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途川
相思心道,哪里是病在半道,恐是孙家为了拿捏新帝的手段罢了。
但旁的就算了,明目张胆威胁皇帝,孙家是真的有些有恃无恐了。
太后谋逆并无确切实证,当时若立刻就地处决,便也罢了,错过良机,再谈谋逆,也不过是落个构陷尊长的骂名,孙家怕是吃准了这一点。
但一个和皇帝离心的太后,能对孙家有多少助力?
相思实在想不通。
她皱了皱眉,对着徐德万说:“好好照顾陛下。”
徐德万欲言又止了片刻,“哎”了声。
回了紫宸殿,陛下正在书房批奏折,一脸的不得劲。
他抬手捞了一下茶盏,发现是空的,烦躁地扔回去。
徐德万“哎哟”了声,骂近旁的小太监:“你这眼是瞎的不成?怎么伺候的。”
小太监惶惶跪地,陛下不让近旁有人,他远远站在外间,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徐德万见了陛下,眼珠子转了几转,只答了一句:“奴婢已经带了话给娘娘,说陛下今晚不过去了。”
李文翾“嗯”了声,批阅奏折的速度都缓了,然后等了许久,徐德万也没说第二句。
他不由抬头,皱起眉毛:“她就没说什么?”
徐德万笑了笑:“娘娘关心陛下可用过膳了,奴婢说用了。”
李文翾挑了下眉,哼道:“算她还有点良心。”
徐德万笑笑不答话。
“没旁的了?”
“回陛下,没了。”徐德万一拱手。
李文翾又不爽了:“孤到底哪里惹到她了,一整日怪里怪气的。太后的事,确切是孤的不对,可孤已经道过歉了,也保证了不会碍她眼,孤做得还是不够?”他脸色沉下来,“她是不是当真觉得进了宫,还不如待在奂阳自在。后悔了”
徐德万沉默片刻:“陛下不若和娘娘仔细说一说,夫妻哪有隔夜仇,说开了就好了。”
李文翾寒着脸:“孤没说吗?她一句好话都没有,就知道拿话来噎孤。”
徐德万哭笑不得:“陛下是天子,您板着脸说,娘娘哪敢同您说心里话。”
“她还说得少,恨不得孤说一句,她噎一句。”李文翾烦躁道,“她说孤拿她当宠物当摆件,你瞧她说的什么混账话。”
徐德万低着头,不敢答话。
李文翾叫徐衍进来给他磨墨,徐衍从前读书的时候常常做,如今早就不干这事了,可陛下总有陛下的道理。
陛下让他干什么他干什么。
李文翾又批了几张折子,看得头疼脑昏,把折子一扣,问徐衍:“孤做错了吗?”
徐衍张了张嘴,笃定道:“陛下不会错。”
李文翾哼了声:“你若入朝为官,定是天下之不幸,媚上之徒。”
徐衍委屈地扁扁嘴:“陛下觉得错了,就去和娘娘道个歉吧!娘娘她定会原谅陛下的。”
李文翾烦躁:“孤没错!”
徐衍看了看徐公公,又看了看陛下,再低头看看手里的墨,嗯……好吧,陛下总有陛下的道理。
又过了会儿,天色更晚了,马上就是子时了,徐德万催促:“陛下早些歇息吧!”
说完,看陛下不为所动,又道:“凤仪宫来报,娘娘早早就歇了,也嘱您早点歇息呢!”
李文翾听完堵心得慌:“她早早就歇了?”
她竟然早早就歇了?
徐德万“哎”了声:“早就歇了。”
李文翾倏忽起身,也不让人伺候更衣,回了寝殿脱了靴,躺下就睡。
徐德万还没措辞好如何让陛下至少宽了衣再躺下。
陛下已经折起了身,不满道:“这床为何这么硬,被子多久没晒过了,孤认床,睡不下。”
徐衍守在外头,忽然抬头看了看天空,月过中天,陛下竟还是这么有精神头。
那床是陛下睡了许久的床,那被子宫人每日都拿去晒。
陛下也不知道闹哪样。
李文翾不情不愿道:“孤去皇后殿里凑合一晚。”
徐衍心下恍然:原来陛下认的是娘娘的床。
第十七章
相思睡得也不安稳,总觉得阿兄还会来,一边想他若来了,要告诉她自己真的很生气,她不需要他把她当眼珠子捧在手心里,她希望他更顾惜些自己,不要再说那些早知道放她在奂阳潇洒自在的浑话了。
简直在伤她的心。
若她真的怕被卷入争端,徐衍去抓她的时候,她便不会回京城了。她既来了,自然也不是肖想后宫的荣华富贵,她只是想要陪在他身边罢了。
无论是福还是祸。
她是他的妻子,朝堂之事她无能为力,若叫她去应付太后一二,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世上哪有万全的事,他自己都不可以恣意妄为,却妄图她能事事顺心如意不被沾染分毫。
那萧党余孽不知是否真的成气候,先帝在时,阿兄虽则一直被打压,可在朝中耕耘多年,若非手段了得,也不能从宫变里全身而退顺利登基吧?那些大臣的小打小闹,应当威胁不了根本。
相思倏忽遗憾从前没多念几本书,连局势的轮廓都看不大明白。
可知道又如何,东宫从前多少能人异士,如今也分处各要职,能为阿兄出谋划策的不知几何,若是如此还是不能妥善解决,必然是很复杂很难处置。
想着想着,便觉得自己合该跟他道个歉,朝局不大稳,他想来也焦头烂额,她当真不该再给他添堵。
没事气他做什么。
她本来也只是想让他更好过一些。
相思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才迷迷糊糊睡实了。
梦到自己走在荒原,倏忽刮来一阵妖风,那风从她身体穿透,无形的力量捆住她腰身,她挣脱不得。
猝然惊醒,阿兄正把她挤进床里,侧身而卧,揽着她的腰睡下了。
相思没想好自己该如何面对他,只好装睡,装了会儿,睁开眼的时候,发觉他似乎睡着了。
他睡着了眉目也无法舒展,眉心微蹙,显得很严肃。
两年前她走的时候也这样端详过他的睡颜,那时候他便已是如此,如今似乎眉目敛得更深重了些。
她抬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他闭着眼,竟是睡熟了,毫无察觉。
年少时候她坐在几案前,似乎也曾端详过,那时候她歪着头问:“阿兄,你瞧起来不大开心。”
阿兄冷傲一张脸,瞧着她:“为何要开心?若遇到欣喜之事自然欣喜,无事为何欣喜。”
相思想了想:“可阿兄总是不开心。”
“你每日里很开心吗?”
