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剑 第111章

作者:退戈 标签: 励志人生 东方玄幻 古代幻想 古代言情

  王道询匆忙后撤,连退数步。

  斜斜拉开的刀光每一记都落在他脚尖前半寸,叫他惊险躲过。

  王道询当是对方刻意留了情面,当即半跪在地,低垂着头,好声讨饶道:“先生息怒!还以为是有贼人敢冒充狐君,恼怒之下出手试探,不料原来真是狐君!”

  九尾狐看不惯昌碣奴役人族,又不喜纷争,与昌碣一贯没什么往来。

  普通妖族或许分辨不出九尾狐的妖力,可王道询巡卫昌碣多年,曾与前来寻人的狐族见过数面,对他们的妖力有些了解。

  当下立即察觉出,这竟是极为纯正的九尾狐妖力。

  难怪性情如此张扬!那根根桀骜不驯的逆骨,不愧是上古大妖的传承!

  王道询心中千回百转,忖量道,昌碣城临近少元山,能在这里将九尾狐正统血脉打伤的,恐怕得是妖王的部属了。

  那她留在人奴的村庄,倒是合理,比城中安全。

  自己这样的小卒,两边都开罪不起,由得他们鹬蚌相争,当不知情,切莫坏了她的好事。

  王道询本以为顶多是只普通的狐族,一阵后怕,头压得更低,告罪道:“扰了狐君修养,实乃罪过。这就带人退下,近几日不会再来这村庄。请问狐君还有什么吩咐?”

  倾风心中震撼不比他少。猜过狐狸在妖境会有点地位,想借他威势一用,却没想到如此有效,手指摩挲着白泽的妖力碎片,怕对方久留看出端倪,只想尽快打发,冷声喝道:“滚!”

  王道询此刻巴不得听见这字,高声应道:“是!”拜了一拜,躬着背倒退着离开。

第127章 千峰似剑

  (那小疯子,会不会像救陈冀一样地跑来救他)

  早知道狐狸身份如此煊赫, 倾风就是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也给带到妖境来。那现在也不必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三十六计都转了个遍, 就为了唬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

  倾风自嘲一笑,收了刀,要将它归鞘。无奈那刀身颤得快要连出虚影来,好半晌进不去。倾风长长吁出一口气,极有耐心地没砸了它。

  赵余日走过来,直接拿手捏着刀片将它送进鞘里, 随即抬头冲倾风一笑。

  她脸上的红肿稍稍消下去一些,可一只眼睛还是睁不开,叫倾风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原先长什么模样。

  这牵强的一笑里,忐忑、愁苦、殷勤,各占了三分江山,从清透的瞳仁里映出来。

  她刚动了动嘴唇,倾风先开口道:“我要走了。”

  边上噤若寒蝉的几人一齐叫出声来:“什么?”

  倾风知道他们可能真将自己当成了什么狐君,盼着她这大人物能留在村里为他们镇镇场面。

  可惜,先不说她扯出来的这张狐皮是假的, 纵是真的,昌碣城也未必如表面那么尊崇狐族。

  国运复苏之后, 六畜兴旺,就连这疏荒的边地也要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她要是昌碣的城主, 这段时日怕是得彻夜难眠, 草木皆兵。此时闻讯九尾狐主家的人悄悄潜入城郊的村庄, 甚至挑唆着村民杀了一个巡卫的小兵, 断然不会信她是为了找什么失踪的公子, 只会将她当成是悬在喉间的一把利刃, 时刻想要了她的命。

  她尚且无力自保,留在这里,反会连累了村里的人。

  “方才那个妖族分明疑心太重,不会真的就此离去,多半还会再派人过来窥探。若是叫他们察觉我重伤未愈,许会拿我去讨好我的仇家。”倾风没解释得太细,一段话说得有气无力,“我走了,他们不知我深浅,才不敢拿你们如何。你们就当自己是被我挟制威逼,什么都不清楚。”

  众人发钝的脑子思考不了太多,听她这样说,便觉得有点道理。

  高深的阴谋分析不出,最基本的情理还是懂得的,知道倾风对他们无害,两次都是想救他们。

  赵余日挽留道:“吃、吃顿饭再走吧?”

