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隔壁柳小姐
“爹,您歇会儿吧, 让春子去外头招呼。”柳枝是管家的儿媳, 也是元安堂的掌事大丫鬟,如今祝长缨出嫁, 便也被老夫人派来帮忙。
“我没事, 这会儿来的人多, 可不能出乱子, 等稳妥些我在歇一会儿, 你先去忙你的。”
柳枝手里端着崭新霞帔,正要送去馨兰苑,下午男方家就要来接人, 这霞帔她已经提前两天熨好, 这会儿要赶紧送过去。现下也顾不得公公额头冒的大滴大滴汗水, 赶紧走了。
……
馨兰苑。
顾时欢坐在榻上看梳妆婆子给祝长缨梳妆, 稀奇的很。步骤繁琐是繁琐了些,可十分有趣, 刮个面都逗得祝长缨咯咯笑, 梳妆婆子们见惯各家新娘子,最爱打趣这些脸皮薄的,说的话也臊人得很, 逗得祝长缨脸颊通红,再加上又刮了面,整个脸上红彤彤一片,看着怪吓人的。
好在马上就是上妆,敷上一层粉之后,脸又白了回来,只是......太白了点,看着也很吓人。
顾时欢疑惑的问,“新娘子都是这样装扮么?”
梳妆婆子认真的点头,似乎对自己的手艺极其满意,“夫人有所不知,婆子我这还是今年最时兴的新娘妆呢。”
顾时欢左看看右看看,实在对这个“时兴”不敢苟同。眉毛又长又黑,脸惨白惨白的,嘴唇红得似血,真担心晚上新姑爷看到了受不住。
不过祝长缨倒是很淡定的接受,毕竟她以前也见过顾时欢嫁过来的样子,那妆容简直丑得不能再丑。反正这是约定俗成的妆,你丑我丑大家丑,没事,都一样!
上完妆就是穿嫁衣,一层又一层,层层复杂,层层讲究,看得顾时欢咂舌,所幸现下是初春,若是夏天,那岂不是要热晕了。
反正她看祝长缨收拾好后,走路都不自然了。
她抱着果子在榻上看屋子里的人们忙忙碌碌,祝长缨出嫁,整个府里的人都在忙,只有她,最闲!只因她如今是七个多月身孕,肚子大得吓人,祝长君看过妇人方面的医术,担心她这肚子太大了不利于生产,可大夫来看后又觉得无大碍。有些妇人肚子大,但生的孩子个头不大,反正别拘着她,饿了就吃,不过吃过后得多些走动。
于是顾时欢一整天都在吃吃吃,没办法她容易饿啊,但祝长君都是让人准备些果子给她,反正吃果子有营养,且不会胖。
她一盘吃完,凝香又送进来一盘,问她,“小姐,一会儿得回去歇午觉了,长缨小姐这里有奴婢们招呼着呢。”
“对啊,嫂嫂,你回去歇着吧。”
可顾时欢不想走啊,她最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嫁人是怎么嫁呢,新奇得很。
“我等会儿,还不困呢。”
凝香没办法,拿着空盘子出门了。
过了一会儿,顾嬷嬷来请人,顾时欢才乖乖的回到正院歇午觉。
刚歇下不久,祝长君进来了,他低声问丫鬟,“你们夫人歇下了?”
“没呢!”顾时欢清亮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来。
祝长君走进去一看,这小女人哪有什么睡意?躺在床上精神得很呢。
“夫君,你不忙了吗?”
今天他一大早就起来了,一直忙到现在才看见人影。
祝长君拍拍她的臀,示意她挪进去一点,自己脱了外衫也躺了下来,“这会儿不忙了,我也歇会儿,晚些等人来齐了再出去应酬,先养养精神。”
他今天起得太早,确切的说是昨晚一整宿都没怎么睡。妹妹出嫁,各种事都要操持,母亲年事已高,媳妇又大着肚子,于是各样大小事就落在了他这个家主的身上。为此,还特地向皇帝告了几日假。
祝长君搂着媳妇睡了个好觉,等顾时欢醒来时却见他早已走了。她爬起来喊丫鬟快点帮她穿衣,拾掇好后就兴冲冲的又去馨兰苑,眼下已是未时,再过一个时辰,新郎就要来接新娘啦。
......
刘峥来接人的时候,紧张得手心冒汗,祝长君对付这个妹夫可以说是毫不手软。他本身才学渊博,找来的帮手也文采斐然,一道门一道门的出题考新郎官,足足考了十二道门,才让刘峥见到新媳妇。
此时,他心里头最大的感想就是,幸好自己从小勤奋读书,才能取到媳妇!感谢父母!感谢恩师!感谢列祖列宗!
