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兰舟
徐琼被骂得斯文扫地,迫于手下们的压力,没有去凭吊黄赐的母亲。
虽然最终万贵妃这条捷径没有走通,但是徐琼的形象大损,读书人就是如此,以前多么崇拜一个人,一旦不符合心中的要求,骂起来就有多么狠。
徐琼为此一度两面都不是人,万贵妃这边的太监群体觉得他不够意思,南都这边的读书人觉得他是个伪君子。
这是他在应天府南都外放二十四年里最大的挫败,也是最大的“污点”,之后还时不时被人翻旧账,拿出来唾骂。
“是这样啊。”陆善柔很失望,这种文官和太监的对立跟一个小丫鬟有什么关系呢?
陆善柔继续问道:“有没有什么比较……猛的内幕消息,比如杀人放火,欺男霸女之类的。”
“没有。”牟斌说道:“徐琼不是这样的人,除了这件事,他的官声是极好的。”
一直默默听讲的寒江独钓开了口,“牟大人,徐琼那时候既得罪了宦官,又得罪了文人,他是怎么突然之间升了官,还如愿以偿回到京城当了实权的京官,还是炙手可热的礼部左侍郎呢?”
寒江独钓考中了进士,在刑部观政,开始走仕途,因此对徐琼突然升迁很好奇。
这个升迁明显不正常嘛,文官和宦官都得罪了个遍,不降反升?
牟斌说道:“人无完人,哪有不犯错的,这又不是什么要命的错误。时间一长,人们就慢慢淡忘了。徐琼继续助学,培养学子,写文章,开文会,学问和办事的能力都出类拔萃,升迁是迟早的事。”
魏崔城说道:“干爹没有说实话,您说谎的时候,习惯捋着胡须,慢慢的说。”
牟斌:真是男大不中留啊!胳膊肘往外拐!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气氛有些尴尬。
陆善柔说道:“我配合锦衣卫,锦衣卫不配合我,这点小事还遮遮掩掩的,我还是回北顶,要文虚仙姑把王老汉送走吧!”
“别!千万别!”牟斌连忙阻止,说道:“我说,其实……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就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徐琼早就退隐了,你想干什么?”
陆善柔立刻起身,“回北顶。”
牟斌拦住她,“坐下,你听我慢慢说。”
陆善柔说道:“我站着听就行。”
牟斌实在没得办法,只得实话实说:“徐琼中了榜眼,入了北京翰林院时,妻小都在江西老家,他在京城纳了一个良妾,照顾起居。”
“这个妾……姓张……是当今皇后的堂姐。”
“那是在天顺年间,英宗皇帝北狩回来,复辟重新登基为帝之后,那时候的张家只是小门小户人家,家里的姑娘送给一个考取榜眼的翰林当妾,是很正常的事情。”
听到一个“张”字,陆善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怎么兜兜转转,案子几乎都和外戚有关啊!
陆善柔说道:“张家后来出了皇后,而且是六宫无妃,独宠后宫的张皇后,比当年的万贵妃还风光。”
“张皇后的堂姐是徐琼的小妾,所以徐琼是凭借这层裙带关系,得以回到京城当京官,成了礼部左侍郎,又升为礼部尚书,位极人臣。”
“不。”牟斌说道:“徐琼回京的时候,小妾已经扶正,是正妻了,堂堂三品诰命夫人,皇后的堂姐,前呼后拥,出入宫廷,无限风光,早就今非昔比啦。”
作者有话说:
徐琼:干得好不如娶的好
第140章 升官发财原配去世,卖子求财以尸讹诈
考得好,干的好,都不如娶的好。
榜眼出身的徐琼是靠着老婆的裙带关系翻的身。
谁能想到呢?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妾娘家, 鸡窝里飞出一只金凤凰。
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
改变所有张家人,以及和张家人有关之人的命运。
陆善柔问道:“张夫人被扶正了……那么徐尚书的原配夫人?”
“当然是已经过世了。”牟斌说道。
陆善柔立刻问:“何年何日在何地过世?”
牟斌说道:“这个我如何知道?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
陆善柔:“回北顶。”
牟斌连忙说道:“别急,我查一查。”
牟斌叫来幕僚,吩咐下去。
不一会, 幕僚抄来一张纸,递给牟斌。
牟斌说道:“弘治三年,死于应天府南京, 葬于徐琼的江西老家祖坟。”
陆善柔伸手, “给我瞧瞧。”
牟斌把抄录的履历给了陆善柔。
陆善柔顺着时间顺序往下看,念道:“弘治三年, 徐夫人病逝,葬于江西。同年, 徐琼升南京礼部右侍郎,弘治四年回北京, 升为礼部左侍郎, 弘治九年升礼部尚书。”
陆善柔把履历传给寒江独钓等人看, “人生得意三件事, 升官发财死老婆, 弘治三年,是徐琼的命运转折点啊。”
陆善柔问:“干爹, 徐夫人得了什么病死的?”
牟斌说道:“仓促之间, 锦衣卫查不了那么细致——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打听徐琼的家事呢?”
