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安墨色
“我们取落选的衣裳, 这是编号。”沈泽秋走到柜台前,放下铜牌说道,按照云裳阁定的规矩, 落选的衣裳会原封不动的还回, 若有损毁遗失, 则依市价赔偿。
“稍等。”店伙计拿着编号第八十八的铜牌,去库房拿裙子, 稍顷,捧了个小包袱出来, “给, 请慢走。”
沈泽秋感觉不太对, 这包袱比送来时要轻巧, 忙解开来看, “这不是我家送来的衣裳。”
包袱一开,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件大红绣百花纹的齐胸束腰襦裙,虽做工精美, 但俗气繁坠,比不上自家那件广袖曳地裙。
店伙计一愣,把号码牌又细细的核对一遍,“这就是八十八号, 没错。”
“号码没错,可衣裳不对,我家那件是雪色的广袖曳地裙,下摆用银线绣昙花,玉珠为蕊,袖口坠满鸦羽,完全不同。”沈泽秋双眉微拧,“一定是弄错了。”
这时候从二楼走下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身碧蓝襦装,挽着高髻,气质不凡,挑眉问,“我是云裳阁的管事周玉,阁下刚才所描述的衣裳,我有印象,但号码是第八十九,并非八十八。”
沈泽平听了一惊,旋即又喜,“八十九?那不是排在头名的衣裳嘛。”
周玉打量着沈泽秋和沈泽平,”请随我到二楼来。“
这次比赛得前十的衣裳都挂在二楼一间库房中,获得头名的衣裳如众星拱月般摆放在最中间,雪白的绸缎,熠熠生辉的银色昙花,飘逸的鸦羽,每一个细节都很熟悉。
“这件正是我送来的。”沈泽秋说道。
这就奇怪了,周玉见沈泽秋语气笃定,神情自然,以她多年识人的经历看,不似说谎,可好端端的号码怎么会错?她决定试探一番,问道。
“这次比赛以《清平调》》为题,是给花容月貌,贵气逼人的贵妃娘娘做衣裳,大部分人都用朱红、绯红、银红的料子,而这条裙子为何用雪色呢?且昙花美是美,却天亮就凋零,也不如牡丹吉祥。”
沈泽秋早就把安宁设计这款裙子时的想法听熟了,微微颔首不卑不亢的说。
“《清平调》中的贵妃娘娘美的不染俗尘,好比瑶台之上的仙子,仙子自然白衣飘飘,裙裾飞扬,而昙花一现,最能代表贵妃娘娘的惊艳美貌。”
周玉蹙起眉,心里已经信了一半,第一次见到这条裙子的人,做不到这般滴水不漏。
“周娘子,这衣裳的领子包边下,还有我家布坊的名字,不信请看。”沈泽秋能这么淡定,是徐阿嬷在将衣裳交给他时,特意交代了一句,她在暗处留了标记。
当时徐阿嬷神情淡淡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有的人花花肠子多。”
没想到这个标记真的起了作用。
周玉急忙翻开衣领,果然见了一排小字——桃花镇沈氏布坊所制。
真弄错了!
“沈掌柜稍等,我去找云老板。”周玉急匆匆的将人带到外面,吩咐伙计倒茶,然后去找云裳阁的大老板云绥。
沈泽平掩不住脸上的喜悦,“哥,五十两黄金是咱们的了!”
沈泽秋更沉稳,端起茶啜了一口,“等周娘子回来吧。”
……
“小石榴啊,尝尝看好喝不?”
今天何慧芳去市场买了几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切成片后煮了一碗苹果水,她先尝了一口,微甜,有股子淡淡的苹果香,滋味儿不赖,这才抱着小石榴一小勺一小勺的喂。
小石榴四个月了,这是他第一次吃奶水以外的东西。
“嗯,啊。”小石榴喝到了苹果水,眨了眨眼睛,好像感到很新奇,愣愣的盯着何慧芳看,嘴里咿咿呀呀的唤,特别可爱。
等把苹果水咽下肚,尝到了甜味,小石榴更加兴奋了,小腿一蹬一蹬的。
何慧芳心满意足,“好喝吧,咱们多喝一点儿。”
“庆嫂,慧婶子,过来吧,我刚腾出些空,咱们把前几日的帐记一下。”
从年前开始,安宁和沈泽秋还有何慧芳便商量好了,以后叫沈泽平学着记简单的帐,比如店里每日的流水,女工们的工钱,庆嫂莲荷等人的提成,而安宁只要管总数和大头就好。
这样自己没那么累,也有更多精力放在经营上。
可这些天沈泽平跟着去青州进货了,安宁只好又自己记,生意太好了,她要掐着机会抽时间。
“安宁,你明日想吃啥?黄豆猪脚汤,还是鲫鱼豆腐汤?”
