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里春 第38章

作者:骑猪上清华 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吴太医这回来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没有上几回那么匆忙,背着医箱进殿,闷头等着人领他去救姜雪甄, 这种事做过几回就熟练了, 只是他在心里也会想着, 姜太妃那身子骨本来就弱,老这么被天子折腾,再来上几回, 大罗金仙也不能让她活着了。

  但他进殿后, 殿门一关,往上看, 天子坐在殿上, 犹如阴界阎罗,看人目光都阴飕飕的。

  吴太医立即跪地,“……微臣叩见陛下。”

  这殿内没有姜雪甄, 估摸着又是晕了, 只等着他发话去给姜雪甄诊脉。

  然而天子倒没上几次急迫, 闲适的问他, “姜太妃身体如何?”

  吴太医回答,“姜太妃身体尚好。”

  姜雪甄的身体确实比以前好很多,除了体寒越来越严重外。

  天子听着眉眼含笑, 直起背又问, “她的身子可适宜生育?”

  吴太医一噎, 这要他怎么说,原本姜太妃若一直喝补汤, 慢慢调养, 也能生养孩子, 可现下姜太妃体寒日渐严重,若是再久些,别说怀孕生子了,身上还得添别的小毛病,什么手脚冰冷、癸水也会时灵时不灵,左右天子也没想让姜太妃怀龙种,这不是正遂了天子的意?

  眼下天子就这事来问,难道真起了让姜太妃怀龙种的念头?

  天子看他表情不对,道,“朕问你话,你哑巴了?”

  吴太医哪还有隐瞒,忙小声说,“敢问陛下,您是否一直让姜太妃服侍眸中避孕药物?”

  天子神情一凛,“朕何时让她避过孕?”

  吴太医趴在地上嘟囔,“可微臣给姜太妃把过这么多次脉象,她一直没停止过避孕……”

  御座上的天子脸色沉下来,“你是说,她在偷偷避孕?”

  吴太医直觉出他话语里的火气,头抵在地上不敢回话。

  天子五指攥紧,发出骨节响动,问他,“伤不伤身子?”

  “……姜太妃用的这味药,药性很凶,微臣勉强猜测是用了零陵香之类的香料,这种香若不常用不会伤及身体,但若一直用不停,长此以往,体寒渐生并加重,待到经年累月,再想受孕产子,就难了,”吴太医硬着头皮道。

  果然他话一说完,便听一声砰,他还是不敢抬头。

  天子那一拳打在坚硬的龙椅扶手上,手背当即破出血,他躬身搭着膝头,任血滴到地上,这样就能让他稍微有点理智,再问问吴太医。

  “能养回来么?”

  吴太医被他那拳吓到了,慌忙说能,“只要姜太妃停止使用这香,微臣再给姜太妃另开调养身体的方子,不出半年,姜太妃便可以养回来。”

  天子俯视着他,良晌问,“为何不早报给朕?”

  吴太医慌道,“微臣只以为是陛下的意思!微臣并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不敢妄猜圣意……”

  天子沉长的叹了口气,想到第一晚,她去乾清宫做侍寝宫女时,闻见房中的龙涎香有些许不对劲,那时他太过得意,只当得到了她,她会温顺的为他宠爱,她心里不愿又如何,总有一天,他宠多了,他们便也能回到过去。

  可他想错了,从一开始,姜雪甄就断了回去的路,她宁愿毁掉自己的身子,也不会为他生孩子。

  “以后……”

  天子嗓声满是颓唐,吴太医竖起耳朵等着他继续说,他停了良久,才幽幽道,“她的身体有任何异常,都要立刻报给朕,这次朕宽恕你,若你再敢帮着姜太妃隐瞒,朕就摘了你这颗脑袋当球踢。”

  吴太医赶紧说是,“那、那要微臣现在去佛堂知会姜太妃吗?”

  天子抬起沾了血的手指,指着他的脑袋,面无表情道,“朕没叫你做的事情,你少自作主张。”

  吴太医连连道着微臣不敢,只见着他手上有血,颤巍巍道,“陛、陛下的手……”

  “滚!”

  吴太医立马起身跑的跟后边儿像鬼追一般。

  殿内一静,天子身体就像被抽走了力气,靠到椅背上,仰视着上方散发着灼灼光辉的夜明珠,夜明珠难得,她比夜明珠更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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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雪甄得了如秀有孕的消息是近傍晚,那个给她送茶具的小宫女来报与她的,这回的小宫女不敢对着她笑嘻嘻,畏畏缩缩的说完话就走了。

  院里的红花石斛开的热烈,这时节能开出这样美艳的花束,也只有它了,姜雪甄对如意道,“往二妹妹房里送几束红花石斛,她闷在房里这么常时间,瞧见了新鲜花枝心情会好些。”

  如意便朝一个宫女招手,叫她去摘花,那宫女走到花丛边,正好天边下起雪来,姜雪甄站在外头,身上内穿的弹墨撒花夹棉袄,外罩着她素日里穿的海青袍,入冬后,海青袍要厚实些,但也挡不住风寒。

