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剑 第143章

作者:退戈 标签: 励志人生 东方玄幻 古代幻想 古代言情

  “我这张嘴!”中年男人气得想抽自己嘴巴,懊恼道,“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谢引晖仍是那副安然不动的模样,眼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指尖一根细长的木须连通地面,吸收着泥土下树妖的妖力。

  对面的妖兵也看见了燃起的信号弹,听见高空飞禽的传信,重整旗鼓想要再杀。

  视野所及处皆晃动着兵戈的寒芒。

  中年男人见局势大为不利,那点虚张出的声势维持不了这个场面,带着点请求的味道说:“先生,您先走吧!这大门我等替您守着,只要我留口气在,定然不退半步!”

  谢引晖说:“去哪里?他们人多,我们人也不少。何必退?”

  “哪里来的人!”中年男人脚步一错,挡在他身前,当他是见了鬼的眼花,“您来昌碣,一共只带了我们几个!”

  “民心。”谢引晖摇头,沉声道,“你们都犯了错。”

  中年男人尚不解其意,对面的妖将已借着传音对他们放声大吼。

  “谢引晖!”

  “昌碣城里,有多少人族,你知道吗?”

  谢引晖抬起手,轻轻将面前几个过来护卫的修士推开。

  “看来你的人马也不多,遮不了这昌碣的天啊。”新顶上来的那名妖将学聪明了,人隐匿在暗处,声音从虚空缥缈传来,辨不出方向。

  他口气张狂道:“谢引晖,你自裁于此,我当今日无事发生,现下就将他们放过!”

  边上的修士怕谢引晖动摇,真遂他心意,举起长剑,斩钉截铁地斥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泼贼,有胆的出来领死!”

  妖将不以为意地笑了几声。

  不多时,押在最前的一批俘虏到了。

  小妖们用绳索绑住了他们的手,轰赶着人族依次走上街道。远远见得谢引晖真容,心生胆怯,战战兢兢地停在一处不远不近的地方,按着百姓跪下,再次用刀锋贴住他们的脖颈。

  妖将猖狂大笑道:“谢引晖,我看看你的神通,还能再救他们几回!”

  俘虏们低着头垂泪。也有些凄凉哭了两声,希冀地望向谢引晖。

  谢引晖张开嘴,轻吐出两个字:“杀吧。”

  “先生,您不——?”中年男人嘶声叫了半句,反应过来,震怒的神色转为错愕,仿佛不认识一般地看着面前的人。

  妖将顿了顿,冷笑道:“谢引晖,你耍这样的把戏没有用!你若真这样说,我就先杀个百十人,给刀口喂喂血!”

  谢引晖视线不大真切地遥望着百丈外的人群,随即瞳仁微微转动,聚焦在面前那排俘虏上,沉缓有力地道:“杀吧。今日死于法场者,事成后我会命人为你们敛尸下葬,不会叫你们做孤魂野鬼。”

  中年男人木讷道:“先生?”

  “若是已到此等关头,仍是无人愿意挺身而出,只想做一根随波逐流的稻草,光等着他人来救。那纵是仙神降世,也帮不了你们。”

  谢引晖用平缓的声调,说着决绝而略带残酷的话语:“我不会同当年赵先生的那帮兄弟一样,为了这座城里的人族,自困一隅,舍身忘己,忍受数十年屈辱,护你们一时安生。你们又不是三岁小儿,只能将性命交托他人。我只给你们两条路走——要么与我一同求生,要么与我一同殉道。”

  尤其最后一句,沉郁而坚毅,叫中年男人听得身躯震了一震,不知该说何是好。

  对面跪着的人族也纷纷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

  “赵公有大善,可我不学他。”谢引晖的声音在妖力震荡下,传遍寰宇,无视对面诸般复杂的眼神,没有波动地说道,“人族的路,不能光凭几个人走。赵鹤眠非要在前替人族铲平斩棘,他们自然不觉得是赵公同道,只想将义士们推到刀锋前,再换自己安居在后。人族的骨气不能用大恩来换,唯能以血、以肉。我要昌碣的人族明白,他们一直是刀俎下的鱼肉,自己不博,指望何人?”

  他缓了缓语气,朝对面的俘虏道:“若是真有阎王殿,认得杀你们的人,自去报仇。我已救过人族一次,可无人愿意与我同道,我大业未成,不会再舍命救你们第二次。”

  谢引晖总是在沉稳中,透露出隐约的疯狂。好似一座随时喷发的火山,叫人琢磨不透。

  中年男人听着他讲述,有震撼、有恐惧,可自悲凉中细思起来,又觉得他所言不无道理。

  人族甚十倍于妖族,多年前还是因为受制于妖境的天时,无处可去,无人依附,放迫于形势苟缩在此。

  今时不同往日,人族被妖族欺压,还是束手就缚。宁愿跪在地上恳求同族舍命相救,也不敢起身反咬妖族一口。

  他们若自愿做这软刀,昌碣的革新何时才能有功成之日?

