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在野
萧昱声线冷漠的几乎没有感情,冷冰冰陈述着,“皇权集中,不?需要权臣压制,他是最后的阻碍了,我会把这些改革路上的阻碍,一一清除。”
“这就是你的清除之法?逼反了,全杀了?”
他操之过急了,他们本可徐徐图之,兵不血刃的收回兵权,而如今,他却要赔上自己。
“一个齐州,我们谋了十年,难道秦州,也要再谋十年吗?我们还有几个十年啊。”
“这些世家,这些门阀,光靠打压是压不住的,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不?流血,不?连根拔起,是无法消除门阀政治,推行科举的。”
萧昱感叹着,对公主?道:“姐姐还?记得那盘棋吗?棋局复杂难解之时,倾覆一切,重新开局,或许才是破局之道。”
萧玉姒略惊恐的摇摇头,终于明白?了对弈那日,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原来在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了。
“陛下?若真把这些世家全杀了,一定会落下?昏君暴君的骂名,届时就?算把这些阻碍都清除了,陛下也会失去人心拥护。”
他是皇帝,他是国家的象征,他不可以有任何污点。
萧昱面上突然露出几分近乎超然物?外的智慧,他不?以为意?道:“功成不?必在我,纵使我失去人?心又如何?不是还有齐王吗?”
萧玉姒僵住,脑子好?像被电流划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和齐王到底在谋划什么?”
萧昱避开她的视线,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平静诉说着,“我从不?吝惜这帝位,也不?贪图身后美名,我只是想为天下万民真正做一些事?,我可能做不?到一个史书上的好?皇帝,但是,我想做一个真正有作为的皇帝。”
萧玉姒痛心疾首,正色提醒道:“作为君主?,你应当敬畏史笔。”
“我敬畏,但我不?能畏惧,不?能畏惧被后世的史书唾骂,而怯缩犹豫。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有些骂名,总要有人扛。”
“这个昏君,我来做。这个大臣,我来杀。这些骂名,我来扛。”
萧玉姒眼神一动,立刻反对。
“你是皇帝,你不?能扛!”
天子的语气透出一股近乎顽固的执拗。
“我是皇帝,我应该扛。”
萧玉姒愕然。
第125章 离宫
历朝历代的改革, 没有皇帝担责的先例。
改革一旦被士大夫阶级反攻清算,局面?失控时,皇帝无不是推主持改革的臣子出去平众怒,没有自己担责的。
当?年?度田, 庐江大乱, 便是宋世子扛下了责任,以死谢罪。
薛太尉薨, 去秦州传旨的人是宋逸, 萧昱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到宋逸头上, 自己全身而退的。
可如今,他却要自己扛下责任, 这?不是一个理智的帝王应该做的选择。
“其实姐姐心里比我清楚,事情发展至今, 一定是要有人负责的。”萧昱语气平静,“此番所有决定都是出自我个人旨意,无关?朝堂任何大臣, 是非功过, 都由我一人承担。”
萧玉姒摇摇头,“宋逸如今生死不明, 很可能已经遇难,陛下可以发挥他最后的价值, 把责任推卸给他,来?暂时安抚秦州文武,以免造成更大叛乱。”
“不可能。”萧昱斩钉截铁, “姐姐这是在给我找退路吗?留退路就是示弱之像, 我不可能示弱,我刚刚说那些?话, 姐姐还不明白吗?我就是要他们反,又何须安抚?”
“陛下!”
萧玉姒眉峰紧锁,沉默片刻后?,她?突然又谈起了帝后大婚前那段往事,“当?初 ,我们以皇后?无牙的谣言,向宋太师施压,用皇后位换了齐州的兵权。”
式乾殿外——
在?西斋等久了不见萧昱过来的魏云卿,担心姐弟二人吵起来?不可开交,便又悄然来?到了东斋察看情况。
甫至,便听到了公主说的这句话,魏云卿心里一咯噔,脚步蓦地一停。
萧玉姒继续说着,“驸马入主齐州后?,我们利用盐禁打击齐州世家,迫使宋太师称病不朝,拿稳了齐州兵权。之后收复四郡,为陛下赢来?天下人心拥护,顺利亲政。”
萧昱默不回应。
“这?一路走?来?,陛下都是理智而清醒,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为何到了此刻,却反倒不理智了呢?”