等安宁忙完了,好不容易抽出空坐一会,何慧芳就问起了明天的吃食,这几个月安宁吃肉吃鱼都快要吃吐了,她拍拍手接过小石榴抱住怀里,苦笑着说,“娘,我今天想吃素。”
何慧芳哭笑不得,“吃啥素?”
安宁想了想,“炒老南瓜吧,以前咱家经常吃。”
“成,灶房里还有两个哩,那中午咱们就素一顿。”何慧芳说道。
年前狗叼回来的小兔子已经长到三斤了,白绒绒的一团,长长的耳朵,一蹦一跳特别可爱,小石榴特别喜欢看兔子,一看就笑,挥着小拳头咿咿呀呀。
何慧芳原想把兔子养大了红烧或辣炒,到时候美美的吃上一顿,多好。可看小石榴这么喜欢,她又舍不得了,叫沈泽玉抽空帮做了个半人高的木笼子,给四只小白球搭了个舒舒服服的窝,每天都抱小石榴来看几回。
“走吧,看完了小兔子,咱们睡觉去。”
何慧芳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带孙子,每天开心的合不拢嘴,就连皱纹都少了几条,啥叫天伦之乐?这就是!
……
“咱们镇上来了钦差大人哩。”沿街卖烧饼的小贩喊道。
“真的假的?”一位白胡子老者搭腔。
“骗你做啥?”卖烧饼的一瞪眼,“我亲眼见的,穿着绯袍哩,至少也是四品官!”
没过多久,镇上来了钦差大人的消息就像雪花般传遍了,有人说钦差只是偶尔路过,也有人猜是李游要升官了,众说纷纭,没一个猜中的。
那位穿绯袍的是京中正四品,在刑部任职,这次绕路到桃花镇,只为有人拦轿喊冤,便是李母。
原来她拿了周海的钱和写好的状纸后,就像中了邪般不听家人劝,一个人出发往北走,见有官衙就喊冤,见官轿就拦,真叫她碰到了一位肯出手管的官,便是李游眼前这位宣文山。
宣文山叫侍从接了状纸看,这份状纸是由周海差人写的,全篇避重就轻,用春秋笔法将一桩清晰的案子写的疑点重重,宣文山先怒后疑,最后选择绕道来桃花镇亲自看看。
“李大人,若不是遇见了我,这位老母亲说不准会一路告到京城。”
宣文山啜了口茶,拧着眉毛对李游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李游作揖颔首,淡定沉着的说,“相关物证、口供均保留在案,验尸的仵作,办差的衙差也都在,请宣大人随下官来。”
等李游将案件的来龙去脉细致说了一遍后,宣文山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看法,那份状纸果然是有心人故意挑事,他从一开始便没有信过,绕道来桃花镇,纯粹是觉得此案曲折,很多人会先入为主,认定王秋娟是下毒者,再加以严刑拷打,很容易屈打成招。
可审理此案的九品主簿却细心谨慎,将每个细节反复推敲,才使得案子真相大白,宣文山拿着案卷苦笑摇头。
“唔,这样看来,是那位老母亲的无心之过,害死的自己的儿子。”
“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只能自我欺骗凶手另有其人,唉,可怜可悲可叹。”
李游点头,“正是如此。”
宣文山搞清楚了真相,叫人衙差把李母送回家,还吩咐衙差传给李家人话。
“看好你家老太太,再乱告状,不会轻饶!”
