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兰舟
虎父同意了。
魏崔城问道:“泰山之行,虎哥最后带回来多少银子?”
虎父说道,“就十几两银子啊,我怀疑他私吞,逼他吐出来,他举天发毒誓,说他若私藏了银子,就死无全尸。我想着,十几两也比在京城走街串巷赚得多,就算了。”
魏崔城和陆善柔离开了锦衣卫衙门,在路上,陆善柔一直琢磨着虎哥的泰山之行,蓦地停下,说道:“这是去年春天发生的事情,去年……西施上次说,她的孩子是去年死的。得去问问李铺头,西施的孩子是去年什么时候死的。”
作者有话说:
去泰山娘娘庙烧香的旅行,是明清时期北方妇女们的盛会,后来南方也被带动了,绝大部分都是女性,由本地的尼姑或者仙姑们牵头起“社”,女人交钱入社,等到三四月一起结伴启程去泰山,途中统一安排食宿,是旅行社的雏形。
每一次旅行之前,还会抬着碧霞元君的神位游街,还可以顺便吸纳一部分新成员入社,各个社团之间还互相攀比谁的排场大,感觉到最后已经不是拜神了,是女性们追求自由、暂时打破家庭的束缚,出去游玩一次的快乐。
社团越大,人越多,旅行议价能力就越强,领头的人抽的回扣就越多,余下的旅费会交给她们进行“投资”理财,这是一笔利润丰厚的大买卖,很多官员反对妇女结伴旅行,屡次下公文禁止,但没有什么用,毕竟一次盛会GDP就是几百万两银子啊,谁跟钱过不去呢。
第48章 新娘子负气忙出走,河边尸惊起案中案
陆善柔以为结案了,却因虎父所说的虎哥泰山之行又有了新的疑惑。
两人审完了虎父,出了房间, 不知何时落下了秋雨, 带着寒气迎面扑来。
“下雨了,我去找几件雨披来。”魏崔城说道:“现在要去积水潭找李捕头吗?”
陆善柔说道:“太晚了,又下雨,明天再说吧, 反正案子已经结了,这点细枝末节的事情不着急。”
其实按照陆善柔的性格,定是一追到底, 不过她这个时候去积水潭, 魏崔城肯定要跟着去,他天没亮就起床跑两个象房 , 到了中午又要陪她查案,晚上还熬到半夜, 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啊。
陆善柔现在开始心疼魏白兔。
四个人回到了乾鱼胡同,陶朱和麦穗两个今天什么都没干, 在锦衣卫白吃白喝了一天, 还意犹未尽。
陶朱说道:“我们明天去积水潭的裤带街吧, 我很早就想去了, 明天把裤带街都吃一遍。”
麦穗点点头, “我看行。”
到了家,陶朱最先冲进院子, 大声叫道:“凤姐!我给你带回来夜宵啦, 一起吃吧!”
凤姐不在, 屋子黑黑的, 没有灯火。
陆善柔说道:“凤姐去给温嬷嬷当搂腰的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陶朱很失望,“她明天能回来吗?”
陆善柔说道:“你以为生孩子那么简单吗?若是头胎,从发动到生下来,三天也是有的。”
“凤姐不在,那我就勉为其难都吃了吧。”麦穗把夜宵拿走了。
陶朱出乎意外没有和麦穗抢着吃,他怔怔的看着羊毛般细密的秋雨,喃喃道:“原来这就是生恩啊,真的很不容易。单是把小孩子生下来,这样的恩情就足够一辈子孝顺母亲了。”
陶朱觉得自己这样在宫外逃避,不敢面对皇后和金太夫人,是不是太不孝了。
没有这两代女人的生恩,就没有现在的我,跪就跪呗,抄书就抄书呗,如果能让她们心里好过一点我,我吃一点小苦头算什么呢?
陶朱脱了雨披,慢吞吞的回到房里,麦穗正在吃鸡汤馄饨,他的格外加了好多胡椒,麻麻辣辣的,喝得额头都冒汗了。
“麦穗啊,要不我们明天回宫吧。”陶朱拿起一串烤羊肉,“听说金太夫人病了,我去看看她老人家。”
麦穗说道;“不是说好明天去裤带街吃一天吗?”