  才不过几天而已,倾风本就纤细的身材又削瘦了一圈,看着身上连点多余的肉都没有了。两次从昏迷中醒来,都没吃上一口热饭。

  赵余日说完,又想起家中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了,只能去边上找邻里借一把。煮个糊汤,再加把野菜,不知道倾风吃不吃得惯。

  她丈夫听着就要出门去找,倾风拦住了他,说:“不用忙了,我现在就走。等他日后反应过来,围了村庄,我只能被困死于此。”

  赵余日跟着她走到门边,满心惭愧地问:“要是林先生回来?我该怎么跟他说?”

  “就说我去昌碣城了。”倾风顿了顿,道,“他知道怎么找我。你不用送。”

  倾风抱着长刀,抬手示意赵余日留步,走到门外,偏斜的日色恰从对面斜照过来,她在刺眼的强光中身形一晃,迅速躲到阴影处,沿着村舍间的小路朝外围的篱落靠近。

  倾风猜的没错,王道询现下忌惮她狐族的身份,不敢触怒,只留了几名小兵分散游离在村庄外。

  倾风避开那几处巡卫,从角落偷溜出去。

  到了村外,看着一片陌生的苍茫景色,转了两圈,发觉东南西北四方皆同,天长地阔无处可去,不由生出种寂寥无依的孤苦来。

  漂泊异乡,苶然衰颓,无一檐角庇护,却连唯一认识的林别叙也不见了踪迹。

  倾风右手被刀身的重量带得无力下垂,心不在焉地想,林别叙该不会还在少元山吧?

  少元山她是去不了的,昌碣的主城该是建在西面。她不如就在两地中间等,总能等到什么人。

  倾风舔了舔嘴唇,腹部的五脏庙饿得敲锣打鼓,感觉血液要被毒辣的日头晒干了。还没走多远,身上那点维系着的力气就要倾泻一空。

  她定下神,耳边隐约听见了涓涓的水流声,似乎正离她不远,便拿长刀做拐,杵在地上,几步一停地艰难找去。

  春日已尽,人境的红英都要凋谢了,妖境才刚因生机出现一片慵倦的春景。

  路边本该光秃秃的荒地上多出了一片毛茸茸似的野草,其中间杂着几朵野花,开得很是憔悴。

  小小的一朵,白色花瓣刚舒展开,就蔫蔫地收拢起来,边开边落。临近溪边,才受水气浸润变得繁茂几分。

  倾风意识昏沉,单薄的肩膀左摇右晃,走到溪边时,视野中的光线已黯淡下去。

  她用手捧着喝了两口水,没有因此清醒过来,反在那舒缓的水流声中越发疲困,最后随那西沉的斜日一同倒了下去。

  刀身脱手砸入水中,溅起一片银白的水花。

  河流环绕着崎岖的山线,往窈深的谷底流去,山壁上几块碎小岩石随着行人的跑动滚落水中,嘈杂声一晃而过。

  水中残阳落尽,夜色弥漫至苍碧的山林,朦胧雾气中的几盏妖火变得醒目,压过了半轮皎洁的月影,环绕在一棵古木下。

  林别叙站在枝头,衣角沾着树皮上的青苔。不复往日的清贵模样,好在一身从容的气派撑住了脸面,没叫他显得太过狼狈。

  下方的大妖仰着头,语气不温不火,劝道:“林先生,下来吧,您总不能一直留在山上。几日没吃东西了,多少该下来喝口水。主上请您过去做客,都城再不入您眼,也比妖力冲涌的少元山好。”

  林别叙被他们追了两日,也是累了,半靠在树干上,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请我回去做客。”

  大妖一板一眼地答道:“主上说了,不必知道您是谁。”

  “那你怎么不上来抓我?”林别叙手里没把扇子,颇觉得不自在,“你要我主动下去,我心里总有点不痛快啊。”

  大妖:“主上说了,全须全尾地请先生与我们回去。不能对您动粗。”

  林别叙低声笑说:“请我回去容易,可想要我全须全尾,这就要看我了。”

  大妖头回见到有人在他面前拿自残相胁的,但见惯了世面,还能面不改色道:“主上还说了,不必听先生说的话,更不能应您所求。先生想做什么我拦不住,您若非要将自己饿死在树上,我带着您的尸首回去,也算是不负所托。”

  林别叙叫这泥古拘方的人给气笑了,背靠着坐了下来,用手挥开面前一丛杂乱的枝叶,眺望着天涯无尽,渺远疏星。

  下方的大妖见他无意配合,也不强求,招了招手,叫手下们原地休息,陪他干耗。

  不多时,林别叙衣袍翻飞,跳下树来,坦然地对他道:“我饿了。我想吃肉。如果有杯温酒,就更好了。”

  那大妖站起身,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林别叙惊道:“你真要把我饿死?”