隔日宣文山就要离开桃花镇了,李游送他出镇,宣文山笑着拍了拍李游的肩膀。
“地方官三年一次考核大计,李大人好好干,为民谋福,说不准能得的勤职评价。”
李游浅笑,“不敢奢想,不过为民谋福,乃是下官分类的事。”
地方官的考核有三种好的评价等级,分别是“称职”“勤职”“供职”,能得到“勤职”评价的官员,必会升官,要是得到“称职”评价,基本是圣上钦点,每一种李游都不敢妄想。
……
沈泽秋和沈泽平从青州回来后便沉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瞧上去心里藏着事。
“累了?还是病了?”安宁出来迎他俩,瞧着他们一个个和霜打过的茄子似的,不由心中一紧,担心的问道。
“没事。”沈泽秋摇了摇头,声音有气无力。
内院何慧芳听见了动静,抱着小石榴迎了出来,纳闷的看着这哥俩,一个不高兴,一个恹恹的,“咋了?”
沈泽平抠着衣角,瘪着嘴,“没咋的。”
沈泽秋招呼车夫将货卸下来,付了车钱,然后往内院走。沈泽平跟在他身后,叹了口气,“云裳阁比赛的名次出来了。”
难道是没得到名次闹的?
安宁跟着往内院走,虽然她十分想得头名,但万事不可强求,执念过深反倒不好,“泽秋哥,泽平,没得名次也没关系,咱们不要太难过。”
“就是,铺子里的生意红红火火,咱们小日子美着哩,牛角尖钻不得!”见此情景,何慧芳抱着小石榴也跟着往内院走,进了堂屋。
沈泽秋以拳抵唇,干咳几声,沈泽平一听,忙不迭的把堂屋门给关上,还上好了门栓。
“看这是啥?”
沈泽秋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是十个金元宝,金光灿灿,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咱们得了头名?”安宁瞪大双眼,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忍不住攥紧了沈泽秋的手腕,“一定是,你们刚才合起伙来骗我和娘呢?”
“金子的?”何慧芳完全被桌上那一堆金元宝吸引住目光,哎呦,亲娘哎,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现在感觉就和做梦一样。
等她看够了金子,才回过身把沈泽秋、沈泽平各捶了一把,“你俩就是一对皮猴,害的我和安宁担心!”
沈泽秋笑着倒茶喝,摸着金元宝说,“这不是想要给你们一个惊喜嘛。”
说完坐下来,和安宁、何慧芳说了在青州云裳阁的事情。
原来负责收衣裳的伙计猪油蒙了心,和外人勾结,将他们衣裳的编号从八十八换成了八十九,才有了那日的乌龙,现在伙计已经被云裳阁的老板扭送到了衙门,估计没有好果子吃。
“真是个大傻子,做这样的蠢事!”何慧芳骂了一句,旋即美滋滋的说,“唯一的优点是眼光好,咱们家的衣裳一看就是要拿头名的!”
说完要出去,准备去凤仙楼叫一桌好酒好菜,一家人庆祝一番。
“娘,等会儿,还有事没说哩。”沈泽秋正色,把云裳阁老板云绥的话娓娓道来,云绥原话是这样。
“云裳阁举办比赛,除了选出做工精致,设计新颖的衣裳外,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找合伙人。”
“我想把云裳阁的分店开满大江南北,这个宏伟的愿望我一人完成不了,想找沈掌柜这样既懂得经营,又有品位和技术的人合作,不知沈掌柜可有意。”
何慧芳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想将自家店铺开满大江南北,吃了一惊,哎呦,那得是多有能耐有本事的人呐,她可是想都不敢想,她家现在有两间铺子,就已经很满足哩。
安宁攥紧手指,暗想这位云老板实在是个妙人,把铺子开遍全国,普通人想都不敢想,忍不住问道,“云老板想怎么合作?”
沈泽秋目光有神,一字一句清晰说道,”他出钱,我们出人出力,在清源县开新店,赚的钱按照他六我们四来分成。”
何慧芳哟了声,“有这种好事?”
沈泽秋摇摇头。
“不,新店的选址和筹备,选货,招人,经营都要由我们来做,而且最后店要是没开成,或者是亏本的买卖,这五十两黄金,我们要全部还回去。“
话音一落,大家都沉默着思索,一边是现成的五十两黄金,一边是充满未知,但很可能干成一番大事业的机会,该怎么选呢?
沈泽秋把目光看向安宁,带着询问的意味,不管安宁怎么选择,他都支持。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