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安墨色
“我晚点就去和娘说,你月份大了,让她少给你派活儿。”沈泽石一边说边给王桂香揉着手指头。
“那你要好生说,别叫大嫂二嫂知道了,娘这样偏爱我,我怕她们会不高兴,我不想惹得家里不安宁。“王桂香叹了口气。
沈泽石连连点头,“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躺了一会儿,王桂香用胳膊肘推了推沈泽石,压低声音说,“你觉没觉得,毛毛这孩子,心思有些深?”
“这话咋说?”沈家三房这些个兄弟感情很好,沈泽石也很爱护毛毛这个又隔了一代的堂兄弟,那娃聪明懂事,和心思深沉怎么能扯上关系呢?
王桂香用手指戳了戳沈泽石的脸,有些无奈,“你呀,人太好了,看啥都觉得好。”
“你看毛毛,一来咱们家,就把娘哄得服服帖帖。“
“明明在咱家吃,却成天和泽秋他们亲近,现在他们日子过的红火,毛毛估计想巴结人家得些好处吧。”
“今晚都不来帮忙做饭了,直接在泽秋他们那吃呢。”
“他这一步一步的,感觉都在心里头打着算盘。”
沈泽石听了眉头紧锁,王桂香见状急忙说,“泽石,这些话我也就和你说说,古话说嘛,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也就随便猜一猜。”
“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沈泽石摇摇头,“我知道,我没生气。”
但王桂香这番话还是让他觉得心里发寒,要是乖巧懂事都是毛毛装出来的,那这娃儿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深哩。
*
“伯娘,你多吃些,我人小,吃小份的就好了。”
盛面条的时候毛毛蹲在一边,咽着口水说道。纯面条都是用白面做的,大部分庄稼人都是粗粮配精面吃,毛毛以前和他爹相依为命,家里穷得叮当响,一年到头也吃不着一回白面条,沈家大房人口多,吃饭也是细粮粗粮混着吃。
所以,今天晚上这顿面条,算是毛毛记忆中少有的好吃食了,但他还是强忍着馋虫,说自己只要小碗的。
“放心吧,今晚的面,管够。”何慧芳眼眶不禁有些发热,看到毛毛这幅年少老成的模样,不知咋了,就想起沈泽秋这个年纪,似乎也是这么个品性。
何慧芳夹了满满一碗面,还在上头盖了个刚煎出来还油汪汪散发着香味儿的煎鸡蛋,再舀几勺油爆过的酸菜,然后递给毛毛。
“吃吧,别和伯娘客气。”
吃过了饭,何慧芳还要领着毛毛去沈家大房一遭呢,这不到年关了嘛,旧账该在旧年结,毛毛一天十文的工钱,该算好给沈家大伯拿着才是哩。
天完全黑透了,何慧芳提着一盏灯,带着毛毛往村南边去。这时候刘春华才刚背着幺儿到家门口,幺儿那鼻子特别尖,沈泽秋家飘荡的面条味已经很淡了,还是叫他嗅了出来,趴在刘春华的背上嚷嚷,“娘,面条的香味哩。”
“……闭上你的嘴。”走了夜路,半路上幺儿喊走不动了,刘春华只好把他背上往家走,现在累了个半死,心情不大好,狼狈的模样又被何慧芳给撞见了,更没有好气。
“哼。”何慧芳没理会她,懒得理睬,她牵着毛毛的手,直直往前走了。
王汉田从屋子里出来,看见刘春华头发衣服上都是冰水,幺儿趴在她背上也冻得瑟瑟发抖,不禁恼怒的瞪大眼睛。
“你不是一早就出发了吗?咋这时候才回来,”
“看看,幺儿都冻成啥样了。”
刘春华一听,就和煤油桶遇见了火,一点就炸。
“成天就知道冲我嚷嚷,就看见天黑,你也不知道去路上接一接我们娘俩,光会动嘴皮子。”
……
何慧芳和毛毛往沈家大伯家去的时候,大伯家也刚吃完了晚饭,梅小鲜和唐菊萍还有沈泽钢的媳妇儿周冬兰在灶房里洗碗,堂屋里头,沈泽石正在和他爹沈有福说话。
“爹,眼看桂香就要生了,我们那一间房根本不够住的,我们商量着,是不是要在我们那屋后头,再建一间屋,好给小的住。”
沈有福眯着眼睛抽旱烟,吐出烟雾后连连咳嗽几声,“泽石啊,你这话儿有理,可家里一时半会儿拿不出建房的钱,,再等两年吧。”
沈泽石蹙着眉头,家的的条件他心里清楚,三兄弟娶妻把家底掏的差不多了。可是,他咬了咬牙,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说,开不了那个口,但一想只是借用一下毛毛的钱,又不是不还,心里的那个坎就过了。
“咱家不是还有好几百文钱……再说……”
沈有福瞪大了眼睛,“你说啥?”