  一时间,依北城的修士竟无人开口相劝。

  谢引晖颔首示意道:“杀吧。”

  那妖将恼羞成怒,尖细叫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

  谢引晖平淡道:“我只最后一句。我无意苛责妖族。本意探求人、妖两族共存之道。但今日凡是动手屠杀人族的,日后我定斩不恕。想杀的,留好脑袋,动手吧。”

  妖将大怒道:“杀!”

  人族挣扎惨叫起来,凄厉哀怨的哭声混杂,听不清他们具体想说的话。手脚上的绳索绑得不算严实,奋力挣着那点空隙,在地上爬行向前。

  小妖们握着刀,踯躅着不敢动手。

  妖将恼怒非常,嘶吼道:“你们还在等什么?杀啊!给我杀!”

  角落处一群商旅贩夫,听见谢引晖的传音,再次探出头来。

  货郎将自己的箱子都丢弃了,往身后绑了十几把刀剑。

  有些是从地上捡来的,有些是从铁匠铺里抢来的。见着能打的人族就分一把,想请他们一同去护道。

  可惜愿意同他上阵厮杀的人族寥寥无几。煽动不了几个。

  昌碣的人族,还没他们映蔚的小妖来得英勇。这谁乐意再往前凑热闹啊?无趣得紧。

  众人帮着喊杀一阵,没了兴致,便避开搜捕的妖兵,躲到暗处等待映蔚的消息。

  此时听见谢引晖的宣告,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有道理!”货郎嗤笑道,“难怪都不肯随我杀敌,原是指望着谢引晖能同赵鹤眠一样舍己救人。这回是叫天天不应了。”

  “谢引晖这样的狠人,若真能叫眼前的仁慈绊住手脚,怎可能有毅力叛离人族,又孤身从妖王的都城逃脱?他连自己肉身都舍得,是最知晓取舍之道的。”

  货郎兴致勃勃地跑出去查看:“我瞧瞧,谢引晖这样的狠厉威逼之下,有没有勇士敢站出来。不会当真无救了吧?”

  后方的同伴跟了上去。

  反正他们是映蔚的百姓,人多势众时能当悍匪,打不过分头跑路,又可当飞贼。就昌碣的那群妖兵,没什么好怕的。

  货郎在街巷中间熟稔穿行,忽而听见一阵齐整的脚步声,以为是妖兵们来袭,正欲撤逃,随意扫去,发现是个熟悉的东西。揉揉眼睛,指着远处街上飘扬着的一块旗帜,讶然道:“那是什么?我看错了吧?”

  身后人立马涌了上来:“那是……映蔚的军旗?”

  “骗子!映蔚的军旗哪有如此寒酸的?随便扯块破布画个图就是了?”边上的兄弟叫道,“而且那特娘分明是昌碣的妖兵啊!为首的那人我还认得,不是叫王道询吗?常来我铺中与我闲聊,何时成映蔚的人了?!”

  货郎指着说:“后面还有个依北的军旗。那衣裳……不会全是人奴吧?”

  貔貅被府外的动静分了心神,几次险些被犀渠抓伤。

  倾风屡屡搭手相助,自己倒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身上内伤淤积,每与犀渠相撞,筋脉都会受其内息反震,不似表面从容,黑着脸道:“你少分神!你不是想给犀渠陪葬吧?”

  “你不关心你师叔的事吗?”貔貅急得抓耳挠腮,“你师叔那边定然快熬不住了!别最后只剩我一个啊!我映蔚打下昌碣来能做什么?”

  倾风实在受不了这没完没了的法宝,怀疑犀渠将妖境三百多年的法宝都搜罗过来了,忍着想踹貔貅的冲动,问:“貔貅,你的妖域呢?把他拉进去,看能不能压住他这满园的阵法。”

  貔貅瞪大眼睛,叫道:“你开什么玩笑话?大家的妖域各不相同!我不擅此道,怎么平空生出一方天地来!还要压过犀渠的位格,不如做梦比较快!”

  倾风“啧”了一声,思绪无力飘散开,想他关键时候怎那么不顶用?还比不上他们娇生惯养的林别叙。

  不知是被她念叨着了,还是林别叙这人真就那么邪性。倾风脑海中的思绪刚一闪过,耳边便听见了那阴魂不散似的声音:“倾风师妹这是想我了?”

