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星昱
所以,他当时以为,自己能同以往一样乖乖听话,不再插手那件事,做个花瓶贵妇。
盛如玥最后跟自己动手,似乎就是因为她对那件事不放弃。
沈星语揉了揉自己的脸,脑子里闪过他清晨眼中的赞赏和讶异,“我很意外。”
“阿迢,我嫁给他的时候,你认为我是个怎样的人?”
阿迢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一个准确的形容:“像菟丝花吧。”
“美丽漂亮,但好像只能依附着丈夫活。”
所以他是认为,她根本不应该插手那件事,做一颗依附他生存的菟丝花就可以了吗?
沈星语拔了一根草出来,纠扯了一地的叶子,才平复了心情,专注的查看着秧苗。
田埂上,侍弄田地的农户讲着新鲜事,“听说你们刘家村那边出了人命了?”
“是谁家半夜遭贼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遭贼了,说是当家的听见响动起来,看到了贼,没打过,这不就没命了吗,幸好那府衙大人厉害,那贼已经抓到了,是……”
一条人命案子都要惊动官府,那晚死了那么多人,却没惊动任何衙门查这案子。
这显然超出了一个闲散贝子的能力了。
他为什么要让睿贝子担着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茶楼里,睿贝子给沈星语添茶:“你找我何事?”
沈星语不用问就知道,那些,都是他做的。
“那些保护我的暗卫,是他的人吧。为什么要让我以为是你做的?”
“他那毒-”
“他要死了,是吗?”
第97章
盛如玥和皇长孙没了, 皇后之位成了世家的争夺对象,沉寂平静许久的太子府后院,自盛如玥出事, 便开始活络起来,九皇子每日案头光是侍妾侧妃的各种慰问点心瓜果多到摆不下, 十八般争宠手段层出不穷。
后院不平静,朝堂上亦是争斗不断,内阁为定皇后之位争吵不休,其中,荣侧妃的呼声最高。
九皇子自己亦有些属意荣侧妃,出生华贵, 三品岳侍郎之女,但这出生又没高至内阁丞相之类那般打眼,又是清流文世之后, 不会滋生出护国公那等外戚弄权之事。
在管家上, 她亦具有正室的气度和手腕, 能力上也匹的上。
最重要的是,一个弱质女流, 千钧一发之际,身子挡在他面前。
那样重的伤势, 昏迷了好几日,说是九死一生不为过,今晨刚刚醒来,那身子, 说话都牵扯着伤口疼, 一张小脸疼的虚弱惨白。
一个人,将对方的性命看做比自己的还重, 这怎能不让人感动。
九皇子坐在塌边,握着荣侧妃的手,念着她的闺名柔声嘱咐:“馨儿,你要好好歇息,快些好起来,孤要封你做皇后,让你做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荣侧妃亦感动的泪水连连,“殿下,这些都是妾该做的。”
上苍待他不薄,九皇子想,虽他遭受了盛如玥的背板,但亦有真心同他生死相随的爱人。
心口那道破裂的口子,好像增出了新的嫩肉,这种感觉很温暖。
摸摸她鬓边的绒毛:“孤就是要让你做我的皇后,这就同内阁商议,待你身子好了,就行封后大殿,可惜--”
他有些惋惜,“不能同登基大典一道举行。”
荣侧妃:“国事为重,殿下有这般爱重之心,妾已经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了。”
眼角的线珠子感动的落下来,九皇子府下身,细心给她擦眼角的泪,关切了一会,亲自给她喂药,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才离开。
“殿下,玉如宫说是晚上做了蹄膀,邀您去用晚膳,云澡宫那边也差了人过来邀您用午茶,还有篷云殿,澜悦殿,您晚上去哪个宫?”
九皇子目光从折子上移开,捏捏眉心:“孤昨晚同谁用膳的?”
“昨日午后同篷云殿丽承徽一道用了茶点,晚膳是同佳丰仪一道用的晚膳。”
九皇子揉了揉额角,“叫良娣,昭训准备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您要留宿在哪边吗?”
皇位更迭自古是一种权利征伐,新旧权利交接,处处皆是波云诡谲的心思和博弈。
一个皇子的上位,背后是数位拥垒的推举,每一个后院女人身后都站着一股娘家势力,就算后宫不得干政,但本身后宫女子的身份地位也代表着帝王会给予的背后那股势力的荣辱和看重。
这后院,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朝堂。
他这几日见了太多朝臣,谋算太多,实际上他现在谁都不想见,只想安静的吃饭睡觉。
别说风月之事,他现在连多余的话都不太想说,也不想同谁说笑,也不想被谁费尽心思准备的笑话趣事被逗笑,好像连悲戚的情绪都被剥夺了是的。
他只想一个人,生出一种自己被迫分割而分给这些人的不悦感。
但这种时候,女人们惶惶不安,想要高一点的位置又有什么错呢?
