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同一时刻,唐娴身躯抖动,无力垂在身侧的双手蓦然抬起?,指尖隔着衣裳狠狠抓在云停后腰上。
而那饱含委屈的微弱抽噎声遽然转为高昂的啼哭,只有一瞬,就销了声,取而代之的是云停肩头的疼痛。
唐娴一口咬了上去。
再之后,她头一歪,双手垂落,疼晕了过去。
云停低头,看?见唐娴面无血色的脸颊上挂着的泪水缓慢滑落,淌到?略尖的下巴,滴进了自己被她扯乱的衣襟口。
脖颈上传来?湿润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浸入到?骨血里,又混合着血水流入经脉、传回心口,刺激着他的心脏,“咚咚咚”,一下下沉重地跳动。
云停心中升腾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感受。
静静体会?稍许,他再看?唐娴,忽地用下巴在唐娴满是汗水的额头上轻轻蹭了蹭。
短暂的亲昵后,他看?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将唐娴背上的衣裳撕得更开,然后朝帘帐外道:“水。”
外面的庄廉头也不敢抬,依次把清水、帕子、止血药和?纱布送进来?,等内里无事唤他了,他走?出房门,还有点糊涂。
自家公子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
被那样骂,还能细致地为她拔箭上药……
庄廉觉得有哪里不对,要么就是他错过了许多。
房门外,云袅绷着小脸,哑巴垂头丧气,一见他出来?,全都围了上来?。
庄廉斟酌了下用词,道:“是外伤,应当?没有大碍,就是得养上……”
到?嘴边的一个月,想?起?方才隔帘听见的自怜的凄切哭声,庄廉的嘴巴张开又合上,最后说道:“……养上两三个月。”
“我想?去看?看?毛毛。”云袅揪住他的衣裳哀求。
庄廉自己都没瞧见帘帐里是什么光景,直觉不方便?她小孩子进去,就道:“她刚睡过去了,等她醒了,小姐再去看?她。”
好说歹说把人哄住了,庄廉将侍卫们又训斥一顿,让人把云袅带去另一个房间守着,他则去善后褚阳山上的事情了。
又一刻钟后,云停出了房门,淡淡扫了眼哑巴,喊出了明鲤。
明鲤比哑巴更惭愧,因为她也没反应过来?。
一是同样因先前被抓起?的假农女,与归来?的云停,放松了警惕,二是她最初的任务是暗中监视唐娴的一举一动,而非保护。
危险来?临的时候,她反应慢了。
云停眉头紧锁,止住她告罪的话?,让她进去更换被褥、照看?唐娴。
其实云停自己也犯了个错,他将唐娴抱入屋中,亲自给?她上药包扎,忘记了男女有别。
直到?包扎伤口的时候,他才记起?明鲤是一直跟着唐娴的,该由她来?。
已?发?生的事无可挽回,他没再提起?,安抚过云袅后,去审问?了那个弓箭手。
云停早在将人安置在这里时,就将周围环境刻在脑中。
看?见箭矢飞射,他迅速分析出弓箭手躲藏的位置与最佳退路,凭借着猜测盲射出了两箭,第二箭射中了那个狡猾的弓箭手。
侍卫追过去时,人已?经拖着伤口转移,奈何留下了血迹,还是被生擒住了。
“第一箭,登月楼上。”云停说道。
那一箭擦伤了他的手臂。
他捡起?弓箭手用的长弓,引弓拉满,一箭飞射,箭矢穿透弓箭手的右臂,换来?他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二箭,冲着毛毛眼睛去的。”
弓箭手眼眸暴突,惊恐地摇头,“我说,我全都说出来?……”
云停笑,“俘虏太多,不差你?这一个。”
说罢,箭矢离弦,第二箭追风而去。
但并未射中弓箭手的眼睛,而是擦着他额颞钉在他身后的刑架上。
“我这人气性大、心眼小,崇尚礼无不返。只是同一日还给?你?,怕你?死?得太轻松了。”云停眯起?眼,架起?第三支箭,“所以,咱们慢慢来?。”
最后便?是今日这一箭了,不致命,可以射中。
第三箭穿透弓箭手的肩胛,比今日唐娴所遭受的更深。
三箭还了两箭,云停粗鲁地拔出射穿弓箭手肩胛的那支箭,用沾血的箭尖在他脸上拍打了几下,道:“放心,我这有上好的金疮药,你?死?不了。”
弓箭手已?痛得无法发?声,手臂与肩上流出的血水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片,血淋淋的,倒映出头顶的苍翠枝叶。
.
