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诗安轩
右眼也较之前两日模糊了很多,谢七担忧,怕是等不到两月主子便会不能视物,真要那般,主子可如何受的了。
谢七担忧正是谢云舟自己的担忧,忙碌多年终可以歇歇,没成想是以这样的方式。
谢云舟还有最担忧的一点,他怕以后再也看不到江黎了,若真那样,才是他心中最大的憾事。
为了让憾事减少,只能趁眼睛尚可时,多看她一眼是一眼。
他先前求的是她的原谅,眼下求的是能看她,哪怕一眼也好,总好过漫漫黑夜,他无处可念。
谢七知晓他的心事,特意安排了马车守在门口,同之前一样,都是远远躲着,等江黎出门时,隔着布帘看一看。
不过,天不遂人愿,守了两日都未曾见到江黎,最让人难过的是,人没见到,倒是听到了另一桩让人难过的事情。
事情是从何玉卿嘴里听到的,她同婢女讲话,说后日要去出游,命她早做准备。
婢女问道:“小姐自己一人吗?”
何玉卿道:“有阿黎,还有荀公子。”
不知何玉卿今日心情为何如此之好,说话也没个节制,婢女没问,她自己叭叭说出来。
“欸,你看阿黎同荀公子陪么?”
婢女道:“甚配。”
何玉卿笑笑,“我觉得也是。”
“小姐打算做媒?”婢女问道。
“你觉得可行吗?”何玉卿眨眨眼,问。
“可以试试。”
“好,那便试试。”
何玉卿的心思简单,就想江黎幸福,而且据她观察,荀衍这人甚是可靠,不像其他公子哥那般乱来,私下里也没有通房和妾室,是男子里不可多得的人。
她不想江黎错过。
“小姐想好怎么做了吗?”
“让我想想……”
谢七听着她们的对话脸都黑了,转头一看,谢云舟那只看不见的左眼不知何时淌出了血水,就挂在眼角那里,除了触目惊心外,还很可怜。
别人流泪只是流泪,谢云舟的泪则是血,日光拂面,血水被映得越发红。
“主子,您还好吗?”谢七问道。
“无碍。”谢云舟压下心底的痛意,佯装无事,隔着布帘朝外看去,没了左眼,连景致都有些不一样了。
白雪里透着一抹红,他想,大抵是他左眼又流血水了,找来帕子轻轻擦拭干净。
莫名的,他想起了什么,低头去看,认出帕子是之前江黎留在谢府的,他心陡然一缩。
帕子被他弄脏了,阿黎会不会生气呢?
应该会吧。
他舍不得再用,把帕子折好,谢七躬身欲接过,他没给,而是塞进了怀里,又用手按了按前襟。
谢七收回手,道:“主子,今日怕是也见不到二小姐,不若咱们先走,明日再来?”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可惜,谢云舟没那么多明日了,他少看一眼,便会难过一分,他要等着,“不了,等等吧。”
没干等着,他坐在马车里,拿过公文看起来,随手还做了批注。
谢七想劝最终也没说出口,算了,正如主子所言,再不看怕是日后没机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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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江黎正在同荀衍下棋,这是今日的第四局,前三局,他们各赢了一局,第三局是和棋,看样子这局也会是和棋。
江黎知晓荀衍又让她了,“衍哥哥,你不要每次都让我。”
“是阿黎棋艺高超。”荀衍面不改色夸人道,“是我技不如人。”
“衍哥哥最爱哄人开心了。”江黎面含笑意道。
“那不知阿黎是否开心?”荀衍手指白子慢慢放下,挑眉道,“若是阿黎不开心,只能说我做的还不够好。”
“开心,很开心。”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店铺的修葺,药材的采购,一切一切进行的都很好,江黎当然开心了。
她轻扬唇角,唤了声:“金珠。”
金珠捧着衣袍走过来,“小姐。”
江黎示意金珠走到荀衍身侧,淡笑道:“衍哥哥,看看喜欢吗?”
这是她连日缝制的,药材的事多亏他帮忙,还有其他的事也是,她应该好好谢谢他的,做件衣袍聊表心意。
荀衍打量着她,眼底淌着光,剑眉轻挑,“给我的?”
