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星昱
曹氏以前对他的愤恨都发泄在了年幼的顾修身上,顾从直还是头一次见识到曹氏这泼妇般的一面。
曹氏手里拿着剑,下人也不敢随意靠近,背着药箱试图靠近的白大夫被指过来的剑吓的跑了二里地,于是曹氏彻底撒欢一般在院子里追着顾从直。
以往的曹氏优雅大方,就算心底对她沈星语颇有微词,面子上也能不太表现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曹氏,沈星语觉得还挺……开心。
捂着嘴站去稍微偏僻的角落,看着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狂跑,最后顾从直跑进一间厢房将门关起来。
曹氏掐着腰:“顾从直,你个王八蛋!你给我出来!”
顾从直气喘吁吁抵着门,“你正常点!”
这真是祸从天降!
半夜接到仆从去别苑禀报,说是曹氏旧疾复发,他顶着夜露而来照顾她半夜,没成想,曹氏睁开眼看到他就要掐死他。
没掐成看到墙上的剑又拿来砍他。
曹氏:“正常你妈……”
曹氏各种粗话往外头骂还觉得不过隐,又用剑坎门,碎屑四溅,砍到激动处,人昏死过去,顾从直顶着一张被骂的面色铁青的脸,将人抱去厢房,沈星语指挥着下人将刀剑连剪子都收起来。
白大夫收了最后一根针,又把了脉象,眉头蹙着,摸着胡须道:“这脉象不妙,这怕是难治,将军,您得有心理准备……”
顾从直额角青筋鼓着,脱口而出:“治不好了?”
白大夫:“很难。”
顾从直觉得这天都是塌的!以后日日对着这样发疯的妻子,这叫什么日子?
他隐约知道曹氏以前也病过:“上一次不是好了吗?为何这次就难治了?”
白大夫道:“上一次,病人自己有求向正常生活的意向,况且上一次她病的没这么严重,这一次,她的精神是错乱的,她自己已经倾向于脑子里幻想虚构出来的世界,在那里,她过的开心。”
“她这病,将积压在心里的东西发泄出来对她的病情有好处,类似今日的事,以后由着她吧。”
顾从直一张脸彻底成了锅底。
绿翘端了碗进来,看着被插满针的曹氏陷入困难:“夫人早晨的药还没吃。”
白大夫:“这药得按时辰吃,拔了针便喂下。”
白大夫收了针,扶起曹氏这件事自然落到他身上,捏着曹氏的下颚,沈星语接过绿翘的药碗,顺利的将药喂进去。
曹氏喝了药睡下去,顾从直这才看向沈星语:“你怎么……”顾从直在顾修那就是个透明人,有心想问问,发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问。
沈星语低垂着眉眼,她自己如今也混乱着,只好挑重点随意敷衍几句:“国丧,顾大人忙不过来,我来看看。”
顾从直被这称呼弄的头晕,理了半天:“所以你们现在算个什么关系?”
“友人?”
沈星语低低咳一声,磕磕巴巴的,“算是吧。”
“跑了的媳妇变友人?”顾从直心说,别说上京,就是全大庆,大概也没有这种事。
沈星语转了话题:“……顾夫人这病怕是得长久有人伺候着,您怎么打算?”
顾从直:“看着呗,还能怎么弄。”
沈星语道:“那这里交给您,我去看看棚祭。”
沈星语这头从厢房出去,绿翘走上来道:“早膳备好了,您去用点早膳吧。”
这会子早就过了朝食的时辰,沈星语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肚子饿,这才想起来,自己早膳还未用。
“你怎么知道我没用?还是你细心。”
绿翘笑:“怎么是奴想起来的,自是有人嘱咐的。”
沈星语抵唇咳一声,没说话,看见早膳都是她从前爱用的东西,也没有再问,用了一碗粥,两个素包,放了筷著再出去,下人已经将祭棚搭好,四面挂上轻薄的纱,祭台上供奉了香炉点心。
沈星语撩了帘子进去跪下来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她不太哭的出来!
不止是眼泪哭不出来,还有那种恸哭声,而隔壁伯府的女眷哭丧声震天。
正在她为难之际,二房三房几个婶子掀了帘子进来。
顾家这一族,看的都是顾修的眼色,谁不知道顾修是因为沈星语才将一家子都赶出去的,双瑞刚刚嘱咐了两句,几个婶子也都是伶俐的人,知道沈星语是顾修心尖尖上的人。
庞家谁为人妇的赶跑,沈星语这一跑三年多不说,顾修不但不敢责怪,还得小心翼翼供着,来前他们几个丈夫都是小心嘱咐,一定要像供着顾修一样供着沈星语,莫要摆长辈架子置喙,免得惹人不高兴。
“娘子。”
三个婶子折中了一下选了这个称呼同沈星语相互见礼打了招呼,抹开嘴眼泪便哗哗流出来。
沈星语揉着额角,手摸摸伸向大腿,准备拧一下,三婶悄默默袖子搭过来,低声:“用用这个抹在眼上。”
沈星语垂眸看了一眼,黄姜!
