说起话来可一点都不像。
“郡主,”穆云起轻声和她商量,“把马车给他,我赔你一辆新的。”
“那也不行,”温知意把那副刁蛮骄横的样子扮演的活灵活现,“你是我夫君,你的本来就是我的。再说这黄花梨木产量稀少、千金难买,我们温府也才只有这一辆,你去哪里给我弄一辆一模一样的?”
无愁在一边摇了摇头,一会儿端庄懂事,一会儿刁蛮任性,郡主你有没有觉得你装出来的人设有些割裂?
不过往好处想,也许穆将军会以为她蛮横才是真的,端庄不过是新婚时装装样子罢了。
这样想想,倒也能勉强自圆其说。
知府打着圆场,对匪首道:“本官来时也乘了马车,不如就用我这辆。”
匪首冷哼一声,没搭理知府,反而冲着温知意道:“你们这些所谓的贵人,真是让人恶心。”
温知意这下是真的惊诧了:“要杀人的是你,你居然觉得我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