谁也不想做个小贵人小美人。
也没道理对自己的女人们刻薄,淡淡道:“不留了。”
春日的雨说来就来,砸在瓦烁上,淅淅沥沥的躺下来,雨幕绵绵,珠玉落盘。
比雨声更嘈杂的是昭训得银铃笑声,“殿下,妾这笑话讲的不好笑吗,你怎么都不笑啊?”
“挺好笑的,你有心了。”
“您这眉头日日蹙着,妾知道先帝仙去,您心中难受,但也得珍重自身,妾听内官说,您近日来都不思饮食,登基大典在即,您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做了帝王的人,身边围绕的皆是这种关怀和善意。
或许是听多了这种关怀,无数次这些句子,九皇子无端生出一种腻歪:“孤知晓了,还有折子要批,你早些休息。”
“殿下,要打雷了,您还是等一会吧……”
九皇子走进雨雾,羊皮靴子淌过雨水,影子倏然印在积水里,内官及时在他头顶撑上伞,一道响雷骤然劈下来,整个天际一瞬间煞白。
九皇子穆然想起来,有谁最是怕打雷。
“瑜侧妃近日没送东西过来吗?”哗啦啦的雨声中,内官听见九皇子这样问道。
“没有。”内官回道:“瑜侧妃是老实人,向来不争这些。”
九皇子抬脚往翠微宫的方向去,内官赶紧劝道:“殿下,那边太远了,您的鞋袜要湿了,您先回殿中,将瑜侧妃召过来便是。”
“闭嘴。”
已经是接近下匙的时间,九皇子的出现将守门的老嬷嬷吓了一跳,九皇子抬抬手,一路阻了宫娥的请安声,问了下人才知,瑜侧妃在偏殿小佛堂。
纸钱蹿起火舌,在瑜侧妃面上淌过明亮的火光,映的她原本柔和的面庞更温婉,“淙儿,今日是你的生祭,人间下了暴雨,不知地下会不会也有雷电风雪,还要,你阿娘也在,还能照顾你。”
“若是你一个人,多孤苦,这是我给你剪的小衣,你也有新衣穿了。”
盛如玥和唐淙成了这太子府的禁忌,生前有多尊贵,现在就有多凄凉,九皇子恍惚,算起来,这也不过十来日之前的事。
今日还是他生日呢。
九皇子隔着雕花镂空门看着那蹿起来的火舌,陷入迷惘,直到宫娥的惊慌声响起才回神。
“殿下!”
“侧妃只是在纪念在家人,不是有意要触您的眉头的,您别怪娘娘。”
登基大典在钱,这种祭祀自然是违宫规的。
“出去。”九皇子薄唇凉幽幽吐出这两个字。
宫娥同内官一道出去,这小佛堂只剩瑜侧妃和九皇子两人。
“殿下,妾触您眉头了,您罚我吧。”瑜侧妃跪下请罪道。
九皇子手背到身后,下颚线绷着:“知道触孤眉头还这么做。”
瑜侧妃惶惶然,“那您罚妾吧。”
又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九皇子有些愠怒的面色,并不像那些烈性的人,用不怕死的耿直,或者是一身正气同他辩驳,而是很没出息的补了一句:“能不能别太狠?”
“这会子知道怕了?”
九皇子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不表现出来,撤了袍子拎起来蹲下身,跪在火盆边上,朝里头扔了一把纸钱,“我还以为你不怕。”
“殿下是这天下之主,谁会不怕您生气,”瑜侧妃边说边想,因而回的慢吞吞的,“世子妃以前同妾说过,心底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妾想您罚的轻些,便说出来。”
“说说看,为何要给淙儿烧纸钱,”他唇角戏谑的呵一声,“这阖宫,谁不知道他出生不明。”
谁不知道他被带过那么大一顶绿帽,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她道好,连他的生日祭都还记得。
“还是你相信他一定是我的种?”
“妾不知道,也没想那么多,”瑜侧妃道:“就是以前抱在怀里哄过,不想他在下头难过吧。”
“如果可以,希望他去投生个好人家。”
人心并存着两样东西,一样是狠厉,一样是柔软。
恨时可以冷硬如一块石头,软时又可以如水般柔软。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对立情绪是一面双生,相互纠缠。
盛如玥对他的背判是实实在在的,那个孩子给予他的天伦亲情也是真的。
九皇子心头像是被一根细密的线缠着,至于是什么情绪,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也没吝啬到一把纸钱也舍不得。
他怔染看着手里的纸钱,原来在衡量思考之前,他已经坐下来,下意识烧起了纸钱,软飘飘的纸钱,突然有了一点重量。
九皇子没再说话,瑜侧妃自然也不说,两人并排跪着,纸钱不断化成烟雾,和着袅袅檀香沾了佛气,四散在这殿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雨滴落在明瓦上,彻底不歇。
空气中沾着一股子雨滴腥气。
次日,九皇子同群臣博弈三日,终是将皇后之位给了荣侧妃,九皇子相信,她定能管理好这后院。
荣侧妃抱着这明黄卷轴看了又看,右下角龙纹红泥玉玺印闪着红人眼的光芒,眼角含泪,唇角衔笑:“殿下,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