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在野
她看?向?徐令光,看?着她摔下马时被划破的裙子,露出了里边那条怪异的裤子,她为什么会穿这样怪异的裤子?萧昱让她上?马,莫不是?早知道她穿了这样一条裤子?
她问道:“你里边穿的是什么?”
徐令光道:“是裤子,殿下。”
“我知道。”魏云卿若有?所思,“可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裤子?”
徐令光面有难色,抿唇不言。
魏云卿看?着她,继续追问,“你为什么要穿上这种裤子?”
徐令光低着头,迟疑着回道:“不止是?奴婢,殿下,宫里除了皇后以外的所有女人,都要穿上?这条裤子。”
“什么?”魏云卿一惊,“为什么?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殿下别问了,求殿下了。”徐令光扑通跪倒,颤声请求着。
“说!”
“奴婢真的不敢,求殿下不要再问了。”徐令光把头深深埋在地上?,惶恐不已?。
“你不说的话?,便不必留在我身边侍候了。”魏云卿冷冷威胁,“去北宫侍候老太妃们吧。”
徐令光吓得身子一抖,咬着牙,支支吾吾道:“是?,是?太师。”
“太师?”魏云卿蹙眉,脸色茫然,“外公?外公为什么要让你们穿这样奇怪的裤子?”
徐令光恐惧道:“先前太医为陛下诊脉,说陛下心火盛,需要适当进行房事来调节,可又不能过度纵欲,所以最好只亲近皇后一人。”
魏云卿一懵,牙缝挤出两个字——
“荒唐!”
徐令光继续道:“后来,太医监上下联名上书请陛下保全龙体,少近女色。太师为了保险,就以皇后的名义,让中书省拟了一道令宫正督导宫女们全都穿上裤子的旨意,以免陛下哪天临时起意,随便拉个宫女临幸,不利于龙体安康。”
“太荒谬了!”
她何时下过这种旨意?!
外公怎么能这样瞒着她,利用?她?
那可是?天子啊!
外公此举,无异于是对天子最大的嘲弄与羞辱,是?在践踏天子的自尊!
“如今宫中人人自危,生怕哪里疏漏就小命不保,求皇后可怜奴婢,就当今日奴婢什么都没有?给您说过,保全奴婢一条命吧。”徐令光伏地请求着。
魏云卿面色惨白,终于知道了萧昱对她冷漠迁怒的根源。
终于知道了宫人们战战兢兢,对她温顺恭谨的原因。
原来是?她的外公,是?外公为了能让她获得专房之宠,早早诞下皇子,所以禁绝了皇帝宠幸其它女人的一切可能。
是?她的外公,让宫里的女人穿上了裤子。
虽然一条脆弱的裤子,并不能阻止他的君主去临幸所有?他想临幸的女人,但那裤子存在的意义,更像是一个警告。
它在提醒着宫里的女人,宋太师有?干预后宫,决定她们生?死?的能力,警告她们不要妄图去引诱天子。
在魏云卿生?下皇子之前,谁都不能生下天子的孩子。
即便有?孕,这个孩子、甚至孩子的母亲,都会悄无声息的消失,不会得到皇室的承认。
这,就是权臣的威慑力。
这样的恐惧,弥散在宫中的每一个女人身上?,她们视天子为洪水猛兽,远远逃避,乖乖穿上?那条裤子。
没有?一个人,想去争夺天子的宠爱,没有?一个人,寄望于生下皇子来母凭子贵。
而萧昱所愤怒的,并不是宋太师把手伸向后宫,干预他宠幸女人的自由,而是?透过此事,所反映出来的一种现象——
宋太师,架空了天子的权力。
第43章 整治
晚间, 显阳殿的金凤烛台燃起膏烛,昏暗的宫殿一点一点被火光填满。
两个小宫人跪在榻前,给魏云卿清理着手上的伤口。
魏云卿单手支着额头,脸色疲惫, 神色黯然。
她突然意识到, 她是凭借外公的权势入宫,来到萧昱面前。
同时?, 外公也是她和萧昱之间最大的隔阂。
魏云卿心乱如麻, 不?知?所措。
“嘶——”药水刺激到伤口, 魏云卿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宫人匍匐跪倒请罪,抖若筛糠。
魏云卿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们一眼, 叹了口气。
果然身份、家世、权势便是她的原罪,即便她无怪罪之意, 宫人面对她,依然战战兢兢。
她再随和,再没?有皇后?的架子, 也改变不?了她是皇后?, 她的外公是宋太师这个事实。
她们,畏惧宋太师。
“别跪着了, 继续上药。”
宫人小心翼翼捧起皇后的手,更加轻柔小心地涂着。
这一次, 哪怕疼了,魏云卿都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宫人涂好药后?,用轻薄透气的丝帛轻轻在魏云卿掌心裹了两层, 包上了涂过药的伤口。
魏云卿看着包的跟面饼一样的手, 对宫人道:“退下吧。”
宫人领命,收拾了药具, 俯身?告退。
徐令光端着药酒走进来,小心卷起她的裙子,观察着她腿上的伤。
魏云卿肤色白皙,一点点痕迹都?十分明显,摔倒后?,膝盖和小腿上早已磕的青紫一片,触目惊心。
徐令光为她涂上药酒,边推拿着边道:“陛下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皇后?呢?”
