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在野
徐长御亲自将她驱逐了过去,临行前一夜,徐令光还在徐长御病榻前哭的泣不成声,她不想去北宫,去了北宫,她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她呜呜哭着求徐长御救命,徐长御是天?子的保姆,她去求一求陛下,陛下肯定会开恩让她留下的。
徐长御闻言,将药碗狠狠摔破,痛骂道:“糊涂东西!”
陛下已经明言后宫之事由皇后主理,她还想去求天?子开恩,这不是明着违抗天?子旨意吗?
“姑姑。”徐令光吓得跪在地上呜呜哭泣,她亦知道,可她还有什么脸去求魏云卿?
徐长御提醒着她,“你以为宫里是什么地方?你那点儿小聪明,能玩儿的过天?子,玩儿的过世家那些人精吗?”
徐令光垂首,无声哭泣。
“不告诉皇后上食帝宫后该留宿,是陛下默许,暂且不提,可雨困景山,夜开宫门之事,却是你自作什么聪明!”
徐令光不服道:“可陛下不是也没有对皇后心存芥蒂,皇后的名声亦未受损啊。”
“景山之事,是妙英跟陛下解释过,陛下才?不曾介怀。”
徐令光愕然,原来吴妙英早就私底下偷偷把她卖了,天?子什么都知道,是故意隐而不宣。
“而夜开宫门之事,纵是一时没造成影响,可一旦开了这个口,议论都要认为是皇后轻佻,不知尊重?。夜开宫门,若是皇后的清白安危受损,谁能担待?”
徐令光咬牙不语。
“陛下仁厚,对臣下一贯宽和,顾念你的父叔当年均死于庐州之乱,为国捐躯,才?对你有所优待,可你不该忘记本分,甚至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徐令光不服道:“什么本分?难道就因为我出身寒微,我就活该屈居人下吗?”
“糊涂东西。”徐长御大?骂,手执拐杖,重?重?在地上敲了两下后,然后扬起打在了徐令光背上。
徐令光被打的瘫倒在地,她依然不服。
“我自幼入宫,是姑姑抚养我和陛下一起长大?,您知道,我自小就喜欢他。”
徐令光眼中犯泛泪,哽咽道:“皇后入宫,我是真的替陛下高兴,因为只有皇后正位中宫,陛下才?会广开后宫,我没有贪心,也从未肖想过高位,只?要有一个嫔御之位就知足了。”
徐长御看着她,冷冷道:“你以为陛下不碰皇后,是厌恶皇后,只?要陛下选妃,你就有机会?你以为陛下会看上你?”
“我在皇后跟前服侍,皇后要固宠,定然是推举自己的心腹给陛下做嫔妃,只?要皇后推荐我,我就有机会。”
“糊涂!”
又一拐杖打上来,徐令光疼的匍匐在地,哭道:“姑姑,别打了,我爱慕陛下,也是错吗?”
她不过只?是仰慕天?子,想做个嫔妃罢了,天?子本就该有后宫三千佳丽,她只?是想做那微不足道的其中一个,难道这也是错吗?
徐长御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在这宫里,多做即是错。
吴妙英不是个聪明孩子,可她识大?体知道安守本分,不懂也不会自作主张。
徐令光也不聪明,可偏偏爱耍个小聪明,弄巧成拙。
吴妙英说的不错,有些事,指望徐令光的脑子自己想通,实在是苛求了,她需要明示。
“你可知当年?陛下成人之日,我为何要调走所有式乾殿的宫女?”
徐令光擦擦泪,回道:“因为陛下年少,不宜过早行房,恐宫人勾引,损害龙体。”
“错,大错特错!”
徐令光身型一颤。
“是因为陛下不能有子嗣!”徐长御一字一句提醒着。
“为,为何?”徐令光大?惊,哪有帝王不需要子嗣的?
徐长御看着蠢的无可救药的侄女儿,“陛下尚未亲政,手无实权,世家也怕啊,怕有一日陛下亲政,要打压士族,会拿他们开刀。”
徐令光一怔。
“只?要天?子拥有继承人,他们?就能不断扶持襁褓幼儿登基,做他们?的傀儡,他们?便能永掌权力。”
“想让襁褓幼儿登基,你猜,他们?要做什么?”
徐令光惊起一身冷汗,忐忑而惶恐地说出了那个足以诛灭九族的答案,“他们?,会伤害陛下。”
政由世家,祭则寡人。
皇帝长大?后,随便生个病,再以有限的手段医治,就能病重?驾崩,换个襁褓幼儿继续做傀儡,世家就能永掌权力。
徐令光瞬间清醒。
“所以,知道为何要专宠皇后了吗?”
徐令光面色惨白。
“嫔妃越多,子嗣的风险越多,不纳妃,反倒是对天子的保护”
皇后是名正言顺的正妻,专宠皇后,起码可以降低天子临幸后宫带来更多的子嗣风险。
“陛下尚在襁褓便由我抚养,一汤一饭,一针一线,劬劳哺育,辛苦成人。”
“我不允许任何人威胁陛下的性命,你也不行!”
“你要是再敢有不该有的念头,我也会毫不犹豫扭断你的脖子!”