三婶眨眨眼,露出袖口,沈星语看见她手心也攥着半只。
难怪能哭出这么多眼泪。
帝王丧,官兵敲锣打鼓的不断在街上来回宣读各种禁忌事宜,诸如宴饮,忌婚假之类,亦检查各府棚祭规矩,沈星语发现,有这三位婶婶加盟,镇国公府这哭丧声很响,竟将隔壁的哭声给比了下去,于是沈星语放心的划水。
顾从直贴着床撑着额头假寐过去,忽的,听见耳边一道凉凉的嘶声,他迷迷糊糊的手拍过去,听见一声爆和,顾从直眼皮还没睁开,人就被压着滚到地上,曹氏骑在他身上指甲往他脸上挠,“我杀了你这负心狗男人……”
绿翘恰好端了药碗进来,放了药碗就过来拉:“夫人,这是老爷,不能抓啊。”
“我不是夫人!”曹氏大声吼:“我是侠女,杀尽天下负心的狗男人。”
绿翘:“……”
沈星语这边再进院子,这回看见曹氏手里抱着个高几当武器追砸着顾从直,顾从直脸上还有两道指甲抓的血痕。
好几个小厮合力这回才将人制止住,曹氏吼叫着挣扎,看到沈星语,又豁然安静下来,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哭的像个小孩:“如玥,你没死啊……呜呜……你快让他们放开我。”
沈星语叹一口气,“姨母,你身子不好,我带你去喝药,你不要再闹,下人就放了你,好吗?”
“都听你的。”曹氏好说话极了,乖巧的像个小孩,抱着沈星语的胳膊。
沈星语哄着她进了内室喂了药,顾从直脑袋伸过来道:“那个星语,你好好照顾她,我得去衙门看看,还有别苑丧仪,这上头出了错要被御史弹劾的。”
曹氏凶狠的瞪了顾从直一眼,“狗男人,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从直:“……”
沈星语:“顾夫人是病人,你就别同她计较了。”
顾从直讪讪:“自然,哪能同一个病人计较。”
沈星语看了一眼天色,哭了半天她也挺累的:“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准备回去了,这里光有婢子不行,还得有个拿主意的,您还是留下来比较好,有事奴才们才有个主心骨。”
顾从直不想再被追一次,立刻道:“我叫清栀过来,再差人去看看女婿家,新柠也叫过来一道帮你。”
说了这话,他直接抬脚离开。
自古婆婆病了,确实侍急的都是儿媳妇,但顾修一开始便叫人去喊顾从直过来,这事便有些意思。
沈星语没有立场阻拦顾从直,想了想,喊来双瑞,“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世子爷?”
双瑞道:“不若娘子亲自告诉爷吧,宫中丧仪,不好进去,可以用信鸽联络。”
沈星语犹豫了一下,终是提笔写了一封信,简略将事情告诉顾修,打算等哄了曹氏用了晚上的药,入了睡便离开。
皇宫。
同帝王丧事讣告发出去的,一并还有盛如玥和唐淙的讣告。
一身素缟的九皇子接过顾修呈上来的卷轴,铺展开问道:“什么东西,累了一整天,非要这么正式交上来?”
随着卷轴铺展开,映入眼帘的是顾修一等鹿鼎公,禁卫军统领辞呈,“你这是……”
顾修:“太子妃毕竟是从镇国公府出去的,殿下摁下这件事不株连,已经是宽宏大量,臣不应当再享此殊荣。”
九皇子合了卷轴要推回来:“孤最清楚这其中缘由,难不成还能怪你,你起身。”
“殿下,规矩不可破,”顾修咳嗽了几声才道:“这朝中多少双眼睛都看着,规矩体统还是应该在。”
九皇子握着卷轴陷入为难,很是愧疚的样子:“孤得你扶持才一路顺利,如今大位初得,怎能撸你拼命挣来的头衔。”
“殿下若是有愧,不如圆了臣一个心愿吧。”顾修道。
九皇子:“你只管说,孤一定满足你。”
顾修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书信呈上去:“丧事了,殿下登基之际,这件冤案大白于天下,便是满足臣的心愿了。”
第94章
皇宫一片素缟, 梁上垂白绫,廊下悬挂白色灯笼,恸哭了一夜的皇宫陷入安静, 浓酽夜色中,飘零的白纱悠悠, 漾起海浪般的波纹。
恢弘森严宫殿投下的憧憧暗影,深重如凶兽蛰伏,灯笼浮着的光影晕开一点光,白纱裙敛急匆匆划过玉石地砖,一双纤白的极细素手自荷叶袖中伸出,递给对面人一份纸质脉案抄本。
两人默契交换着东西, 一字未言,女子亦从对方手中接过一张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三个字:佟贵妃。
三皇子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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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灵堂, 宫娥惊呼一声, “皇后娘娘。”
因心腹宫娥及时拽了一把,有点眩晕的皇后才免于摔倒, 宫娥哽咽道:“娘娘,您身子本就不好, 今日又跪了这么久,已经差点晕过去两次,还是去歇息一下吧。”
皇后虚弱的靠着宫娥道:“本宫得先帝厚爱,如今陛下仙去, 臣妾无以为报, 也只能多给先帝守灵聊表心意。”
“娘娘,”一道纤弱中又雅致的温吞声音传来, 皇后偏头抬眼看去,昭媛款款而来,鬓边簪一只素白玉容花,屈膝蹲下身,扶上她的胳膊:“妾知您心中舍不得陛下,只陛下生前最是爱重您,若您将自己累出病痛,叫陛下如何走的安心?”
“妾叫了御医在偏殿给您诊脉,身子还是得保重。”
皇后就着昭媛的手缓慢起身。
出了灵堂,太医诊了脉,几句闲话的功夫,坤宁宫内官压着一个太监来禀报。
“皇后娘娘,奴在勤政殿外,抓到了这鬼鬼祟祟的太监,装了一身金银,这些便是从他身上搜出的脏物。”
皇后面色微变,看向那小太监,确实先帝御前伺候洒扫的。
“先帝尸骨未寒,你们这些狗奴才又在卖着什么消息?”
内官上前禀报道:“奴已经审过,是为打探殉葬名单,贿赂之人乃是流云殿的内官,奴特来请示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