魏云卿摇摇头?,“我不过是身上磕碰了一些皮外伤,过几日?就好了,可太师此举,却是在陛下心上烙下耻辱的痕迹。”
虽然天子尚未亲政,朝政都要仰仗宋太师。
可天子愈是这样,宋太师愈该谦让避退,他怎能如此藐视天子权威,折辱天子?
这样的举止,无异于?在向所有人表示,天子,是宋太师的掌中之物,这是对萧昱赤裸裸的羞辱。
普通人尚不?能受此辱,何况是天子?而且,他还正处于年少气盛的年纪。
魏云卿想起那一夜在太极殿前,他对自己说,他虽是天子,可在这宫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受到约束限制,不?得自在。
如今看来,当真不?假。
“太师也是为了皇后着想。”
“可我不需要这些。”魏云卿面无表情道。
萧昱本就已经答应只宠爱她一个人了,宋太师根本无需多此一举。
此举倒让她一时分辨不出,天子对自己的宠爱,究竟是真心,还是因为忌惮外公?的权势。
天子与外公?之间早已是暗流汹涌,二人却还是不得不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魏云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阿公?,实是弄巧成拙了。”魏云卿黯然道:“我该怎么办呢?”
她想不?出,要如何弥补她与萧昱之间的裂痕了。
“其实,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徐令光试探着开口,“或许,能让陛下心里?好受一些。”
“嗯?”魏云卿按在眉间的手指微停,抬眸看?着她,“什么法子?”
徐令光边给她按摩着腿,边提醒道:“陛下是因为太师干预了他宠幸后?宫的自由而动怒,皇后何不主动给陛下纳几个嫔妃,安抚陛下,以?示大度?”
魏云卿眼神一动,看?着她,陷入了沉默。
*
式乾殿。
夜深了,殿中漆黑一片,萧昱一身?闲袍,清隽的身形淹没在黑暗中,他坐在书案边,对着烛火,静看?奏折,脸色平静的仿若白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梁时?整理着奏折,偷偷观察着天子的神色,暗想,陛下白日?发了那么大脾气,现在怎么又跟没事人一样?
“梁时?,把蜡烛拿近一些。”
梁时?愣了一下,连忙端起烛台,放到天子面前,暖暖火光,照亮了天子英俊深沉的眉眼,深不?可测。
梁时?小心观察着天子脸色,委婉劝道:“陛下今日那样对皇后?,着实过分了,毕竟皇后她什么都不知道,心里?该多委屈啊。”
“过分吗?”萧昱执笔画诺,轻蔑冷笑,一派从?容,“别人都?把剑悬到朕的头?顶了,朕再没?有什么表示,还是一如既往对皇后宠爱有加,那才是不?正常。”
“剑?”梁时?一懵,心中一寒,什么剑?谁敢对天子拔剑?
萧昱若有所思,“你也觉得朕是因为太师干预朕宠幸后宫的自由而动怒吗?”
梁时?立刻跪地伏首道:“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那只是浮于?表面,最不值一道的问题。”
萧昱合上奏折,目光沉沉。
“宋太师指鹿为马,朝臣还不?敢反驳,中书省能拟下让后?宫都?穿上裤子这样的荒唐诏书,就是因为朝臣也弄不?清朕的心思,不敢擅自反驳宋太师。太医监的问题积弊已久,也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天子话音一落,梁时恍然大悟——
天子表面看似是为了宋太师干预他的后?宫问题而动怒,然而引起此番风波的根源,是因为太医监先替宋太师做了脉案,宋太师才有了借口干涉后?宫。
太医监隶属少府,少府卿王崇是宋太师的小舅子,太医监上下都?是宋氏的人,朝臣心里都很清楚太医是奉宋太师的命行事,知?道天子脉案有问题。
只因宋太师此举是为了让皇后?得到专房之宠,而天子又一向十分宠爱皇后?,故而朝臣也拿不?准天子对宋氏的态度,所以?不?敢对宋太师的所作所为有异议。
而今天子动怒,表明不?满态度,便是给了朝臣弹劾宋太师的理由。
宋太师为平息朝臣责难,以?及天子之怒,势必是要推太医监出来顶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