陆善柔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就是想知道这些, 刚好有一个无所不知的干爹,就过来打听了。”
牟斌气笑了,“你把我当干爹还是当傻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定有其他目的。”
“我虽不知道你要查什么,但是我要提醒你,徐琼是经历了天顺、成化、弘治的三朝元老,他主持过应天府的乡试、还当过南京国子监祭酒(注:就是校长),桃李满天下,朝中文武百官,遍布他的门生故旧。”
“还有那个小妾扶正的张夫人,她是张皇后的堂姐,金太夫人很喜欢张夫人,毕竟以前是共过患难的家人。”
“这对夫妻平时行事正派,怜贫惜弱,广结善缘,虽是半个外戚,但从来不像寿宁侯他们飞扬跋扈,他们能有什么事情呢?你别疑神疑鬼的了。”
话虽如此,但是陆善柔脑子都是履历上那句“弘治四年,徐琼回京,升迁礼部左侍郎”。
每个人对年份的记忆不一样。
有些年份就像流水,过去的毫无痕迹。
有的年份,就是一块礁石,无论风吹浪打,都岿然不动,就像发生在昨日。
弘治四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夜,陆家灭门。
因此,陆善柔对这一年极为敏感,只要看到这个年份,就会触发她的记忆,引起她的联想。
十四年过去了,这已经成为她的本能反应,无论看见还是听人说“弘治四年”,她心里的创伤就会发作,痛彻心扉。
弘治四年,有人高升,有人灭门。
陆善柔强忍住内心的悸动,问道:“徐琼和张夫人现在在何处?他们……还活着吗?”
牟斌说道:“当然还活着,这么重要的人物若是去世,朝廷和皇室都会派人大张旗鼓的去凭吊的。”
这时履历刚好传到了魏崔城的手上,他念道:“弘治十三年,徐琼辞了礼部尚书之位,告老归乡,回到江西老家,皇上封徐琼太子太保、光禄大夫、官居一品,赐给蟒袍玉带、白银黄金,以示恩宠。他们夫妻都在江西金溪。”
这种元老级别的朝廷大员,辞官之后一般会封太子太保之类的虚职,依然是官身,以表示皇上对他们的恩宠,只是没有具体职务了,无论衣锦还乡,还是将来死后的墓志铭、供后人凭吊的牌位等等,太子太保这种一品大官的头衔写上去也好看,光宗耀祖。
牟斌说道:“目前他们都在京城——去年秋天的时候,金太夫人屡屡生病,张夫人得了消息,就和徐琼回京了,探望婶娘金太夫人。金太夫人的病时好时坏,反正一直没好彻底,他们就留在京城。”
自打张皇后的父亲昌国公死后,张皇后把就把母亲金太夫人接到了紫禁城居住,虽不是太后,但几乎是太后的待遇,享受富贵,但是去年叛逆期的太子陶朱因郑旺妖言案,而怀疑自己的身世,逃出宫外,微服私访,金太夫人就气病了。
后来陶朱一次次对贪财好色亲舅舅寿宁侯失望,还坐视侍卫麦穗一连杀了两个金家的表哥,由此和母族产生了难以弥补的隔阂,金太夫人的“病情”就加重了。
张家人的富贵,目前来自于张皇后这个金凤凰。
但是张家人以后的富贵,绝对要仰仗太子陶朱啊!
所谓心病难医。金太夫人刚开始只是装病,后来是真病了。
随着陶朱和母族张家的关系闹的越来越僵,金太夫人的病总是好不了,好像要彻底走了的样子,寿宁侯府已经准备好了做白事的东西,冲一冲。
张夫人和夫婿徐琼就一直留在京城,没有回江西。
陆善柔听到这个“好消息”,连忙继续问道:“他们住在何处?”
牟斌说道:“以前的尚书府是御赐的,徐琼告老还乡后,就回收官中了,目前他们住在张皇亲街,张夫人的娘家。”
张皇亲街住的都是张家人,占了整整一条街。
以前陆善柔等人去寿宁侯府救凤姐的时候,就曾经去过这条街。
万万没有想到,徐琼和张夫人就住在那里。
陆善柔问道:“干爹,我能找您要一张名帖吗?我想去张皇亲街拜访他们夫妻,有些事想当面打听一下。”
这种大人物,若没有一张重量级的名帖,连面都见不着。
这一幕似曾相识,去年的一个夏天雨夜,干儿子魏崔城就是这样冒雨赶到锦衣卫衙门,向他求一张名帖,去找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李东阳!
前车之鉴,牟斌警惕的问道:“你先告诉我,你要干嘛?”
陆善柔狡猾的很,说道:“干爹刚才不是说了吗,徐琼和张夫人平日行善积德,都是好人呐,外戚中难得的一股清流,没有做过坏事,我过去肯定不是找麻烦,就是有点私事打听。”
“真的?”牟斌话虽如此,眼睛却看着干儿子魏崔城。
魏崔城早就妇唱夫随,虽然不明白陆善柔要干什么,但是……老婆说是啥就是啥!
魏崔城说道:“那是自然,妇人家的私事,干爹就别问了。”
牟斌取了一张名帖,盖上印章,给了陆善柔,“可不能以我的名义胡来啊。”
陆善柔用真诚的眼神看着牟斌,“干爹看我是胡来的人吗?”
“你不是胡来的人。”牟斌说道:“但你是要命的人,只要你出现,不是死人,就是死很多人。”
话虽如此,牟斌还是把名帖给了她。
名帖到手,陆善柔立马就告辞了。
走出锦衣卫衙门,外面都快宵禁了。
陆善柔说道:“这深更半夜的,不好去张皇亲街,我们早就和张家人结了怨仇,半夜去怕是要挨闷棍……我们去马厂胡同,找李种。”
一回生,二回熟,李种第二次被李捕头等人叫醒问话,已经不紧张了。
陆善柔问道:“你听过李大壮、李大姐这对姐弟吗?你们是不是同宗?”
李种摇头,“没听过。李家是大姓,一抓一大把,我们不认识,不是亲戚。”
陆善柔又问:“你弟弟李渊十岁夭折,他是怎么死的?死在何处?”
李种说道:“他是不小心摔死的。我们家世代都是瓦匠。那一年,有个翰林家的修房子。屋顶要换瓦修缮,我爹就去干活,弟弟淘气,非要跟着上房揭瓦,不小心摔下来,摔破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