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途川
“你闭嘴罢,你脑子里全是些什么。”
“那便多了,可?惜你不配合,想了也没?趣。”
相思懒得理他,“亏我还心疼阿兄为国事操劳,你怕是还不够累,整天还有闲心琢磨些有的没?的。”
“孤年富力强,身体好。”
“分明是你不要脸。”
“食色性也,孤只是比你坦诚些。”
“阿兄总有道理。”相思说不过他。
李文?翾笑道:“你从来?没?想过另一种可?能吗?比如你比孤更不要脸些?”
相思思考了一下?,“我觉得这世上能比阿兄更不要脸,应该很难。”
“不难,你姑且试一试,比如你现在备匹马,把孤扔在上面,命令孤不许下?去……”
相思捂住他的嘴巴,沉默许久,然?后深深呼出一口气,“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前有狼后有虎,你比蛇还可?怖着。”
“那孤放你下?去?”李文?翾作势要松手。
相思吞咽了口唾沫,攀得更紧些,“不许。”
“那你觉得……备匹马如何?”
相思已经不想再评价了,字字铿锵道:“不行!”
“刚逗你的,骑马带你散散步,孤什么也不做。”
“不!”
“你……”
“闭嘴!”
第四十七章
相思和自己堂姐撞见的时?候气氛有些尴尬。
两个?人对视一眼, 祝敏珑拱手而拜,相思沉默地从?李文翾身上爬下来, 整了整衣袖。
李文翾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祝敏珑一身束袖骑装, 头发高束,显得?英姿飒爽。
相思都快要忘记母亲了,可?一晃眼, 仿佛看到了母亲的样子,大概在军中待久的人,身上总有相似的气度。
“见过陛下和娘娘。”祝敏珑垂首。
相思瞧她身后的随从?拎着不少猎物,赞叹道:“二姐身手果然不凡。”
相思没称呼她官职,为表亲近之意。
祝敏珑大概是没料到, 微微发愣, 片刻后忙再?次拱手,“娘娘谬赞。”
相思瞧她拘谨, 便没再?说什么,让她继续狩猎了。
一行人骑着马疾驰而去。
相思看着人消失的方向, 有些微出神。
她和祝敏珑自出生时?就互相没有见过几面,她只知道有这个?堂姐罢了。
两个?人自然也谈不上感情深厚,只是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脉,难免感受与别人不同?些。
“孤前日问你要不要召见,你说不必, 这会儿怎么瞧着依依不舍的样子?”李文翾揉了下她的头发, 她和祝家人始终谈不上亲厚,便是最亲近的姑母,细究起来相处时?间也很短暂, 她姑母和她之间的牵绊并不深,只是姑母爱重兄长, 便对兄长的女儿多加照拂。
她瞧着凡事都很知足的样子,可?其实内心?深处,大约还?是很渴望亲情的。
只是童年面临过太多次的别离,离开父母,离开熟悉的地方,又离开祖居的地方,便是到了皇宫,遇到了疼爱她的太后和兄长,但?也难免再?次离京,这诸多的经?历,说来轻飘飘一句,可?每一次对她来说,都是前路未知的沉重现实。
她有一次对李文翾说:“阿兄,我以?前很想?要一个?家,不是一个?房子,就是一个?无论我在哪里,我离开多远,我都知道它在那儿,我随时?可?以?回去的地方。那里有人等着我,而我会坚信,不管天灾人祸,世事变迁,他都不会抛弃我。”
她说:“从?前我以?为父母是我的家,可?生死隔开了我们,后来我以?为祝家是我的家,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我住在那里是三小姐,但?三小姐永远是个?客人。再?后来我以?为皇宫是我的家,可?到最后发现,哪里都不是。”
“我觉得?,是不是我太贪心?了,或许人就是要不断面对别离的,没有人会永远陪着我。”
李文翾沉默片刻:“孤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要有人能牢牢缠住你,和你有很深的羁绊,不管你飘到哪里,都能再?次把你拽回身边。就好像风筝的那条线,姌姌,孤会做那个?牵线的人,且永不会放开手。”
相思笑了笑,只是捂住他的嘴巴:“阿兄,我信你,可?是能不能不要承诺了,我觉得?我运气不大好,你说了,可?能就不会实现了。”
李文翾知道她只是不信长久了,她像个?蒲公英一样,飘得?太久,短暂地落了地,哪怕生了根发了芽,也觉得?终有一天会再?次不知道飘向何处。
堂姐于她来说,只剩下一点血脉关系的牵连。
相思摇摇头,“我和堂姐没什么感情,且她如今一路拼杀不容易,靠的是自己能力,我不想?和她走太近,反倒惹她被人说借了姓祝的光。”
李文翾笑她思虑重,“军中是最掺不得?假的地方,她能在军中站稳脚跟,靠的是累累军功,闲言碎语若能撼动她,她早在她父亲死的时?候就该一蹶不振了。”
一个?无能的将?军最后只能自刎城门前以?谢罪,作为祝泓的女儿,她想?要获得?士兵的认可?,自然是难上加难,可?她还?是挺过来了,北疆一役,她军功卓著,后又留守镇压了一阵,到如今方才?回京,人还?没到,赏赐便源源不断地下着。
相思自然也是明白的,“可?如今没什么仗要打?,她很可?能要在京中待很久,京中不比军中,要复杂得?多。”
李文翾也不再?赘述,她这个?人就这样,总是顾虑重重,从?前只是恨她不能全然相信他依赖他,如今他也早就释怀了,身份对换,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就能全然相信一个?手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人。