“我一直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萧昱冷静说着,“若依姐姐之言,我把责任推卸他人,那跟推皇后?出去平息众怒有什么区别?宋世子已经殉道,若再推宋逸出去扛责,他也是皇后?母族之人,这是对皇后的打击。”
萧昱继续说着,“我不怕他们攻击我,我可以跟他们斗到底,可他们不攻击我,他们都去攻击皇后?,皇后?怎么受得住?”
魏云卿站在?殿外静静听着,鼻子忍不住微微酸涩了起来?。
“陛下现在知道为皇后着想了?可当?初,是你默许扩散的无牙谣言。”萧玉姒质问着,动情,似乎影响了他理智的判断。
魏云卿眼神一动,愕然听着公主的话,脑中嗡嗡作响。
“当初可是你默许扩大无牙的谣言,以此打击皇后?,再借此跟宋太师谈判,才顺利用皇后?位换了驸马出镇齐州。当初你娶她的时候,不就是准备把她?当?个摆设吗?”
此刻,魏云卿已然脸色煞白,她?的脚步失神般踉跄着,过往的一切突然如迷雾一般遮挡在?她?眼前,她?一瞬间有些看不清了。
她突然很想逃离这里,转身准备逃走?时,却不慎碰到门口?的花架,哐当?一声。
殿中二人立刻结束交谈,双双往门口?看去,不由汗毛竖起。
魏云卿手足无措,泪眼朦胧地站在那里,凄然如泣,惶恐不安。
萧昱愕然看着泪流满面的魏云卿,不知道她?在?哪里站了多久,刚刚的对话又被她?听去几分。
“卿卿。”
萧玉姒也吃了一惊,抿紧了唇。
魏云卿回神,无措转身,快步离开了式乾殿,踉踉跄跄,珠泪翻飞。
萧昱立刻结束了和萧玉姒的争执,紧跟着她?来?到了显阳殿。
*
显阳殿。
魏云卿伏倒在榻上,掩面?哭泣。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在骗她、利用她?,只有她?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难道这?些?年?来?,他对她?的宠爱呵护,甜言蜜语都是虚情假意吗?
萧昱紧跟而来?,看着缩在?榻上伤心哭泣的一小团人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要抱抱她?,可伸出去的手最终无力垂下,连触碰她?都变得艰难。
“卿卿。”萧昱柔声呼唤着。
魏云卿半伏在?榻上,听到声音后?,回头望着他,泪眼朦胧地质问道:“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那样伤害我?”
萧昱心里一揪,给她?擦着眼泪,无措解释道:“你刚刚听到的那些?,都是婚前的事情,我发誓,之后?我真的没有再骗过、利用过你了。”
“你胡说,你骗人。”魏云卿声声控诉着,“我一进宫你就是对我百般戒备提防,若非那一日?华林园闹剧,我都不知道你还要在我面前装多久。”
“可那时我们的确不熟悉,不是吗,我现在?对你如何,你感受不出来吗?”萧昱急急解释着。
魏云卿摇摇头,质问他,“我没有怀疑过你现在对我的感情,我只是感到害怕,因为那时候不爱,所以就可以恣意伤害吗?为什么要跟那些坏人一起伤害我?”
因为那时候是陌生人,所以可以伤害,若有一日?不爱了,是不是也会弃如敝屣?