哦,对啊!
陶朱咬了一口烤羊肉,说道:“那就后天回宫吧。”
陶朱是有孝心的,只是不太多。
陆善柔回到书房,大赚了一笔钱,过日子的底气有了,心里轻松了一些,又有心情面对乱七八糟的残稿。
之前她和魏崔城已经按照章回整理了残稿,第五回 足足抢救了六张文稿,数目最多,她决定就从第五回开始修书。
秋雨沙沙敲着窗户,陆善柔泡好了茶,把莲花攒盒打开,里头凤姐早就给她备好了九种零食用来香嘴,还在膝盖上盖了一条毛毯,笔触在洁白的纸张上移动着,用文字讲述一个曲折的探案故事。
第五回 《新娘子负气忙出走,河边尸惊起案中案》,这个案子是陆善柔和父亲陆青天一起破的,也是她少女时期经历过的最惊险的案子。
最先是个少妇失踪案。
京郊宛平县,新娘子嫁到了夫家,新婚三日后要回门,但是婚后的第二天,新娘子清点礼物,嫌弃夫家准备的礼物太少了,她没有面子,小夫妻吵了几句,新娘负气出走。
新郎以为新娘只是做做样子,就没去追,结果等到天黑,新娘还没回家,新郎以为新娘已经独自回娘家了。
回门那日,新郎带着加了一倍的礼物,来岳父家赔罪,要把新娘接回去。
但是老丈人却说,昨天新娘根本没回家。
两家人慌忙去找,可是找了十天都没找到,新娘就这么失踪了,到了第十一天,河边发现一具已经泡胀了的女尸,是被掐死的,女尸额头有一个胭脂记。
老丈人去认尸,自家女儿也有胭脂记,就认回了尸体,并且报了官,说新郎逼死了新娘,还假装失踪寻人。
新郎矢口否认,说这具女尸不是新娘,因为仵作验尸填写尸格上写,女尸□□是破的,并非完璧之身。
为什么呢?因为新婚三天,他和新娘还没有真正的“成事”。
新婚夜被灌酒,他喝醉了,没有力气碰新娘。
第二天夜里,他由于太过紧张,没有经验,新娘又害羞又怕疼,每每到了僧敲月下门的关键时刻,新娘就咬他挠他,疼得他临阵败北,没能成功。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反复几次尝试都失败之后,新郎没能再站起来。
睡了,又没睡。
第三天,两人吵架,新娘出走,就更不可能同房了。
所以,这个泡的面目全非的女尸根本就不是他的新娘。
但是,床笫之事,除了他,没有任何见证啊。宛平县的推官判了新郎掐死了新娘,抛尸河中,绞刑。
新郎大呼冤枉,他父母听闻顺天府衙门陆青天有神断之能,就跑到了顺天府衙门敲响了登闻鼓,递上了诉状。
陆青天受理了此案,带着女扮男装书童陆善柔,刑名师爷寒江独钓,掌刑的周千户,还有温嬷嬷一起去了宛平县——温嬷嬷是去给女尸重新验尸的。
温嬷嬷是个经验丰富的医婆,还兼着女仵作的差事,她仔细验过,女尸的确不是处女。
寒江独钓和周千户扮做过路的商人,和乡里人打听新郎的人品,都说除了抠门小气之外,是个好后生,还曾经救过落水的孩童,有妇女被无赖调戏,新郎也出手相帮。
陆青天则在宛平县衙门里翻阅了近些年当地百姓来报官的卷宗,不差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最近五年,宛平县失踪的女子人数暴涨!
