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里春 第74章

作者:骑猪上清华 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丛夏冲一旁芸子递眼色, 芸子带吴太医下去开药。

  过了一阵,芸子端进来安胎药, 丛夏将软绸水红金丝霭霞纱帐挂好, 姜雪甄还发着愣, 丛夏小心扶着她靠在枕头上,接了芸子手里的安胎药用勺喂她,“娘娘喝药了。”

  安胎药是现熬的,能闻见苦涩的药香,换了之前喝的补药。

  终于如了天子的心愿,怀上了他的孩子。

  姜雪甄知道这天会来,但突然来了,打的她措手不及,其实是有先兆的,她的癸水这个月没来,她用膳的口味变了,她只是没往这上面想过,那么多日经受天子痴缠,怀上了是顺其自然的事。

  去年入冬的时节,她宁愿用零陵香来避孕,也不愿怀孩子,那时候即使被天子发现了,她也没低头,她想的是怎么也不能跟他再珠胎暗结,是他逼迫的她,是他让她背上骂名,纵使她曾经有错,她所付出的代价也过了,她曾想着,就算她被迫怀孕,她也会想办法将这孩子堕掉。

  但到了今日,她思绪很乱,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娘娘快喝药吧,”丛夏小声道。

  姜雪甄轻轻道,“先搁着吧。”

  丛夏笑着说是,药碗给了芸子,起身对她道,“娘娘一个人在屋里闷,你陪着娘娘,过会子等药不烫了,再喂娘娘喝。”

  芸子点点头,丛夏就放心出去忙乎别的事情去了。

  芸子手里捧着碗,这药也不是很烫,皇贵妃还让搁着,估计没一会儿就冷了,丛夏姐姐也不劝劝,芸子偷偷看姜雪甄,她面色有点憔悴,细密长睫微垂,肤白盛雪,云鬓鸦黑,更衬的她出尘脱俗,她这么好看,刚刚太医就说她身体弱,以前也听人说过她是个病美人,不懂陛下怎么舍得折腾她。

  若、若她是男人,她一定不舍得伤害她。

  芸子怕药放冷了,对姜雪甄道,“娘娘,您把药喝了吧。”

  然而姜雪甄像在走神。

  芸子嘟哝道,“奴婢知道您辛苦,可您也得喝药啊。”

  她瞅着姜雪甄,姜雪甄仍没回神,她便自己嘀咕着,“娘娘如今身怀龙种,更应该保重身体,奴婢不会说话,但记得奴婢娘说过,她怀奴婢的时候也很艰难,那会儿爹生着病,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只能靠祖里亲戚接济,但娘跟奴婢说,她最怀念穷日子,娘说,她怀奴婢的时候最开心,是奴婢让她有了活下去的希望,那会儿就算孕里吃不下去饭,她也会逼着自己吃,她说做母亲的,都舍不得自己孩子。”

  姜雪甄脑海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她很小的时候,常会做梦梦到一个女人,她看不见女人的脸,却被女人抱在怀里,宠溺的叫着她甄儿,那时因为听多了母亲恶毒的话语,她自己对母亲会恨、会难过,即使在梦里,她也会推开母亲,然后听着她不解又失望的喊她甄儿,一声声甄儿,常会将她从梦里吓醒。

  后来她得知了真相,被姜明赶去老宅,午夜梦回时,再也没有梦到过她。

  她曾经想过,母亲大概对她没有多少爱,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姜明,也许她死的最后一刻,都爱着姜明。

  她之于母亲而言,是不重要的。

  可张嬷嬷说,母亲当初怀着她时,给她做了许多小衣裳,许多孩童玩的小玩意儿,都被姜明扔了。

  她是盼望着她降世的。

  “以后娘娘生下了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就不会孤单了,”芸子道,她想着现在皇贵妃也没娘家了,怀了龙种至少以后在宫里有了依靠,这多好啊。

  姜雪甄心里动摇了,她怀的是自己的孩子,她也逃不出天子的手掌心,至少有个孩子能陪着她。

  芸子试探着喂她药,但见她张口,才赶紧让她喝下去,待一碗药喝完,有样学样的扶着她睡倒,盖好了毯子,不敢再打搅她,兀自出去了。

  姜雪甄手覆到腹部,感触不到什么,她蓦然安心了下来。

  ——

  青州这里,天子声势浩荡的抵达青州地界,又使得那城里白莲教忌惮,但他们手中有王凝秀,原想的是,张泉都差点因为王凝秀死了,天子自然也会因着王凝秀不敢攻城。

  青州城内白莲教有所松懈,却不想天子到达青州第二日拂晓竟直接攻城。

  天地一片黑,天子率七万大军兵临城下,仰头见那城楼上,王凝秀被一人持刀扣住,那人急声道,“退后!再不退后,我就杀了她!”