那些他全不在意的事,是因为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却实在是她要面临的困境。
就像假定她离开他,他也不过是伤心?欲绝,哪怕他再?觉得?如何痛不欲生,也不过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可?若是他厌弃她了,谁也不能料定他是否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而她没有能力伤害它,但?他有。
单是这一项,两个?人就有了鸿沟般的距离。
他又怎忍心?苛责她。
是以?她为了堂姐着想?,倒也没错。
这世上,许多事放在女子身上,是要更难些的。
相思也知道他大约无法理解她的担忧,于是解释道:“这世上,许多事大家都觉得?男子干得?,女子做不得?,便是我大周任人唯贤,不拘男女,可?到底女子要比男子能耐得?多似乎才?配得?到一些并不算特别的官职。”
她斟酌片刻,“这就好像,阿鲤生下来就可?以?是储君,哪怕现在他远远比不得?夭夭聪颖,大家也都觉得?,不会可?以?学,可?以?教导。而若是生下来陛下便想?立夭夭为储君,那她需得?远远比阿鲤优异,如此才?算是不犯众怒。这便是那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她只是做个?比喻,但?李文翾却突然挑了下眉,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接下来几日,相思都待在帐中不出去,李文翾便也不出去,日日腻在一起,阿鲤和夭夭也带在身边,但?两个?小殿下如今已会跑会跳,精力旺盛得?很,不是黏着父皇和母后问东问西,就是闹着要出去玩。
几个?嬷嬷看不住,李文翾让徐衍近前跟着,徐衍寸步不离,第一次觉得?带孩子比打?仗大概还?要累一些。
太子殿下倒还?好,公主殿下十分?具有求学精神,凡事都要问个?究竟。
比如这帐篷是如何扎的,猎物都分?别叫什么,那弓箭如何射杀猎物的,骑马究竟能跑多快。
这么多马儿一同?出去,为什么不会互相撞在一起,那马究竟是如何听指令的。
那么多箭矢射出去,若几个?人射杀同?一个?猎物,如何知道是哪支箭杀死的。
……
徐衍把两个?小殿下送回去的时?候,口干舌燥浑身冒汗,他委婉提议:“陛下、娘娘,卑职觉得?,公主殿下需要一个?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学富五车的老师随身跟着。”
夭夭扑进爹爹怀里,委屈道:“徐将?军,很笨,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不会说话,他可?能还?……耳背。”
相思瞪她一眼:“不能这样说,很失礼。你问别人问题,是请教,既是请教,便该虚心?而恭敬,却责怪别人回答不出来,是何道理?”
夭夭趴进爹爹怀里,有些委屈,因为徐衍的话真的很少,她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
李文翾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她模样随相思,可?这性?格却委实不像,他问:“你母后说得?对。那夭夭想?知道什么?父皇回答你。”
夭夭抬头看爹爹:“夭夭和哥哥都是母后生的,父皇会不会生啊?”
李文翾扶了下额:“父皇不会生。”
夭夭有些失望:“那父皇好没用。”嬷嬷那天告诉了她妇人生产的辛苦,她觉得?母后好厉害好辛苦才?有了她和阿鲤。
但?父亲竟然不会生。
李文翾:“……”行吧,童言无忌。
“母后是看你可?怜才?让我和哥哥认你做爹爹的吗?”夭夭看了看母亲,“我和哥哥是母后生的,所以?是母后的孩子,父皇不用生,却可?以?有两个?孩子。”
相思觉得?这不怪徐衍,她也答不上来。
李文翾捏了捏女儿的脸:“就像昨天父皇给?你讲的野兽一样,雌性?生产是件很辛苦危险的事,所以?需要强壮的雄性?保护,爹爹高大威猛,还?富有,所以?才?有幸被你母后选中做了你爹爹,懂了吗?”
夭夭捏了捏父皇强壮的臂膀,又扯了扯他腰间的金和玉,看起来十分?信服。
相思沉默。
徐衍沉默。
但?夭夭想?了一会儿又有了新的问题,她扯着徐衍:“父皇,我觉得?徐将?军比你厉害呢!然后胡尚书好像比你富有,母后要给?我换爹爹的话,那你可?怎么办呢!”
胡尚书是户部尚书,之前相思告诉她,胡尚书管着很多很多钱。
李文翾深呼吸了一下:“你母后心?悦父皇,不会换的。”
“那母后要是既心?悦父皇,还?心?悦别人呢?就像夭夭既喜欢母后,也喜欢父皇。”夭夭爬下去,这次趴在母后怀里,“夭夭可?以?抱完父皇抱母后。那母后可?不可?以?抱两个?爹爹?”
李文翾一把把她拎起来:“孤看你就是太闲了,合该给?你找十个?太傅,轮番教你学问。”
夭夭被拎在半空,抬腿踢父皇:“父皇坏!”她扭头看母后,恳求,“母后换个?爹爹吧!这个?太凶了。”
相思捂住脸,心?道,你可?真敢说,你爹爹快要打?你屁股了。
第四十八章
懿安公主从两岁多起身边就有?了释疑博士。
一般的皇子皇女到了七八岁才会开?蒙受教, 可公主她到了六岁就已经识得大部分?字,读得懂诗词典籍了, 并?且十分?不满为何读书人以?攻读文史为要, 却对一些?建造耕织之类的术法视作下等。
几个博士为了这个同公主辩过几遭,却谁也无法说服谁。
释疑博士这官职是?个虚衔,却享用额外?的俸禄。
相思甚至亲自前去拜谢, 称各位大人辛苦了。
这原本用不着,但大抵是?怕李文翾溺爱太过,惹人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