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星昱
“母亲见你和嫂子闹的不可开交,鼓动全家一起出游这件事也是想撮合你们,遇上水匪,我们谁都不想的,你倒好,竟是将所有的错怪道母亲头上,二话不说将母亲撵了出来。”
“母亲有错,表妹有错,那你呢?”
“你自己有没有错?”
“不管母亲以往如何,她终归是我们的母亲,生养了我们,你怎能这样对她?”
“表哥,”盛如玥跪坐在床边,侧过半个身子,仰头朝顾修看过来,这回她是真怒了,左右不过是个婢子,沈星语要是不闹,揪着她不放,她又何必对她动手!
一切都是沈星语逼她的,她也不过是出于自保。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她逼到这副田地?
“如今姨母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吗?”
“若是你还不满意,我同姨母一道下去陪嫂子,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满意了?”
“国公爷,夫人的药熬好了。”廊下刘冲家的禀报声打断了这问责。
顾从直让刘冲家的进来,盛如玥细心扶着曹氏的头颅在下面垫软枕喂药,这简单的动静牵扯到伤口,曹氏疼的幽幽转醒,很费力的才睁开一条缝隙,抬手阻了顾从直喂过来的药。
刚才她虽阖着眼皮,只是眼睛睁不开,但精神是醒着的,那些对话都入了耳,缓慢道:“我不喝。”
表达了自己的决心,又忍着疼转了一点方向虚弱的看向顾修:“过去种种,是我欠你的。”
“你若是一定要出了这口气,我去地下给她道歉,”她呼吸困难,一动一下就扯着神经疼,额上有细密的汗,用尽力气,每个字还是说的很慢,很轻,“你不要折腾了。”
“放过如玥,你也放过自己,好好过日子。”
“算我求你了。”
凄惨虚弱的模样,屋子里的每个人都为曹氏难过,对曹氏有多怜惜,对顾修的眼神指责就有多薄情。
这一间屋子里的人都是至亲,仿若只有顾修一个外人。
顾修莫名想到沈星语还在的那一段时日,也是这样子的,所有人,包括他这个夫君,他们都是一体的,只有沈星语这一个外人。
他为什么要自负的以为,能磨好她的性子呢?
天理循环。
曹氏提着一颗心等了很久,终于看见他薄唇极轻的动了一下,“喝你的药吧。”
“没人要你的命。”
曹氏还是不安,她以死相逼,总要得顾修一句准确的话才敢放心,“不要再为难如玥。”
等他从天潼关回来,沈星语应该也能抓到了。
正大光明的处理也好,顾修这样想着,便道:“我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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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宫变,以护国公和太子的彻底失败而告终,帝王大约是恨毒了上官氏,又或是为了震慑天潼关,朝中护国公的余党,手段狠辣,废皇后赏赐了毒酒,上官氏一族,八岁以上的全赐车裂之刑,女眷全部冲入教坊私,护国公的尸首挂在城门外悬挂三天而不准任何人给收尸,上官家同唐冕的覆灭,更是殃及到上官仙容这个已故并葬在皇陵里的废太子妃。
唐冕被贬为庶人,上官仙容自然也没有资格葬在皇陵,被礼部指挥了太监移棺椁同唐冕一起草草埋葬。
至于唐冕的罪责里,皇室能出一个谋反的废太子,却不能出一个凌虐民女的变态皇子,这件事便并未出现在官府公示的罪状里。
若说上一次的葬礼只是变的不隆重,这一起迁棺椁,磕碜都不足以形容这落差,沈星语难以想象,若不是睿贝子亲自过来看着打点,可能就是草席如拖物件一般,怕是连死后的尊严都不得保存。
沈星语空洞的看着这墓穴,只觉得讽刺,丈夫明明是凶手,却要同衾同穴。
这人世间的道理,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什么才是公道呢?
“不能藏到上官家的坟地吗?”
睿贝子道:“上官家的尸首都不让收,皇帝下了命令抛尸荒野。”
沈星语盯着墓碑上夫妇二字,眼眸中翻滚着情绪,心中酸胀,莫名想到白妧,她似乎体会到了当年白妧被迫同祖父祖母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宅邸的心情。
沈星语这种压抑低落的情绪,直到离开墓地也没能缓解,睿贝子察觉到她不开心,便挑好事同她讲:
“世子爷离开京都去天潼关了,护国公五六个嫡系儿子都在那边,怕是有一场硬杖要打,一时半会回不来。”
“我准备安排一下,将你的婢子接出来,要不,你给我一个信物,让她一见到,便知是你,会跟我的人走。”
沈星语闻言,第一反应是问:“他会有危险吗?”
这个他自然是顾修。
睿贝子心领神会:“护国公一门九子都善战,军队势利不可小觑,上京这边的胜利只是阶段性的,那边的人马才是重头,有一定凶险。”
睿贝子见她眉峰蹙起来,幽叹一声,安慰道:“旁人或许会很凶险,但是顾世子,他太过强悍。”
“我认为他会安全回来,等他再回来,头衔怕是又要加了。”
“如此不世之功,以后该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沈星语指甲抠着裙摆,沉默好一会,摇头道:“不接了。”
“她待在那也挺好的。”
睿贝子眉毛挑起来:“怎么不接了?”