  这些白莲教徒显然是太不把他当回事,竟然城楼上的守兵都没多少,举着火把,武器都没几个拿,大概是真的以为,他会像张泉一般,会被威胁到。

  天子坐在马上,仰视着城楼上的王凝秀,火把的光照在她面上,当真是面如死灰,天子一刹那间有过不忍,喊话道,“放了永安郡主,朕留你们全尸!”

  那些人见他顾及,更是不可能放人,一味的让他撤兵。

  天子虽有不忍的念头,但不会因这点不忍便坏了大事,他扬声道,“攻城!”

  将士们有乘着冲车①撞城门,也有扛着云梯爬城墙。

  成楼上的那些人是靖海卫所统领下的兵士以及白莲教徒组建在一起的杂兵,没有经过极正规的训练,乍然见他们如此熟练的进攻掠势,都惊慌失措了起来,成楼上挟持王凝秀的那个人慌忙冲身边人道,“快通知下去!狗皇帝率大军攻来了!”

  他一把将王凝秀扔在地上,举刀欲砍,忽听身边人惊呼,“城破了……他们爬上来了……”

  紧接着就听见一阵阵喊杀声,那人见城楼上果然有将士爬上来,城楼底下城门也被撞开,那七万精兵冲进城里,他们的人根本无力阻挡,几乎是碾压式的被斩杀,他们气势嚣张的踏过尸体,约莫一会儿就能上城楼,那人也慌了神,举刀仍想杀了王凝秀,可谁知被一箭射穿胸口,应声倒地,他的下属全吓得不顾王凝秀,四散跑开。

  王凝秀瘫坐地上动都不敢动,良晌张泉到她跟前,把她拉了起来,快速问一句,“郡主有没有受伤?”

  王凝秀看见他就眼眶湿润,摇头道,“我没受伤,对不起……我、我……”

  可张泉听见她说自己没事,便对随身将士道,“你先送郡主离开这里。”

  王凝秀只见着他头也不回的下了城楼,倏然眼中颓丧,跟着将士下去,被一路送回军营里。

  这边一攻进城,城里混乱一片,那近一万的杂兵死的死逃的逃,天子策着马进城,吩咐底下将士道,“不可伤及无辜百姓,抓到淳于洪重重有赏!”

  将士们四散在城中搜找,却发现那淳于洪带着周婉儿和姜柔菀等人早已逃之夭夭,只有靖海卫所的总兵跑的不快,被抓了回来,被天子当场处决了。

  这仗打的实在轻松,青州轻而易举就被夺回来,天子于当日带众将士入城,青州当地蕃司衙门里的属官一个不落的全部被下了牢狱,天子住进靖海卫所,当先做的一件事就是命将士先巡视沿海,凡遇倭寇,格杀勿论。

  果然沿海游荡着不少倭寇,都被将士们给清剿了,以最快的攻势将青州稳住,也没让倭寇有机会入境地,更是震慑住了妄想接机侵占青州沿海的倭国。

  但是淳于洪逃走,终究是天子心里一根刺,他及时发下追缉令,希望能尽快抓到人。

  当务之急,是要先重塑靖海卫所。

  就这事儿,天子与张泉商议了好几次,最终决定从中军都督府抽调人马过来,至于都督府缺的兵力,今年可招兵来补充,但靖海卫所的总兵一时倒想不出让谁来。

  天子不欲在青州久留,临离青州城前一晚,他与张泉一起喝酒,君臣二人经历了许多事,过往犹似今朝。

  天子觉得自己亏欠张泉,张泉跟随他这么多年,一路护他登上帝位,到头来,他却让张泉娶了王凝秀。

  “这次永安惹祸,差点害的你丧命,朕心中有愧,你若不想再与她做夫妻,朕回京就下和离诏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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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私心◎

  张泉一时缄默。

  天子道, “你放心,朕不会阻拦。”

  张泉对他拱手,“微臣与郡主已是夫妻, 和离伤人。”

  天子想,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估计对王凝秀也不全是无情,即有夫妻情义,他也不能棒打鸳鸯, 只是想到王凝秀犯这么大过错, 心中难免不快,张泉因她受伤,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 这青州还不知会生什么变故。

  自他攻入青州后,这十来日留给大军休养,他也没召见王凝秀, 是有意冷待她, 想给个教训, 好叫她长点记性。

  “永安属实不像话, 朕若不是看在她祖父的面子上,当真要责罚她。”