  如意进屋里拿了件雀金裘,雀金裘所用的翠鸟羽毛极其珍稀,再用金线与其捻合缝制,满后宫只此一件,入冬后就被天子赏赐给了姜雪甄。

  如意将雀金裘披到姜雪甄肩上,姜雪甄慢步下了台阶,踱到红花石斛的花丛边,静静看着宫女摘花,那红花石斛上落了晶莹剔透的白雪,煞是好看,宫女很有眼力见的摘了一朵给姜雪甄,姜雪甄手拿着花,看了看,又把花还给了她,说,“不用摘太多,送去给她吧。”

  宫女抱着花束进到厢房里,不一会儿哭着跑出来,怀里的花都被揪烂了,她跑到姜雪甄面前,哭的打嗝,“姜二姑娘说奴婢给的花不仅不好看,还轻贱,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喜欢这样浮艳的花。”

  姜雪甄笑了点,有孕后,姜柔菀的性子日渐嚣张,她自己屋里的宫女也会时不时挨骂,受尽了她的折磨,日日夜夜不得安宁,人都说小鬼难缠,得罪了这么多下人,也不知以后丑事爆出来了,她会过的如何。

  “哀家过去看看。”

  姜雪甄踱到厢房前,听姜柔菀在屋里抱怨,“天天鸡鸭鱼肉,我想吃点清汤小菜都没有,厨子都干什么吃的!为什么太妃娘娘就可以吃自己想吃的东西。”

  她的宫女抖着声回嘴,“那是太妃娘娘,您怎么能跟她一样呢?”

  说罢就发出一声惨叫,是姜柔菀在拿什么东西扎她,她哭着求她别扎了,可姜柔菀骂道,“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贱婢,她是太妃,我便不如她吗!先帝都死了!现在是陛下的后宫!”

  宫女哭着应付她,“您说的对,您说的对,可您得养身体,这些鸡鸭鱼肉最滋补,吃那些没营养的,您怎么补好身子呢?”

  “还算你说的有几分对。”

  姜雪甄听着里边儿消停了,不打算再进去,这会子天黑透了,雪下的大,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姜雪甄穿的黄褐色僧鞋,走在雪里就会湿掉了鞋子,她在厢房前站了会,打算等如意她们打伞来接她。

  片刻工夫,如意打着伞匆匆过来,上到屋廊前,对姜雪甄小声说,“娘娘,陛下来了。”

  姜雪甄抿唇,未几走到伞下,一路回了主卧。

  她们在外边儿说话声是小,但走动时起了声响,姜柔菀在屋里依稀听见有人在门外,便叫宫女去瞧瞧,宫女开了窗往外看过,回来跟她说,“瞧是太妃娘娘来了,不过又走了。”

  姜柔菀一怔,那刚刚她骂人的话岂不是都被姜雪甄听在了耳朵里,她当即起来,这会儿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在室内暖和,备着火盆,她衣裳穿的少,就能看出肚子不像闺中少女那般纤细,但也没显怀太厉害,宫女偷眼瞧着她,心想,最好不要真怀了龙种,若不然等她进宫了,她们底下的这些宫女都没法活了。

  她服侍姜柔菀穿了衣服,姜柔菀嫌她太墨迹,扯过自己的袖子,快步走出去,只见地上下了雪,她踩着姜雪甄她们的脚印一路跟到近主卧的二道门附近,远远见如意和如棠守在门口,院里的宫女都下去了,那俩宫女警惕的看着四周。

  有好几次都是这样,一到了晚上,姜雪甄这里的院子就空了,如意如棠像门神守在外边儿,任何人都不准进主卧。

  越这样,姜柔菀才越怀疑。

  她就蹲守在这里,倒要看看那里边儿会不会有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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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雪甄进房时,只见着天子在翻她的书柜,书柜翻得乱七八糟,听到她进来都没停下,直把最后一层都翻找遍了,他背身坐到杌子上,瞪着她说,“朕手受伤了,你给朕包扎。”

  姜雪甄眼睫抬了抬,见他的手确实伤了,在门边站了会儿,踱到药箱边,打开药箱,做出找药的样子,其实是把满山香往药箱底藏的更深些,她拿出伤药,走到他身前,天子把手伸到她面前,凝视着她,她的细软手指沾了药膏替他涂抹伤口,头微垂,脑后墨发松松的落在腰下,几日没见,她似乎清减了,更多几分羸弱。

  天子一直看着她不眨眼,蓦地心口震颤,用那只伤了的手勾住她的腰抱人坐到腿上,紧紧抱住她,手托着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竭力克制着心底的愤懑,对她说,“你给朕生一个孩子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十一点左右哈,对了,告诉大家好消息,举报不成立,杀杀杀!杀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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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你为什么骗朕,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朕◎