这些尘封已久的失踪案一直没有告破,成了悬案。
比以前多了二倍不止,而且都是年轻的女子,这一看就有问题。
以陆青天多年的查案经验,这里必定有一个拐卖妇女的团伙,若不把这个毒瘤挖出来,以后还会有女子失踪。
陆青天画了个地图,把新娘一个人回娘家的必经之路都圈了出来,要掌刑的周千户微服私访,重点排查。
同时,陆善柔主动请缨,扮做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当做鱼饵去钓鱼。
温嬷嬷给陆善柔开了脸,给她梳上了妇人头,还要给她的脸颊涂了青色,假装被打了。
陆善柔说道:“这个颜色沾了汗水容易脱落,就露馅了,还是来真的吧,来,打我。”
温嬷嬷舍不得打她,陆善柔就自己打自己,啪啪两下,左右开弓,把脸上打出了五指印。
陆善柔穿着平民服饰,左肩背着一床小被,右肩是个大包袱,一看就是要出远门。
她手里还拿着一块帕子,半遮半掩,想要努力掩盖脸上的淤青。
一双杏核大眼睛,潋滟着泪水,看起来好不可怜。
路上有一个小饭馆,夫妻店,老头掌勺,老娘们跑堂端菜送饭。
这个饭馆以前就有了,大概五年前,这对老夫老妻盘下了这个店,还是做饭馆生意。
因时间太准了,陆青天把这个饭馆定为重点排查的地方。
受气包小媳妇陆善柔登场了,她只要了白饭和一碟小咸菜,梗着脖子吃饭,边吃边摸摸流泪。
老娘们送了她一碗肉,还把她带到楼上单间里吃饭,“你看你,长得那么好看,一个单身女子出门,刚才那些臭男人都盯着你看,嘴里说着荤话,你就在这里吃吧。”
陆善柔道谢不迭。
老娘们顺势坐下了,“有什么委屈你跟我说说,说出来能舒服点。”
陆善柔哭诉,公婆苛刻,丈夫没本事,她有几分姿色,丈夫赌博输了钱,赌场答应把他的赌账清空,但是必须要他把老婆送到赌场去,以她的肉身偿债。
“我不同意,他就打我!”陆善柔指着脸上的巴掌印,“一女不事二夫,我怎能做这种肮脏的营生?没办法,我就跑出来了,能躲一日是一日。”
老娘们问:“你是回娘家吗?”
陆善柔哭道:“娘家都死绝了,否则相公也不会逼我做这种丑事。我想着找个尼姑庵出家算了,落个清白之身。”
老娘们说道:“正好,我认识一个姑子,云游在此,她的庵堂里正缺一个打扫做杂活的人,我带你去,看在我的面子上,她定能收留你。就是地方有点远,在山东济宁。”
陆善柔当即跪下,给老娘们磕头,“远好啊,我远走高飞,相公就无法抓我回去了。”
鱼上钩了。
当晚,一个中年仙姑来到饭馆,把陆善柔接走了,两人以师徒身份赶路,陆善柔一路留下暗记,周千户,寒江独钓和陆青天一起暗暗跟随。
最后,在济宁府衙门的协助下,共同收网,捣毁了整个拐卖妇女的团伙,主犯从犯一共抓了二十多个人。
新娘被数次转卖,在山西大同找到了她,那时候她已经沦为了娼妓。
新郎坐过死牢,受过百般拷打和羞辱,新娘沦落风尘,两人都经历了人生最大的劫难,心境不同往日,两人依然结为了夫妻,离开宛平县,开始了新的生活。
这个案子陆善柔吃了不少苦头,也是她与第二个丈夫周千户结缘的案子。
那时候她被迷倒在魔窟里,像货物一样躺在大船的甲板上,对方要当场“验货”,看她的身体长得如何,值不值这个价格。
老仙姑把她的衣服都脱了,“你看这皮肉、这胸、这腰身,你把她买了去,保管一个月就能回本!”
然后,老仙姑的咽喉就被一箭射穿了。
她看到了背着弩/弓的周千户,他一边狂奔,一边扔了弩/弓,脱衣服,将战袍盖在她身上,把她抱走了。
“周——周叔。”她迷迷糊糊说道,“我好害怕。”
周千户紧紧抱着她,“别怕,我来了,我会保护你的,我发誓,我会永远保护你,无论遇到什么事,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再出事的。”
北顶修行三年,周千户对她疯狂追逐,瞎了眼的人都能看出周千户的意思。
“你嫁给我吧,我早就心悦你了,只是那时候你早有婚约。那次在济宁船上,你叫我周叔,我其实不愿意的,我只想听你叫我周郎。”
周郎啊周郎,如果只是对我一个人,他肯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丈夫。
只是,他只是对我一个人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