临出门的时候,祝长缨和刘峥两人在元安堂听训,祝老夫人舍不得女儿啊,没说到两句话就哽咽得稀里哗啦。于是只好祝长君上,他严肃得很,平日里在中堂话不多的祝大人,这会儿却板着脸说了一大堆,直说得祝长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虽然平时憷她这个哥哥,可如今见他说了这么多嘱咐的话,心里又感动得不行。
刘峥则紧张得额头冒汗,频频点头,“是是是,我定当谨记祝大人所言!”
祝长君瞪他,“你喊我什么?”
他马上改口,“舅兄!舅兄!”
连喊了几个舅兄,祝长君才满意,随后起身背妹妹出门。丞相府其实占地颇大,从元安堂走到大门至少需要一刻钟,但祝长君却觉得今日这段路走的太快了些,送妹妹上花轿之后,自己也忍不住眼眶泛红。
自从父亲去世后,他算是为兄又为父,把六岁的妹妹拉扯大,如今她嫁了人,怎么说也算圆满的好事,可现下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妹妹长大了啊,以后就是他人妇了!
他目送花轿离去,掩了掩神色,才转身进府。
顾时欢跟在他后头,“夫君,你哭了啊?”
“没有!”
连嗓子都是哑的,却死不承认!
顾时欢也不戳穿他,让他去忙,自己则由丫鬟们扶着回了正院。
她坐在榻上一边啃果子,一边叹气,“唉......”
“小姐怎的了?”顾嬷嬷进来收拾东西,见她神情萎靡。
“长缨嫁人了,我以后找谁玩啊?”
顾嬷嬷心里好笑,“小姐,在过不了多久你就该生了,您放心,以后可以找孩子玩。”小孩子最是有精力,陪她玩一整天恐怕都不成问题。
说到生孩子,顾时欢看了看自己高耸的肚子,又叹了口气,“唉......嬷嬷,我都忘记我嫁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了,是不是也跟长缨的这般热闹啊?”
闻言,顾嬷嬷放下手里的东西,心里默默为她家小姐叹了口气。想起小姐嫁过来的时候,场景盛大是挺盛大的,毕竟圣上赐婚,嫁的又是大越朝第一宰辅,着实轰轰烈烈,可洞房却冷冷清清。
那天的情况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家小姐草草拜了天地后,一进洞房就将所有人赶出去,自己在屋子里解衣裳扯发冠,饭也没吃,倒头蒙着被子就睡了。后来她悄悄进屋时还发现她眼角有些浅浅的泪痕。
那时候,小姐是不甘嫁给大爷的,她一心想嫁个将军,再不济也要嫁个熟悉的人。大爷对她来说太陌生,所以,对这场赐婚很不满意,连大爷去接新娘的吉时她都故意耽搁了许久。大爷当时也很气,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板着脸与她拜堂,随后让人送进新房不闻不问,自己很晚才回。
这是段心酸的回忆,顾嬷嬷不好再提,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大爷看着也是想好好过日子的人,如今两人恩爱,整日里如胶似漆,她也不想说这些扫兴。便尽捡一些好话说,只说得顾时欢心里高兴,又满意的吃了好几个大果子。
......
吃过晚饭,顾时欢刚从园子消食回来,便见桌上有份信笺。
“这是给我的?”
凝知悄悄点头。
见她神神秘秘的,顾时欢疑惑的拆开信来看,发现是沈慕言写的。他说他从江南回来了,给她带来好吃好玩的,邀她后日在茶楼见面。
一开始她挺高兴的,但后来又迟疑,她还记得嬷嬷的话,祝长君不喜她见慕言哥哥。她杵着下巴坐在桌边,思考良久,随后拿着信笺去了外院找祝长君。
这会儿陆陆续续走了些客人,还有一些围坐在一起兴致高昂,祝长君在中间被人敬酒。他颀长的身姿立一群大肚便便的官员中间,显得风姿卓绝,嘴角浅笑,不怒自威的模样倒是迷人得很。
顾时欢驻足看了一会儿,祝长君也发现了她,他辞别那些人,朝她走来,“何事?”
男人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夹杂着沉香味,很好闻。
顾时欢扬了扬手里的书信,“你看看。”
祝长君打开迅速看完,眼底流露出笑意,问她,“你想去?”
她点头,“嗯,慕言哥.....呃......”在男人警告的眼神下她立马改了个称呼,“沈慕言说给我带了好吃好玩的,我真想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呢。”
“那我陪你去。”祝长君揽着她走到廊下。
“为何?”
