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小女官 第56章

作者:春溪笛晓 标签: 种田文 甜文 爽文 轻松 古代言情

  这不,眼看考生们群情激愤,开元二十四年以后春闱就正式由礼部接手了。

  到开元二十五年,进士科的考试内容又从考小经改为考大经。

  所谓的小经就是《周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等,而大经则是《礼记》《左传》等。

  简单来说就是,开元二十四年没考上进士的,开元二十五年科举教材都给你换啦!

  可见杜甫正好碰上科举改革期,从负责机构到考核内容都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接下来他想要应试说不准要从头开始准备起来。

  倒是让三娘这样近几年才开始正式备战科举的人得了便宜。

  就比如已经读过《春秋公羊传》或者《春秋谷梁传》的,再让他去考《左传》,焉知考生在答题过程中会不会混淆其中的观点?

  若是第一场经帖试就被卡住了,任你才名再高、任你文章写得天花乱坠,也是无缘高中的。

  因为大唐的科举是逐场淘汰制,第一场你没考过,对不起,你没有考第二场、第三场的资格,可以回家去备战明年的考试了,别想继续浪费阅卷官宝贵的时间!

  裴朝秀听完三娘的介绍,也觉她表哥运气有点差,怎地才考完就碰上这么多变故?

  她点着头说道:“那当然好,表哥他如今都成家了,也该定下心来考个出身了,可不能再像前些年那样到处游玩。”

  到上元节当天,三娘两个姐姐也归宁,回家热热闹闹地团聚。家中酒肉不少,三娘打回来的猎物也卤的卤、腌的腌,正合给一家人打牙祭。

  三娘从不否认自己是个俗人,她好美色、好美食、好华服美饰,喜欢听人夸捧,喜好世间许多美好事物,并且认为这没什么不好宣之于口的,一如她当年刚满五岁便扬言要夺得状头那样。

  头名那么好,谁不想拿头名。

  许是知晓三娘马上要应试,今日厨下做的菜不少都是烧尾宴上的名菜。

  大唐人大多奢靡好客,尤其是官场之中更是宴饮之风大盛,每逢登科、升迁皆要设烧尾宴款待同僚。

  若是有幸当了宰相,还要向皇帝献上一席自家的拿手好菜。

  其中以拥有丰富拜相经验的韦巨源所记录下来的烧尾宴食单最为有名。

  韦巨源虽没什么特别大的建树,还曾因为与武三思、韦后等人亲厚而为人诟病,但他一辈子四度登上相位,且在吃食方面分外有心得,所以他记录下来的烧尾宴菜肴极其丰盛。

  近些年韦巨源写的食谱已经在两京流传开来,“韦公厨”也教出了不少徒子徒孙,许多人家中虽学不来那等豪奢的盛宴,偶尔做个一两道菜图个好彩头却是常有的事。

  比如三娘这次猎了只鹿,上元节便吃上了所谓的“小天酥”,也就是鹿肉和鸡肉合做的酥肉。

  此外还有诸如红羊枝杖、八仙盘之类的荤食,巨胜奴、汉宫棋之类的面点,俱是《烧尾宴食单》上的名菜。

  可惜其中有许多菜要么是食材难得、要么是做法复杂,他们家估摸着是吃不上的了,像其中一道“二十四气馄饨”便是要按照一年二十四个节气调配馅料、捏出花形——连馄饨这么寻常的吃食竟都这样费尽巧思!