  大妖张开嘴,又是那句令人头疼的话:“主上说了——”

  “你不必说了。”林别叙打断了他,“禄折冲那张嘴太不会说话,你也把嘴给我闭上,否则难保我不打你。”

  大妖固执地把话说完:“主上说了,先生吃饱就会生出逃跑的心力,不如先让您饿上三日,再给您一点吃食。不过先生放心,抵达都城之前,您一定不会被饿死。”

  他让开位置,朝前一指:“先生请。”

  林别叙摇头叹道:“真是倒霉。自打遇到倾风师妹后,我就没遇上过几件好事。”

  他往前走了一步,身后那排繁茂树影忽然无风自动,树叶婆娑摇晃,野草低伏,似有什么危险之物藏匿在黑暗深处。

  一众妖兵立即抽出长刀,戒备地对准虚空。

  大妖沉着脸上前,将部属的刀尖压下,对着前方敬畏一礼,放低了姿态道:“请赵先生莫要插手此事。龙脉因白泽被压制,您该也受其牵累,我主亦不愿再惊扰少元山,不过是请林先生回去做客,问些事情,何故相碍?先生觉得呢?”

  林别叙回身抱拳道:“不必劳烦先生相救,我只出得起一个忙的价钱。您去找她吧。她要是……”

  林别叙话音稍顿,想那小疯子,会不会像救陈冀一样地跑来救他。还是头也不回地独自走了。

  想必是不会吧,毕竟是桩折命的买卖。她担着剑主的大任,苟延残喘也该等着时机爬回人境去。

  自己白白说这一句,倒是显得自作多情。

  林别叙低下头,说:“她要是好了,告诉她,往北面走,去投奔她的好师叔。往后的路我就不陪她了。”

第128章 千峰似剑

  (这真是他见过最坦诚的土匪。)

  瘫倒在地之前, 倾风能感觉自己五脏俱损,已是钟鸣漏尽了。多走一步都不行,这一躺下, 直接命归黄泉也不无可能。

  遗言没有两句,遗恨也说不上什么。只是就那么潦草地死在荒野,怪对不起林别叙一番苦心的。

  他为自己坠入妖境,又为自己去少元山寻人,还没机会当面同他道声谢。

  自己要是真去了,叫他徒劳一场也就罢了, 今后在这凄苦地,只给他剩下一堆的仇人,总感觉要亏欠他太多。

  怎么临死前还会背上一身还不清的债?

  倾风苦笑,她是想活着的,虽然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活着。

  当初在否泰山上,她捏碎数枚妖丹,照理来说就该死了,是社稷山河剑上的国运续了她的生机——

  倾风眼皮动了动,牵着自己那仅剩一线的意识, 在心中一遍遍地召唤山河剑。

  那把国运之剑该是留在了人境,与此地隔着一重天堑似的帷幕, 她努力了半天,仍是同先前一样, 全是无用功。

  无计可施, 索性病急乱投医了, 转而默练起剑意里的几套剑招。

  到后来思绪散乱, 连一点稳定的念头也坚持不住, 又无端想起昌碣城外那片人奴的村庄来。

  想到没有坟冢弃置于野的粼粼白骨, 想到尘霜满面疲役艰辛的弥天恨事。悲愤与愁情一时间倾泻而下。

  枯竭的经脉中竟随之涌现出一股微弱的生机,柔和地在她身体里流动,遏制住那些朽烂的伤口,将她从濒死之境拽了回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像是有人往她身上灌了口温热的气息。

  那股肖似国运的生机与之冲撞,顿时犹如枯木逢春,猛然壮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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