如果不是亲身遭遇,徐令光怎么都想不到,一个病重?的老人,竟然可以爆发出这样强大的力量!
她声嘶力竭地吼斥着,拿着拐杖,一下一下,重?重?敲击在徐令光的脊背上,似要打断她的筋骨,彻底绝了她的念想。
徐令光被打的痛哭流涕。
“姑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呜呜呜……”
翌日,天?还未亮之时,徐令光便被内监带出建安宫,送至北宫。
*
这段时日,萧昱都会时不时出现在魏云卿跟前,只?是也不过跟她做些简单问候关怀,以免殷勤太过,她又要胡思乱想。
魏云卿依然是那冷清的态度,他有问,她就答,二?人之间皆如例行公事般。
转眼到了端午之日,天子在华林园天渊池上设宴,亦请来了那四家贵女,由魏云卿款待。
五月之夏,一日热似一日,枝上蝉儿开始鸣叫,池中莲叶初绽翠华。
天渊池上驶着两艘龙船,在池面漾开涟漪,一艘是天?子宴请百官,一艘是皇后宴请贵女。
男女分席,各自饮宴,阵阵欢声笑?语,随着习习微风,飘荡在池面上。
魏云卿身着鹅黄色衫裙,头戴黄金打制的菖蒲枝叶步摇冠,额点雄黄花钿,臂饰玉条脱,腕戴金翠镯,还系着一道用以驱邪的五色丝线。
皇后雪肌玉骨,丰仪美艳,宛如洛神泛于碧波之上。
龙船往射圃方向行驶着,五月是恶月,素有避五毒、躲端午的习俗。
故而天子与公卿皆乘龙船,到射圃演习弓箭,扬我军威,震慑瘟毒,以求国泰民安。
龙船上,贵女向皇后敬酒,众人共饮雄黄酒。
齐王中意的是裴氏女,故而魏云卿在宴席上便多注意了裴氏一些。
她观察着裴氏,到底是出身大家的贵女,姿仪得体,举止落落,虽不及吴妙英容貌美艳,可胜在年?少,天?真可爱,正与身旁的胡法境相谈甚欢。
“你的香囊里放的是什么香?”裴智容问胡法境,二?人比邻而坐,她一直有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怎么闻起来跟我的不一样?”
胡法?境一笑?,“怎么会呢,都是小舅准备的,自是一样。”
“可你这个香气似乎更加悠远芬馥。”裴智容拿着自己的香囊和胡法境的比较着,“哥哥是不是给?你另外?放了什么?”
胡法?境只?笑?着,将香囊拆下来递给她看。
二?人的交谈也引来了魏云卿的注意,她含笑?看着裴氏,询问着——
“女郎这个香囊很别致,能给?我也看看吗?”
裴智容闻声,动作一滞,抬头看到魏云卿含笑看着自己,另外?两位贵女的视线也向她看来,她被看的微微不自在。
胡法?境收回自己的香囊,示意她回复,裴智容只好默默取下了香囊,颔首递给?了宫人。
宫人用檀木盘将香囊呈给魏云卿。
魏云卿若有所思地观摩着那精致的香囊,用料做工都属上乘,绣的花样也别致,散发着淡淡的草木药香气,陷入了思索。
齐王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外家辅佐,所以联姻对象更倾向于关陇士族,萧昱既然已经?决定,她便只?能配合。
魏云卿笑?着,取下了身上的瑞麟香囊,跟裴智容那个比较着,“女郎这个做工好别致,是自己做的吗?”
裴智容点点头,“学艺不精,让皇后见笑了。”
“我看着倒是不错,我就手拙,不太擅长这些针线,宫人做的这些虽好,却不大?合我心意,今见女郎这个香囊,特别欢喜,不知女郎能否割爱?”
裴智容脸上的笑意渐渐僵硬,她诧异看着魏云卿,又看了胡法?境一眼,想询问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胡法境面色如常,跟她微一点头。
裴智容无措,却只能勉强道:“皇后若喜欢,臣女献给?皇后便是。”
魏云卿一笑?,将裴智容的香囊收入怀中,“可我也不白要你的,就拿我这个跟你换如何?”
说着,就将自己的香囊放到盘上,宫人端至裴氏面前。
裴智容心里一咯噔。
贵女们?面面相觑,心中也了然了几分,看来皇室已经有了主意,齐王妃之位,花落裴氏了。
裴智容垂下眼,不动声色接下了盘上的香囊。
魏云卿点头一笑?,完成了天子交代的任务。
胡法?境看着裴智容手中的香囊,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互赠香囊后,众人此番赴宴也算有了结果,便不再拘谨,自在说笑?着,不时互相劝酒。
天渊池上凉风习习,阵阵欢声笑?语。
龙船也将要抵达射圃,帝后的两艘船靠近岸边时,天子御船上的百官都纷纷起身作揖向皇后致意。
贵女们?亦起身,向天子福身行礼。
萧昱的视线向皇后望去,他的皇后,骄傲如同美丽的凤凰一般,接受公卿朝贺。
魏云卿面向御船方向,亦向天?子和百官颔首致意,抬眸时,与萧昱的视线短暂交汇了一下。
二?人怔了片刻。
然后,魏云卿便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看着远处的层峦叠翠,脸色平静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