  三娘吃饱喝足,与裴朝秀她们小聚过后便回去读书,并没有趁着上元节出门赏灯的打算。

  她在长安长大,花灯年年都看,灯会对她而言已经不怎么新鲜了,还不如安心待在家里备战春闱。

  今夜长安不宵禁,人们可以在坊间尽情游玩,不少城外的百姓也特意进城来凑个热闹。

  于是三娘意外地收到了李泌托人带来的信。

  太子李瑛虽保下来了,张九龄却还是罢相了。

  这些朝堂上的人事任免终归不是她们几个小孩子能影响了。

  李泌作为张九龄的“小友”,在张九龄罢相后也离开了长安,隐居于南山修道。

  小小年纪就是一副不问世事的姿态,偶尔李隆基想起他来派人去寻访都找不到人。

  三娘倒是偶尔会收到他的信,大多都是讲讲近来的读书所得。

  李泌从来只说自己在书上看到了什么,并不多说自己的太多看法。

  这次也不例外,李泌先是和她探讨了上次她在信中提到的疑问,接着才说起自己最近都读了什么书。

  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三娘给李泌回信也很随意,纸是随便找的纸,笔墨也是现成的笔墨,三两下就把信给写好了。

  并托人连夜把信和一根腌制过的鹿腿送到南山那边去。

  大过节的,君子也该吃点肉滋补一下身体!

第67章

  临近二月, 三娘收到来自各方的勉励,连远在吴越玩耍的李白都赠诗一首遥祝她应试顺利。

  有时三娘也挺羡慕李白和杜甫他们的潇洒生活,他俩几乎都花费好几年功夫来个环大唐旅行, 荆楚、齐赵、吴越各地都有他们的身影,连钱花光了都还能当场认识几个知交好友请他们喝酒。

  才华果然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三娘平时也爱玩,不过她知道自己必须抓紧眼前的机会, 趁着圣人还没有收回前言的打算把功名捞到手。至于想要远行,日后如她祖父那样到外地赴任也无不可。

  毕竟比起当外官,大伙都是扎堆了想留在两京,朝廷几乎每年都会发布诏令劝有意愿当外官的人到吏部报名参加铨选。只要熬够了资历, 想要外放并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就是公费出行了!

  三娘信中有了这样的打算, 便不再艳羡李白他们到处游玩的快活自在。

  二月初,还是春寒料峭的天, 早上到处春雾蒙蒙, 也不知是潮湿的水气还是雾气。

  开考当日天还没亮,三娘便带着准考证和科考必备用品前往礼部南院应试。

  所谓的准考证被称为“文解”, 其中自己拿着的是个人文解, 而官方统一举送的则是集体文解。

  早在在去年十二月,她们这届考生就已经完成了“集阅”,也就是把家状、保状等等都呈送上去,礼部核验无误过后才会给她们授予应试资格。

  朝廷首先审核的当然是出身,如果曾经作奸犯科或者户籍有问题那是不给考的;其次还要求五位考生相互作保,如果其中一个考生出现冒名顶替或者舞弊等违规行为, 五个人的应试资格都作废。

  得亏三娘在国子监人缘不错,要不然一般人还真不敢承担与她相互作保的风险——毕竟她算是这届科举中唯一一个女考生。

  哪怕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了她应试资格, 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考虑到自己身上可能出现的变数,三娘最后选择和几个连小抄递到面前都懒得抄的勋贵子弟结款通保。

  他们的应试资格来得容易, 也不甚在意考不考得上,纯粹是去考着玩的。

  这样即使自己这边出了什么问题,也不至于连累到别人。

  幸而都到了要开考的日子了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三娘与几个同窗好友抵达承天门街东边的的礼部南院外,天还是黑漆漆的,一点光亮都没有。

  没办法,第一场考试有两千多考生等着入场,大伙都是坊门一开就赶过来。

  大唐科举对考生还是挺好的,考生们不必自带饭食,可以提前体验一下朝官们的“廊下食”,于廊庑之下享用一天两顿的好待遇。至于炉火蜡烛之类的,也是不必自带的。

  这样一来免去了考生们的诸多负担,二来节省了进场时间。要不然不仅要搜身,还要搜检携带的东西,光是考生进场估摸就得提前一天。

  三娘在国子监了解过具体流程,到了礼部南院前也不显慌乱。

  倒是排队进场时她还得了些优待,因为以女子之身应试的就她一个,所以礼部专门拨了两个女官来负责搜检她的随身物品。左右是光检她一个,所以唱名的人就先喊她进场了。

  所有考生都还在外头,听到前头唱出“郭晗”二字,纷纷让开道方便她进入。

  连带与她结款通保的四个勋贵子弟皆是被提到前面。

  他们相当享受众人投来的目光,大摇大摆地缀在三娘身后往前走。

  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纯粹是来陪跑的,面上那是半点慌乱都没有,只十分得意自己可以最先进场了。