祝长君瞧了瞧她大着的肚子,嘴角的笑拉得高高的,不为何,就是想去看看他沈慕言失落的模样罢了!
况且,你们总该有个了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安安静静码了两章,离爆更又近了一步,开心^_^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浅依 3个;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STD、88Tong 10瓶;ガ浮*生 5瓶;桉木 2瓶;小草、rainyuuu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汇源茶楼。
沈慕言含笑坐了许久, 他手里拿着一枚梅花木簪子,这是他在江南买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簪子, 但却是有一段极其感人的故事。
说是有一对白发老夫妻,夫妻俩一生无儿女, 却相守到老。妻子专门画花样, 丈夫则专门负责打簪子,他打的簪子, 戴在无数女人的发髻上, 却从未见妻子戴过,有人问她为什么, 那匠人的妻子回答说, 丈夫的手艺很好, 打的簪子也越来越精致好看, 可是, 她觉得最好看的还是在她们定亲的时候,那个穷小子用木棍雕的那支梅花簪。后来,她去世时, 那簪子也陪同她一起埋入地下。
那是她们年少情谊的见证, 比这世上最华丽的簪子还珍贵。
这个故事传得很广, 在江南黔州, 无论富贵还是平穷,男子对女子表达爱意皆会送一根木簪。沈慕言手里握着的, 便是后人们模仿那匠人妻子的木簪而做的。
他的心微微激动, 已经有大半年未见到她了,不知她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是否还如往常那样顽皮?
是了, 她从小就皮,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正缝大长公主生辰,他随母亲去大长公主府吃酒。当时她似乎正在听她母亲训话,那张小脸脏得像只花猫一样,还沾着墨汁,眼眶红红的,却梗着脖颈不肯落泪。见有人来了,她自己觉得没面子,躲到大长公主身后,随后又悄悄探出头想瞧瞧是否有人在看她。见他果然在看她,于是十分不悦的哼了一声,随后眼睛瞪得大大的,自以为凶狠。可在他看来,她那副花猫脸配上她瞪得大大的眼睛,模样可爱极了。他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她又哼了一声就不理他了。
彼时,他八岁,而她五岁。
自己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呢?其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许是她跟在身后一声又一声甜甜的喊‘慕言哥哥’中产生了爱意,许是她每次闯祸都第一个找他帮忙的那种信赖,许是每次他送零嘴给她,见她阳光下笑得灿烂的面庞,再或许,是某个午后,突然发现她不再梳着丸子头,而是如成年女子在薄肩后散着一片青丝,那发丝随风轻扬,撩动了他的心弦。
他想着想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一会儿见到她,自己要如何将这支发簪送出去呢?悄悄给她戴上,让她自己回去发现?还是告诉她这发簪的故事,让她明白他的心思?
这么想着,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站起来整理了一遍衣袍,确认无不妥之后又坐下来。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他突然心如擂鼓。
然而,开门的那一瞬间却深深僵住,那如擂鼓跳动的心也骤然停了。
他的视线缓缓的从那种如花美艳的面庞往下移,不可思议看着那高高鼓起的肚子,艰难的问道:“夭夭,你这是......”
顾时欢低头看了眼肚子,也觉得这模样见人挺丑的,她怀孕后,许多好看的衣裳都穿不了,这会儿穿着松垮的衣裳,肚子顶得高高的,走路还像只鸭子似的,也觉得很没面子。
兀自叹了口气,“唉......我现在是快要当母亲了,不过再过两个月就好,届时就不会这么难看了。”
随后又发现沈慕言似乎不对劲,那眸子里满满是震惊与失落。她不明何意,“慕言哥哥?你怎么了?”
沈慕言咽下喉中的酸涩,将目光缓缓收回,想开口问她为何会这样?是不是祝长君强迫了她?可见她脸上高兴的神色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握着簪子的那只手紧了松,松了又紧,过得良久,才哑声应道:“我没事。”
顾时欢却很高兴,两人大半年不见,她滔滔不绝。
他心不在焉的听她说话,说她近日遇到的趣事,说她近日的烦恼,也心不在焉的回答她的问题。
再见到她,没想到一切都变了,以往只属于他们之间的话题,如今又多了关于那个人的。她眉间多了女子的娇媚,多了妇人的温婉,多了爱人的羞涩,一切的改变皆是因那个人。
到底发生了何事?令她改变主意?她曾经还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和离,一定要嫁个自己看得顺眼的人。
那时,她总喜欢对他笑,他想,自己应该是她看得顺眼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