  张泉欲言又止。

  天子与他碰了碰酒壶,抿了口酒, 心情颇适意, 离京这么久, 也不知姜雪甄有没有想他,他现在真是恨不得立马回去, 当初她骗他进宫后的那一年, 他满怀着恨意, 时时刻刻想着夺回皇位,从废帝手中将她抢回来,他要让她尝遍背叛他的代价,可是后来真得到了她,便对她更生贪恋,不仅想要她承纳他的宠爱,还想要她时时刻刻的惦念着他。

  这一个多月她不在身边,他也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魂牵梦绕,但他也清楚,不定她在宫里乐得自在,不定她表面答应了他不逃跑,他一走就想跑。

  所以他得尽快回去,当然不仅是为她,也是因着他身为帝王,不可在外太久,京中虽有内阁暂管朝政,但涉及到大事,也不能任由他们做主,尽快回京才是紧要的。

  天子放下酒壶,对张泉笑道,“靖海卫所的总兵,朕觉得朝里的那些武将都不合适调遣,你回头从武骧左卫中抽调出一名亲随过来赴任。”

  武骧左卫是天子亲兵中最具有侦察、缉捕、统领能力的亲兵,当中有不少人在天子龙潜时一路追随他,天子对他们十分倚重信任,寻常时候要秘密查探朝中大臣及地方事要,都是从这支亲兵中抽人,裴绍便是武骧左卫出身,天子才放心让他赴任中军都督府。

  恰在这时,有人敲门,他们是在竹楼里喝的酒,已是七月末,青州这里的天气还很热,竹楼清凉,但不隔音,喝酒时,天子已经屏退了下属,这时候有人敲门,天子只当是有事要报,懒洋洋道,“进来。”

  屋门推开,进来的是王凝秀,天子见着她便黑脸,只对张泉道,“应是来寻你的,你回去吧。”

  张泉起身欲告辞。

  王凝秀忽然跪到天子面前,极羞愧道,“陛下,臣女特来跟您请罪。”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天子压了压眉角,勉强温和道,“朕也没想罚你,只是你这次确实太过,往后谨言慎行,切不可再这样不知分寸。”

  王凝秀揪紧衣袖,“陛下若不罚臣女,臣女过意不去。”

  天子面色变差,酒壶砰的放桌上,“你这是跟朕较劲还是跟张泉较劲?你想要朕怎么罚你?就凭你不听朕劝诫私自随军,朕杀了你都行。”

  王凝秀瞬间白了脸。

  张泉在一旁皱眉,未几向天子求情,“陛下息怒,郡主可能只是内疚,并无他意。”

  天子烦道,“都出去,别在朕跟前碍眼。”

  张泉看一眼王凝秀,王凝秀还跪着不动,张泉直接过去拉她,她才起身,跟着张泉出了竹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过河畔时,张泉忽听身后王凝秀轻轻说话,“陛下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和离,你应该同意的。”

  张泉定住脚,回过头道,“郡主想说什么?”

  黑夜里有个好处,落了眼泪也不会被看到,王凝秀眼里噙着泪,看着离自己几步远的人影,道,“你跟我做夫妻是委屈了你,我惹了这么大祸,你心中一定也像陛下那样厌烦我。”

  张泉道,“郡主没必要多想。”

  “我没有多想,那时候陛下问我是不是对你有意,他可以为我们赐婚,我知晓你对我无意,可我还是昏了头想要嫁给你,你大概也怨我太自私,所以才对我一直很冷淡,你对陛下忠心耿耿,只要陛下不开口让我们和离,你会跟我这样过一辈子,”王凝秀颤着声道。

  张泉默然,随即道,“何必旧事重提?”

  王凝秀抬手抹掉眼泪,朝他走近,声音小了很多,“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心里有谁。”

  张泉一滞。

  “那日在马车里的不是什么太监,是皇贵妃对吗?”王凝秀问道。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两人却都清楚她说的是当时身为太妃的姜雪甄从佛堂里逃出宫,是他帮的忙。

  张泉过良久才道,“你看错了。”

  王凝秀想笑,心里却发苦,“我没有看错,是你带她逃出宫,你心里的人是她。”

  张泉登时道,“郡主多疑至此,却不知我带她出宫,一是她自己想离宫,二是陛下对她太迷恋,后宫无法进人,我为陛下考虑,才把她带出去,没想到在郡主眼里,竟成了我对她有非分之想。”

  “她那样的人,就算有非分之想不也很正常,更何况你们是两情相悦,陛下跟我生生将你们拆散了,你不能恨陛下,你应该是恨我的,”王凝秀道。

  张泉见她越来越胡言乱语,提醒她,“她是皇贵妃,我是陛下的臣子,郡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跟她毫无瓜葛,郡主非要因这无稽之谈与我争吵?”

  王凝秀哽咽道,“你以前跟我说,她心性冷漠,让我莫要太亲近她,你这么了解她,你敢说你对她没有半分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