“你不是一直想方设法要将她接出来的?”
沈星语看着天边的流云,想起来她那次远远看见阿迢的模样,穿着华美的缠枝鎏金丝线石榴仙裙,婢子们对她垂首恭敬的模样,这些,原本就该是她的。
想到她要做的事,怕是这辈子都给不了她这样的日子。
“之前是我想差了,你也说了,阿迢如今在府上过的很好,以后也许会有好造化,总比跟我强。”
睿贝子隐约觉得这道理好像并不对,但沈星语不想再多谈这件事,他也只能选择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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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一个新年夜发生宫变,这实在叫人恐慌,普通老百姓对战争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不安,越是普通百姓越甚,因百姓不知道消息来源,只看着大街上的士兵来来回回,谁家又被抄了,菜市场砍了多少人头,城门上挂了谁,这都很让人很惊惧。
好在因平叛结束的快,到了十五元宵团员节,那种笼聚在头顶的恐慌散去,书娴便张罗着好好过个元宵节,去去年初一的晦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偏身沈星语这个元宵节一头扎进寺庙里,虔诚礼佛去了。
书娴很幽怨,“你说你,求神拜佛也就算了,谁像你这样要在这地方跪一天的?还要将这寺庙里的菩萨都跪拜一遍?”
沈星语低垂着眉眼在平安符上写下顾修的名字道:“这样才诚心,许的愿望灵验。”
书娴看见她簪花小楷下的名字,惊讶道:“你放着尊荣华贵的世子妃不做也要跑出来,我还以为你恨他的。”
她恨他吗?
起初是有,恨他薄情,恨他铁石心肠,在看到他亲手斩杀废太子那一刻,她好像能原谅他了。
夫妻一场,这是她仅仅能做的一点事了。
沈星语踮起脚尖,虔诚将平安符挂到祈福的树上,淡然道:“都过去了。”
书娴更不解道:“怎么你费尽心思跑出来,却又巴巴给人祈福,莫非你心里还念着他?”那又何必跑出来?
沈星语挂着平安符头也不抬道:“没有啊。”
“你不懂,我只是希望他平安。”
书娴才不信,“谁祈福像你这样的,人家挂平安符都是一个,你挂一树唉?”
沈星语:“我是觉得挂的多更容易灵验。”
书娴怀疑她是嘴硬,但看她又写了一个祈求姻缘的福袋,同顾修一起入名讳的,是另一个女子的名字,书娴隐约觉得自己懂,隐约又觉得自己不懂。
晚膳,沈星语难得的要了一瓶雕花酒,一个人喝光了一瓶,酩酊大醉间,书娴听见她反复呢喃:
“各归各位,真好。”
书娴深深担忧着,没成想,翌日起来,沈星语反倒精神奕奕起来,一头栽进花圃的扩建当中,每日里都忙的很充实。
书娴见她没什么不正常才放心。
顾修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他这仗打的极为漂亮,连边关的兵权都被他梳理了一遍,一如睿贝子所言,帝王极为高兴,亲自去承恩门外迎接,给他颁一等鹿鼎公,可世袭十代。
庆功宴极为盛大,一时间,顾修荣耀至极,无数朝臣恭维敬酒,顾修喝的酩酊大醉,袁心知他这半年来越来越压不住的心病,将他扶去自己府邸。
顾修却甩开他,回了镇国公府,先是去书房,黑漆漆的房间,点了灯火,案上亦是空荡荡,没有那个会趴在她书桌上,看到她回来,会揉着眼睛,笑眯眯迎上来的娇软身影,似撒娇似嗔怪的道:“爷,您又回来这么晚……”
似空梦了一场,他不甘心,又自虐一般的去朝辉院,依旧漆黑一片,床是冷的,因他特意吩咐婢子不准洗晒被子的缘故,柔软的上等蚕丝都变的硬了,俯身低下去,没有一丝她的味道。
他忽然想不起来以前的日子,好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他做了一场梦,他怀疑很多。
买醉后的夜总是格外寂寞悠长。
或许是醉酒放大了他的内心,让他便的脆弱,只觉得这房间空的让人害怕。
逃也似的出了这房间,扶着院里的石榴树,哑声,“少夫人,一次也没有联系过阿迢吗?”
起初顾修还只是隔几天来一次信鸽,到后面,一天两次三次也是有的,他又如何不知,阿迢甚至每天做了什么都细细报给他,但就是没有沈星语再联系过她的任何蛛丝马迹。
双瑞如何不知,顾修自己知不知道这个答案。
这个世上,最折磨人的,不是明确的天人永隔,是杳无踪影,不断的抱着侥幸的心里盼望着她生,最后又一次次失望。
如此不断重复。
“爷。”双瑞都提顾修心疼,哑声,“您别找了吧。”太磨人了!
他都受不了了。
泠泠的月光挂在天上,却盛不进顾修的眼底,枯槁灰败一片。
“修儿,只要权势足够高,所有人都会讨好你。”
他黯哑的醉酒声:“母亲不是说,只要权势够高,所有人都会来讨好我的吗?”
“为什么她要消失?”
为什么沈星语不来讨好他了呢?
沈星语,你像过去那样来讨好我呀……我将他杀了。
你来讨好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