  因着考生们都是一段时间抵达京师的,该打听的事基本都打听清楚了,连远从岭南来的人都已经了解过三娘这位今年年纪最小、性别最特殊的考生。

  此时看她最先被唱名入内,哪怕有人心里泛酸也识趣地没说什么。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是他们太怂,而是这郭家三娘朋友实在太多了。

  不说她认得的不少人都在朝中为官,光凭她认得的那些个文人墨客就足够让人谨慎对待了。

  大家都是读书人,谁不知道等闲不能得罪手握笔杆子的人?

  回头他们把你写进诗文里,一不留神就叫你遗臭万年了!

  你看如今提起三曹中的那两兄弟,谁不是第一时间想起“七步诗”、想起“煮豆燃豆萁”,以至于第一反应是哥哥曹丕想杀弟弟曹植。

  这就是诗文的独特魅力了,轻而易举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干了啥事!

  就算你本人可能没干,只要读书人编出来的诗文流传得够广,那些事最终也会算在你头上。

  所以么,能不得罪那些能编会写的人那还是尽量别得罪的为好。

  何况这郭家三娘还拥有一大群特别会写诗的朋友,你非要头铁去和她过不去,那不是捅了诗人窝吗?

  到时候人家一人来上一首诗,绝对能叫你名扬大唐。

  三娘今儿穿了一身儒生穿的白衣,除了头上的玉簪与腰间的玉佩外什么配饰都没带,脸上也未施脂粉,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再素净不过。

  两个女官轮流把她身上搜检了一遍,自是什么违规之处都没发现,很快把她放进考场。

  事实上哪怕不检查,也没人怀疑三娘会夹带小抄之类的玩意来舞弊。

  开玩笑,当年成就她神童之名的就是她的好记性——她可是五岁便能背诵《论语》的存在!

  后来许多次岁试和文会上的表现更是让无数人见识到了她近乎过目不忘的惊人本领。有她这记性还需要什么小抄啊?

  听说隔壁明经科的夫子一度想把她挖去考明经科来着。

  这记性不用来整理典籍实在可惜了,合该考明经科为大唐经籍编修做贡献!

  所以说谁都有可能搞夹带,她肯定是不可能的。

  没必要,真没那个必要。

  人家抄一遍都记下来了,还费劲吧啦地把罪证带进考场干嘛?

  专门拨两个女官过来搜检,不过是为了显示本次科举的公平公正而已。

  三娘进场找到自己的位置,见还没到开考时间,又去领了自己那份朝食。趁着拿到手的蒸饼还热乎,她就着考场里的日出填饱了肚子。

  这倒是挺新鲜的体验。

  因为第一轮考试的考生人数众多,所以考场里头其实有些拥挤。哪怕初春仍有些余寒,所有考生依然只能拥有一张薄薄的坐席,全都得老老实实地坐在小小的席位上答题。

  三娘提前研好墨等着放题。

  题目是要自己抄下来的,第一场读题的考官带着点山东口音,好在听起来并不影响,三娘飞快把考题整整齐齐地誊抄下来。

  三娘自五岁起就潜心练字,又时常受贺知章、钟绍京、张旭、颜真卿等人的点拨,一手字虽不能说独成一家,却已经远胜于许多同龄人。

  考官读了一遍题,耐心等考生们抄写完毕,又踱步到场中读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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