江黎道:“嗯,衍哥哥看喜欢吗。”
她先站起,然后荀衍也跟着站起。江黎知晓荀衍喜欢白色衣袍,是以她也做的白色的,上面有金色丝线纹绣的祥云图,日光拂上越发耀眼。
荀衍甚是喜欢,手指细细抚上,一副爱不释手的神情。
金珠见状说道:“荀公子这可是我们小姐熬夜做的。”
荀衍眼睑慢抬,睨着她道:“阿黎,辛苦你了。”
江黎摇头,道:“不辛苦。”
同样的赠衣衫,有人脸含喜悦,有人怒目可憎,前者说的是荀衍,后者说的是谢云舟。
当年母亲便同她讲过,她这样的性子不适合嫁进高门大院,她太纯善,又不懂计较,会受欺负,还是普通人家更适合她。
那是她第一次忤逆母亲,说即便真嫁进高门大院,她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她用半生时间来喜欢一个人,用三年时间做牛做马,没换来那人的一丝真心,到最后被伤的千疮百孔。
到底,还是她错了。
江黎笑意渐渐褪去,眼底生出一抹异样,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缩起,在迎上荀衍含笑的眸光时,又松开。
她道:“衍哥哥喜欢就好。”
只要江黎送的他都会喜欢,荀衍没像之前那样不言,而是真挚说道:“阿黎送的我都喜欢。”
“那要是难看的呢?”江黎俏皮问道。
“也喜欢。”荀衍道,“无论是难看的,丑的,还是其他的,只要是阿黎给的,我都喜欢。”
“衍哥哥这样能说会道,将来不知哪个小娘子会被你哄了去。”江黎顺嘴打趣道。
荀衍微顿,目光灼灼,那句“你”刚要吐出,银珠来报,“小姐,何小姐来了。”
江黎道:“快请。”
金珠银珠一起走了出去,江黎想起荀衍刚动了下唇,似乎要说什么,问道:“衍哥哥,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讲?”
荀衍锁着她眸问道:“阿黎,你愿不愿同我一起……”
“一起什么?”江黎眼睫轻颤,水漾的眸子里波光潋滟,像是淌着一汪清泉。
“一起游玩。”何玉卿从外面走进来,含笑说道。
“游玩?去哪里游玩?”江黎转身问道。
何玉卿道:“听闻百里之地有条河,冬日也不会结冰,不如一起坐船游玩。”
江黎自那日掉进河里险些溺水后,一提到河便从心里打颤,她抿抿唇,“要不你们去吧。”
“不要,一起去。”何玉卿问道,“你不会现在还怕水吧。”
江黎睨着她,眨眨眼,没反驳她的话,也算是间接承认了。
何玉卿轻叹,“都怨那个该死的谢云舟。”
荀衍不知事情详情,问道:“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江黎不想提,何玉卿说道:“那年阿黎同阿阮姐一起外出游玩,阿阮姐支走了下人,河边只剩阿黎和她,后,她把阿黎推进了河里,最气人的是,阿黎最危险,谢云舟应先救她,可谢云舟偏偏先救的阿阮姐,阿黎差点被淹死。”
“之后,阿黎病了好久,再之后,便再也不能去有水的地方游玩了。”
“大夫也束手无策,只说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何玉卿握住江黎的手,江黎对她笑笑,“好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骗人。”何玉卿道,“若真无事,你怎么还惧怕水,听水色变。”
江黎:“……”
荀衍负在身后的手隐隐攥紧,他从来不知,谢云舟做过这样的选择,不管江黎生死,弃她与不顾。
怪不得,怪不得那日,他提到等春日一起去游玩时,她眼神闪烁,没有应下,原来这便是真相。
谢云舟,你真该死。
……
马车内的谢云舟猛然咳嗽了两声,脸色较之方才又苍白了些,谢七看着紧闭的大门,劝慰道:“主子,快晌午了,走吧。”
谢云舟放下公文,示意他撩起车帘,斜倚着软榻抬眸看过来,左眼只剩最后一丝光亮,他只能借助右眼。
大门折射出耀眼的光泽,晃得人眼花缭乱,谢云舟眼睛微眯,叹息一声,道:“谢七,你说我同她是不是真的无缘?”
她喜欢他时,他不知。
他喜欢上她时,她又已经不喜欢他了。
他们两个好像一直在错过,就像那不可相交的节气,永远无法碰触上。、
谢七道:“主子还喜欢二小姐吗?”
谢云舟定定道:“从未忘记。”
“那便不算无缘。”谢七道,“总有一天,主子会得偿所愿。”
虽明知谢七是在宽慰他,但谢云舟听后心情却是极好,似乎连身体的疼痛都减轻了很多,他道:“对,我一定会如愿。”
哪怕付出再大的艰辛,他都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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