  姜雪甄靠着他的肩膀, 眼注视着他脖颈上迭起的青筋,他在狂怒的边缘,若她说不愿意可能立刻就会爆发。

  “好, ”她软着嗓子道。

  下一瞬天子笑出声, 难辨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 他挑起姜雪甄的下颌,近一点吻她,亲吻里带了些许迫切,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 天子很想念她,手指抚到她的脑后, 薄唇裹住那浅绯色的唇细细品着, 品的久了,贪念就越发的多了,多到不止想要她这个人, 还想要她这颗心毫无保留的向他敞开。

  海青袍落到了地上, 露出内穿的弹墨撒花夹棉袄, 细绵绵的人, 衣襟松了,有一半坠到臂弯里,姜雪甄的面颊烧起红, 后仰着颈, 眼眸轻轻的眯着, 眉尖若颦,手被他抓着放到自己脖子上, 他要她抱着他的脖颈, 抱不住也得抱, 那强健手臂凶狠的横在腰肢上,断不容她有躲避的机会,

  杌子发出磨地的声音,蹦蹦蹦的,夹杂着细小呼气。

  桌上蜡烛燃到一半,蜡烛的油落到桌子上凝成块,估计不久围着蜡烛就能绕一圈,烛火发出了几声噼啪响,天子手揽着疲倦的姜雪甄,为她系扣子,唇还吻在她嘴边,也不愿把她抱开,他噙着那张香唇有一会儿,说,“你说句让朕放心的话。”

  姜雪甄手没劲的搭着他臂膀,微抬脸凑到他耳边,声儿小的近乎无声,但他听清了,她说她坐不住了,难受。

  天子确实被她这句话略微取悦到了,捡起地上的海青袍为她穿,还很有闲心的给她腰带打了一个好看的结,这才不舍的把她抱离,只看着眉蹙的更难挨一些,还是狠心抱开了,敞着衣衫放她躺在榻上,给她腰下垫了引枕,说,“不要沐浴。”

  姜雪甄那满头云鬓乌压压的铺撒在手边,她还是皱着眉,雪白的脸庞带着淡淡细粉,脸微侧进发,咬牙嗯着答应下来。

  天子站在榻前垂视她,心想这声嗯大抵也没多少真,可他笑道,“引枕不要拿走,朕问了人,这样才好受孕。”

  姜雪甄不想听他这些话,闭着眼又嗯了声,只希望他赶紧走。

  天子倒没久待,检查着身上衣衫,把下摆系好,便作势走出了主卧。

  姜雪甄等他一走便拿开了引枕,她躺了很久,忍着酸勉强坐起来,外边如棠和如意没有进来,想是得了天子的嘱咐,今晚她没法沐浴,她转头看向书柜,那些书被翻得极乱,若她没猜错,他可能是到她屋里来翻满山香制成的零陵香。

  姜雪甄回顾着这些时日,她并没有在人前暴露过自己在用零陵香,只除了王凝秀。

  王凝秀的鼻子太过灵敏,竟然在元宝香里闻出了她加的零陵香,她与天子见过几次,若是谈话间不经意说起过,也有可能,但王凝秀只是会识香,又不是大夫,断不会跟天子说起零陵香的效用。

  更有可能是吴太医。

  这么多天把脉,不见吴太医说起过她身子有事,只常说她越来越好了,或许这这是敷衍她的说辞,到了天子面前,他便会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他,可是她用零陵香已经有不少时日了,若吴太医要说,不该一早就说吗?那次她在养心殿撞柱,吴太医都只跟天子说她身体没事。

  所以是他的疑心病犯了。

  她这般想着,心里放松下来,暗自猜测他很可能没那么快离开,不定还在外面监视着她,以前在老宅,他会武功,不是爬窗就是蹲屋顶偷听她或者张嬷嬷她们说话,那时候只觉得他好奇心重,爱粘人,现今再回想,若是天子也这样,当真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又软倒身,趴在榻上看着蜡烛烧光,蜡烛熄灭的那一刻,屋里一暗,只有屋廊上挂的灯笼有光隔着窗照进来一点,屋里依然昏暗,倒让姜雪甄安心起来,她悄悄起来,落地时腿有些没劲,走动两步定住,那股粘稠在往下滚落,她就那么站着,片刻后慢慢挪步到放药箱的博古架上,凭着记忆摸到药箱拿了下来,打开药箱自里面摸出装着满山香的盒子,她之所以将其放在药箱里,是因为药味很重,可以掩藏掉满山香的气味,不容易叫人发现到。

  她正要打开盒子。

  屋门砰的被推开,如意和如棠一左一右站在门外举着灯盏,天子站在当中,一张脸已覆满阴鸷。

  姜雪甄立时手攥住盒子垂到身侧,用极淡漠的样子面对他。

  天子迈着步子往屋里走,他身后的两个宫女跟进来后把灯盏放在桌上。

  “你在干什么?”天子也走到药箱边站定,近乎饮恨吞声。

  姜雪甄找了借口,“有些疼,想找药膏。”

  天子问道,“找到了吗?”

  姜雪甄未答。

  天子又看着她握成拳的手问,“药膏在你手里。”

  姜雪甄依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