萧昱心口?一疼,无言以对,承诺是无力的,他一直都是以行动让她安心。
“你知道那流言出来?之后?,我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吗?母亲一直逼我,她?逼我,我也有自尊、知廉耻,可那时我只能放弃一切廉耻自尊,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斋宫求见你,像一件物品一样张着嘴,被你检验着,来?自证完好,若非那些?流言,我根本无需如此卑微。”
魏云卿哽咽控诉着,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了,一想起那一日?从斋宫回来?后?,母亲怀疑她向天子献身邀宠,疯了一样撕扯她?的衣服,又让她?脱光了衣服检查,她?就全身颤抖。午夜梦回之际,也屡屡被噩梦惊醒。
甚至在?入宫后?,她?也因为这?件耻辱的事,一直耻于在萧昱面前展示自己,她?还愧疚自责是自己的懦弱,以至于迟迟无法圆房。原来归根结底,这?一切竟都是他自己害的。
她?失望地说着,“我怎么都想不到,原来?自己当?初,竟是被最亲最爱的枕边人背刺了。”
萧昱眼神透出不安,连忙把她?抱到了怀里,不停道歉,“对不起,那时我不知道你家中的情况,不知道那时候的宋夫人是那般模样,是我的无知给你造成?了更大的伤害,我一直为这?件事愧疚,我不敢告诉你,是怕再对你造成伤害。”
魏云卿闭上了眼,泪水滑落在?他的肩膀,她?哽咽道:“我们的身份永远都是不平等的。”
萧昱神色一滞。
魏云卿渐渐停止了哭泣,语气慢慢冷静,“我没有办法留在?这?里,面?对你了,让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给彼此一些?空间,冷静冷静好不好?”
萧昱心中一乱,不安问她?,“分开?你要去哪里?”
魏云卿从他怀里直起身子,擦了擦泪,语调平静道:“送我去北宫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北宫?”萧昱蹙眉,不可思议,他以为她?不过是想搬去华林园小住一段时间,不想竟是想离开建安宫,就算暂时分开冷静冷静,也不必分开这?么远吧?
他立刻反对,“那是老?太妃们居住之所,你正是蓬勃若花的妙龄,怎么能去那种暮气沉沉之所呢?”
魏云卿委屈哽咽着,“可是在?宫里,还是离你太近了。”
萧昱神色一滞,抚着她的头发安抚,她?现在?情绪很低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若再一直在她跟前转,她?恐怕会更想不开,放她?去行宫暂住,散散心也好。
北宫本就是天子有游赏的行宫,虽然规模比不上建安宫,可也景致怡人,暂去北宫休养,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何况,近来?还要应对秦州叛乱,魏云卿呆在?建安宫,总会时不时听到这些战事消息,若在听到什么不利于她的言论?,恐怕情绪更加低沉。
他之后?要做的事,可能会得罪更多的世家,现在?把她?送去北宫,也不失为对她?的一种保护,以免她被自己之后的决定牵连。
他做的决定,都是出自他个人意志,他会自己负责,等这?边问题都解决了,再接她?回来?也不迟。
萧昱经过深思熟虑后,勉强答应了。
*
之后?,魏云卿起驾前往北宫。
对外,皇室则只称是皇后情绪不乐,暂时搬去北宫休养。
近来?对皇后的流言攻击很多,情绪不乐是正常的,没有人怀疑是出了别的事。
北宫早已收拾好了皇后?的住所,两位老?太妃只是在皇后初至时来请安接驾,之后?,魏云卿便没再让她们来请过安了。
萧昱在?前朝处理秦州叛乱之事,魏云卿则在?北宫休养,照顾小世子,过了一段难得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杨季华不理解,看着逗弄小世子的魏云卿,道:“哪有皇后?搬出中宫住到别宫的?在外人看来,皇后?这?是失势之像。”
魏云卿神色淡然,不以为意地笑着,“那又如何?我这妖后现在落得如此下场,说不定也能平息一些?天下怨言呢。”
“皇后别这样说。”杨季华蹙眉制止。
魏云卿手持拨浪鼓,轻轻摇着,眉间蹙着几丝忧愁。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就理解了,她?没有怪萧昱当?初的决定,可那一夜她?还是要做出伤心欲绝的模样,还是要暂时离他而去。
公主说的不错,动乱不能再扩大了,再扩大,局面会失控。她不能留在宫里,再给那些?乱军攻击她?和天子的借口?了。
她只是希望暂时的分离,可以让萧昱更加放开手脚,无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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