沈泽石讪讪的,还没开口继续说,院子外头何慧芳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大哥,大嫂,我是慧芳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介绍一下沈家的人吖
父辈:三兄弟(福禄寿)沈有福、沈有禄、沈有寿
大房沈有福:三子二女,儿子分别是沈泽玉(妻梅小鲜)、沈泽钢(妻周冬兰)、沈泽石(妻王桂香)
看见后缀是石头金属一类的,就是大房的啦
二房沈有禄:三子一女,分别是沈泽文、沈泽武、沈泽平
后缀是文武平这种词汇的,就是二房的啦,只有沈泽平没成亲
三房就是主角沈泽秋一家子
第51章
“是我呀, 何慧芳,我来串门子哩。”
话音刚落,唐菊萍就笑着把院门拉开了, 把他们迎进来。
“大哥呢?我找他把俺家给毛毛的工钱结清楚。”何慧芳一进门就直奔主题,把正事儿先给办了, 再和唐菊萍话家常。
“堂屋里头呢。”唐菊萍正和梅小鲜蒸一个老南瓜, 到时候南瓜碾成泥, 一半炸上次安宁做过的南瓜饼,一半和面粉揉成一团,做些南瓜馒头, 所以唐菊萍用手指了指堂屋方向后, 转身便朝灶房走去。
“哎, 大嫂。”何慧芳赶紧叫住了她,“你一块进去吧, 也好做个见证。”
何慧芳就是这么个人,再亲的人一旦涉及钱财银两, 她就格外较真, 亲兄弟明算账,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泽玉, 泽钢还有泽石也一块儿叫过来。”
唐菊萍深深望了何慧芳一眼, 无奈的叹了句, “你呀你,我们还能贪一个娃的钱嘛。“
“大嫂, 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这样做大家心里都有数,亮堂,不好吗?”何慧芳说道。
“好。”唐菊萍去把儿子们都叫了来, 再用温水洗了把手,一块去了堂屋。
大家站的站,坐的坐,一块听何慧芳理账目,“一共是五百多文钱,毛毛做事牢靠又尽心,我给凑个整,一共六百文钱。”
说完她从衣袖里抓出个小布袋子,从里头拿出六吊铜钱,整齐的码在桌上,然后瞅了瞅沈泽玉,“泽玉呀,你拿纸笔过来,咱们写个字据。”
紧接着她又圆了句场,“我这人就这么个秉性,千万别怪罪。”
沈泽玉点了点头,“哪能呢,这样做是应该的。”说完转身去找纸笔了。
找到后何慧芳让沈泽玉写好时间、钱数,然后自己还有毛毛,以及帮忙保管的沈有福一块儿按下手印。何慧芳心安了,脸上笑意融融,把字据收了起来,“这不就妥了嘛。”
沈有福敲着烟灰,咳嗽几声后把铜钱收了起来,一边收一边说,“你说的做的,都在理哩,放心吧。”
话刚说完,站在角落的沈泽石和他媳妇王桂香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沈泽石更是觉得脸面发烧,不敢看何慧芳更不敢看毛毛,顺着堂屋后门悄悄走出去,直接回屋了。
何慧芳把正事儿给处理好,便去灶房里头,一边帮忙烧柴禾,边和唐菊萍梅小鲜等人聊闲天。
“大嫂,今年我家攒了不少鸡蛋,咱们今年过年,多做些蛋角好哩。”她说道。
按照清源县这边的风俗,家里父母在,兄弟们不管分没分家,都会凑在一块儿吃年饭,但沈家祖辈去世这么多年了,三房还是习惯聚在大哥家吃年夜饭。
往年何慧芳和沈泽秋日子过得清苦,吃年饭的时候拿不出什么好菜,基本都是蹭吃蹭喝,今年日子红火起来,何慧芳决定多拿些东西吃食出来,铁公鸡也拔一回毛嘛。
“行呀。"唐菊萍也点头,“等过了小年,你过来一块帮忙做年菜吧,今年我们家好好操办一回。”
聊了会儿天,沈泽秋也冒黑到了,手里还拿着以前做货郎时用的扁担还有箩筐。
“今年的日子是真过得美了。"唐菊萍拿着抹布擦手上的水渍,边擦边笑,“肉都要用担子挑了。“
沈泽秋抓了抓头发,笑得两眼弯弯。