相思点点头,绽开笑颜:“相思很开心,每日陪着阿兄和太后娘娘,就觉得很开心了。”
阿兄笑了笑,大约是因为她这欢愉,而获得了短暂的欣悦。
“阿兄笑起来好看。”相思夸道。
“你阿兄不笑也好看。”他扯着唇角,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相思撇撇嘴:“阿兄脸皮真厚。”
那时候,当真是无忧无虑,虽则阿兄课业繁重,可总归没有太大的烦恼。
相思想起他如今要忙那么多事,便觉得自己不够体贴,什么也不想计较了,往他怀里钻了钻,窝在他身边安稳睡去。
李文翾确切是有些认床的,只不过是认她的床,总觉得在她身边更好睡一些,偶尔甚至还要寻思,是不是因着同她床上折腾,累了更好睡,可昨夜里什么也不做,只单纯挨着她睡,也觉得睡得安稳。
思及此,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下她额头,又亲她鼻尖,看她睡不醒,皱着眉躲他,便觉得甚是有意思,将她搂在怀里,从身子这边翻到那边去,她身子那么软,跟个猫儿似的,可以揉来捏去。
相思终于醒了,一夜没睡踏实,好不容易睡熟了,又被他这样闹,顿时起床气顿起,皱着眉看他:“阿兄好讨厌。”
自己睡好了,倒来折腾她。
李文翾只当她还在生昨天的气,把她拢在怀里亲了又亲,哄道:“孤都陪你睡了,你消消气。你说孤错在哪儿了,孤改还不行吗?”
相思闭着眼,迷迷糊糊又往睡梦里坠,被他声音吵醒,含混说了句:“啊?”
是她睡出幻觉了吗?
还是这人又无耻出了新高度。
李文翾成心不想让她睡,今日事忙,待会儿要去早朝,下了朝要去京郊巡营,刑部有个大案,和北疆有些干系,他得亲自去督看一下。
如此折腾下来,再见她怕是要晚上了。
他揉着她的脸:“昨日孤在气头上,同你说话大声了些,实在是孤不对。可你也不该同孤那般讲话,你成心气孤不是,孤何时将你当做宠物豢养了?”
相思被闹得实在睡不下去了,终于清醒了过来,脸上湿漉漉的,全是被亲的印子。
她眼睛痛,睁开眼被光刺得难受,额头抵在他胸前,瓮声瓮气道:“我也说的气话,阿兄不要生气,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觉得自己没什么用,你在外头那么累,回来还要想着哄我高兴,你不高兴了,也不同我说。”
李文翾沉默片刻,低头吻她额头:“不是,实在是我对你有愧,若是再等上半年,孤定能让你风风光光回来,高坐后位,谁也不能招惹你分毫,也不用费任何心,但如今说这些,都没甚意义可。因为孤实在等不了,怕迟则生变,你嫁作他人妇,到时我若抢婚,实在难看。”
相思指尖抵住他嘴唇:“阿兄别说了,若这样说,是我不该决绝回奂阳还意图同你决裂,我那时只是不想你再在我身上分心,若早知你这么在意,我应当告知于你,我会一直等阿兄的,从我刚晓□□起,我就只想嫁给阿兄,旁的谁也不行。”
李文翾抱了抱她:“好姌姌,知你疼阿兄,别同阿兄生气了,孤昨日吃不好也睡不好,怕是人都要消瘦了。”
相思在他身上摸了摸:“阿兄体格健壮得很,再饿上三天怕也难消瘦。”
李文翾捉她的手:“往哪儿摸呢?一大早就不老实。”
相思脸红,捶了他一下:“刚好好说几句话,你又没个正经。”
“孤今日事多,怕是一天也难见你,让孤好好亲一亲。”
相思掀开被子:“我还是伺候陛下起床吧!你该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