  倾风脊背一个哆嗦,倏然抬首,见林别叙闲适地站在墙头,心情一起又是一落,短时间内变转了数次,说出口的语气听着便有些复杂:“你也来了?!”

  他们统共就那么几个人,白重景多半不会替他们出手,余下的全挤在这小破——大财主的院子里了。

  倾风急忙问:“外面怎么样?我师叔能抗住吗?”

  “外头……”林别叙思考着措词,“各打各的,有些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倾风:$1!?”

  貔貅终于沉冤昭雪了,委屈跳脚道:“我就说外面乱成一锅粥,你非说是我笨!你自己去也看不出名堂!”

  “又多一个找死的!”犀渠阴狠地瞪向林别叙,“她不是九尾狐,那你也不是三足金蟾了?”

  貔貅嘴上不饶人,夸张地惊呼道:“先生不愧是先生!你一来,连这石头脑袋都变聪明了。”

  “在下今日兼做个收魂的。”林别叙笑说,“特意前来送你一程。不必相谢。”

第163章 千峰似剑

  (早死去阎王殿里占个位吧犀渠!)

  林别叙说话间, 犀渠脚下已有一道水纹荡漾开,层层向外,连成一片幽蓝的水面。

  犀渠当即腾跃闪避, 想要逃回身后长廊,人正飞在半空,被貔貅化为原型撞了回去。

  两者妖力冲涌间,如铜钟震响,声比雷鸣。

  犀渠稳住身形,落地时只感觉脚底发软, 不是正常的泥土触感,垂眸一看,足尖同样出现了湖面的水光,尚未退尽的沙土影像中,已有寥廓明亮的星辰,与峥嵘高耸的俊峰。

  他一声疾呼尚卡在喉咙里,不等再次提气,人已坠入水中。天旋地转过后,如同溺水之人, 拼命扑腾了下手臂。

  施展完妖术,林别叙的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显然用妖域压住这满庭院的阵法, 于他而言也颇有些勉强,维持不了多久。

  犀渠的表情, 与当初禄折冲知晓林别叙身份时的反应, 有种微妙的相似。

  “白泽?!”犀渠一字一句说得好似撕心裂肺, 漆黑的双目中是正欲喷薄而出的漆黑双目, 表情在愤怒与震惊的交织下变得狰狞而扭曲, 最后只剩下连绵无尽的恨意, “你为何要叛我妖族!”

  回答他的不是盘坐在一侧山石上的林别叙,而是倾风从侧面朝他脖颈处平削来的一道剑气。

  犀渠护身的法宝大多都布置在院子里,但真正宝贵的东西还是带在身边。他双眸死死盯着林别叙,几要喷出火来,反应自然慢了一拍。

  倾风的剑刃快要贴到他皮肤了,他才转过脸,两手交叉将长剑挡了出去。

  犀渠的眼睛本来就大,此刻目眦欲裂,横布血丝,近乎有倾风半张脸的大小,看着阴森可怖。

  倾风这一剑与水光相映,剑气锋锐似冲天的长瀑,长剑下卷起激荡风雷,咬紧的牙关间低沉挤出一字:“破!”

  犀渠将全身妖力蓄于手肘,还是挡住了她这夺命的一剑,只是敌不过她这冲势,整个人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沿着湖面滑行,快被冲击上岸。最后连身形也立不稳,跌倒在地。

  犀渠手掌往下一按,感觉妖力正被身下的湖水缓缓吸收,又被倾风那一剑反震出一道内伤,动作变得有些迟钝。

  只不过刹那的迟疑,貔貅这只巨兽已从天而降,一脚踩中他胸口,张嘴朝他撕咬而来。

  犀渠狂吼一声,不知哪里蓄来的力气,两手抱住胸前的腿,将貔貅抛甩出去。然而手臂还是被貔貅的牙齿咬伤,露出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来。

  貔貅停在半空,浑身金芒,照得这妖域的日暮之景亮如白昼,总算有空开口唾骂道:“呸?什么叫叛妖?你当小爷不是妖?白泽瞧不上你的做派,你这人定要受天道摈弃,早死去阎王殿里占个位吧犀渠!下辈子当牛做马偿还你的罪孽!”

  倾风闷声不响,以气冲凌霄之势再杀去一剑。

  湖边那棵能遮蔽半边天的琼枝巨树,随她剑气摇颤起来,叶片簌簌落下。卷在剑气之前,如千百片锋锐的刀刃,旋转着绞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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