另一边梅小鲜已经把挂在灶火上一直熏着,属于沈泽秋他们家的腊肉腊肠给取下来,放在沈泽秋的箩筐里。唐菊萍去把昨日才杀好,抹了层盐保鲜的新鲜猪肉抱出来,“今年天寒,这肉能多放几天,埋在雪堆里,到元宵前都不会坏。”
“这可太好了。”何慧芳望着两个箩筐里满满的肉,心里那个美呀,眼角都有些湿润了,今年过年不愁锅中无肉了。
回到家里,安宁把带回来的东西都安置好了,桌上放着装衣裳的包袱,何慧芳一拍脑门,“哎呦瞧我这记性,毛毛过来,试一试新衣裳合身不。”
安宁特意给毛毛选了深蓝色的棉料,上面是对襟夹棉长袄,下身是束口棉裤,针脚特意缝得很细密,袖口领子,还有前襟特意缝制了两层,这样结实又耐磨。
“……谢谢伯娘,安宁嫂,泽秋哥。”毛毛揪着身上破旧的瞧不出颜色的夹袄,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从小就捡别人的旧衣裳穿,别人家也是老大穿新,老二穿旧,老三缝缝补补又穿一回,给到他的时候早已经破烂的不像样子,记忆里,似乎没有穿过这么整洁干净的新衣。
何慧芳把他拉了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别愣着了,上身试一试吧。”
“你正是长个儿的时候,所以做大了一寸,等你明年穿,就刚刚好哩。”
毛毛把衣裳套上身,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乍一看上去,和镇上的小娃娃都没啥区别,眉眼长的匀称,腰板挺得也直,尤其是那双幽黑的眼睛,就像会说话似的有灵气,一瞧就知道是个聪明孩子。
夜渐渐深了,月亮升到了半空中,安宁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腰,“娘,咱们歇吧,对联福字啥的,明儿再弄吧。”
何慧芳点了点头,“灶上煨着一大锅热水,咱们烫烫脚再歇。”
一家子刚躺下,对门的幺儿又开始放声大哭,似乎是吵着要吃芝麻糖,刘春华的声音隐约的传进来。
“吃啥啊……还没到过年,就要给你造完了。”
“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都要写两百个大字。”
……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亮,鸡笼中的大母鸡就咕咕咕的叫了起来,家里的大黄狗摇着尾巴在鸡舍鸭舍前转来转去,跟着一块儿汪汪叫。
何慧芳已经很久没有从家禽的叫声中醒来,在镇上的时候她想着买几只鸡养,后来也因为太忙耽搁了。
“它们是饿了。”何慧芳掀开被子坐起来,拢了拢头发,见到毛毛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边穿鞋。
“伯娘,我去喂鸡。”他仰着脸说。
“你再睡会儿吧。”何慧芳记得泽秋在他这个年纪时,最贪睡,晚上睡着了八头牛都拉不醒,就算把人抱起来丢江里,恐怕也要水漫过鼻子才有意识。
毛毛摇了摇头,小跑着推开门出去了,“我不困。”
腊月二十四是小年,这一日会在家大轻扫,贴窗花啥的。何慧芳想着今年干脆叫毛毛在自家呆着过年算了,多个人多份热闹,唐菊萍一想,这样她还省下毛毛的一份口粮,自然也欢喜。
吃过早饭后一家人开始贴对联,对面王汉田搬了张桌子在院子里,刘春华得意的取出红纸和笔墨。
原来徐夫子特意教了学生们写对联,幺儿不懂是啥含义,就照葫芦画瓢的临摹上去,字迹虽然不好看,有些歪歪扭扭的,但也是那么个吉祥的意思,刘春华心里可美了。
尤其是她听到路过的村民们夸赞,更是得意的不行。
“哟,这读书认过字儿的就是不一样,写的真不赖。”
“幺儿,帮大叔也写一对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