唐娴恢复意识时,眼睛还没睁眼,泪水已?经先一步流了出来?。
纵然少时家中遭逢大变,她也从未体会?过身体上的折磨,二十年来?,这是头一次,直教她痛得恨不得再次晕死?过去。
她俯趴在榻上,感知到?身下垫了厚厚的褥子与软枕,穿着的是干净的寝衣,至于身上的污血,不知是被谁清洗干净的……
算了,性命最重要。
唐娴想?得开,拼命忍着伤口的疼痛,眼下突然感受到?一阵凉意。
她费劲地睁开眼,看?见云袅趴在床边给?她擦眼泪。
见她醒来?,云袅赶忙小声问?:“毛毛,你?又哭了,是还疼着吗?”
唐娴痛得要死?,半点不敢动,嘴唇张合好几下,实在没法发?出声音。
“你?流了好多血,睡了整整两日,吓死?我了……你?想?说什么?疼了?饿了?还是渴了?我看?不懂,我去喊人来?好不好?”
唐娴痛苦地皱着脸,好不容易发?出虚弱的声音:“把你?哥、把他喊过来?。”
云袅登时扭身跑到?门口,一声嘹亮的“哥”之后,云停迈步进来?,顺手把云袅关在了门外。
大步走?到?床榻边,看?见榻上脆弱的身姿后,云停的脚步无意识地减慢,也放得更轻,悄无声息地靠近,静静坐在床边凳子上。
从露出的覆着薄衣的肩背,看?到?唐娴因疼痛而紧皱着的柳叶眉,眉下一双明眸紧紧闭合,眼睫时不时抖动一下。
云停坐了片刻,见唐娴还未发?现身侧多了个人,以拳抵唇,低低咳了一声。
唐娴娇弱地掀动眼皮,看?见他的一瞬间,眼泪哗哗往下流。
云停:“……”
他僵了一下,尽量温柔地开口:“还是很痛吗?”
“你?说呢?”唐娴哭着反问?,声音很弱,却一下子把云停问?得没声了。
她泪汪汪地瞪着云停,抽泣了下,用哭腔指责:“你?只会?坐着吗?袅袅都知道问?我渴不渴。”
云停对着她苍白得不似真人的面庞,沉默地站起?,走?到?桌边端来?温水,回到?床边后,发?觉唐娴不便?坐起?,动作又迟缓下来?。
他没照顾过伤患,尤其是极其怕疼的姑娘。
生疏地端着茶盏,他慢吞吞坐在床榻边,弯下腰来?想?把茶水递到?唐娴嘴边,她又说道:“你?问?我了吗,就给?我喂水?”
在她泉眼一样随时能落泪的乌黑双眸的迫视下,云停妥协,“……要喝水吗?”
“这不是废话?吗!”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扯动肩上伤口,唐娴痛吟一声,眼泪顺着脸颊再次流下。
隔着泪眼看?不清云停的表情,只能确定他坐在榻边一动不动。
唐娴肩上巨痛难忍,崩溃哭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很想?杀了我?”
“那你?动手吧,反正我也快痛死?了。死?了倒也好,省得你?再拿我爹娘威胁我……”
云停平白遭受污蔑,蹙眉问?:“我何时又拿你?父母威胁你?了?”
“你?敢说没有?我都听见了!”
唐娴忍痛斥责,“我痛得要死?,你?却连哭都不准我哭,还说再哭就杀了我爹娘……你?不是人!”
第35章 预感
对唐娴来说, 人生中?最重要的唯有父母亲人。
最初被云停拿父母威胁,那是他二人立场不同,威胁就威胁吧,她无话可?说。
相识这么久以来, 双方对彼此的性情都有些了解, 她自认关?系已经不是那么剑拔弩张了, 云停还承诺会保护好她。
结果却在她重伤神志不清时再次用父母威胁,这让唐娴难以接受。
是以, 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云停清算。
而云停不管是在西南, 还?是来到京城之后, 都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
唐娴重伤迷糊那会儿?,两人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比云停更清楚。
更甚者?,他肩上被唐娴咬出的齿印、后腰上被她指甲抓出的红痕,都还?保留着, 无一不能?证明当日是唐娴对他用粗。
什么拿她父母威胁她?做梦了吧?
云停看着她悲愤欲绝的可?怜样,沉默了下, 耐心解释道:“我没有……”
“那你是说我听错了?还?是我编造谎言冤枉你?”
唐娴颊上湿润, 满脸的不可?思议,像在震惊他怎么可?以这样欺辱她一个受伤的弱女子。
云停一忍再忍, 试图把事情?与她说清楚,“在你受伤昏迷期间, 我从未提起你父母,反倒是你口口声声要?让你爹打死我……”
“你胡说!”唐娴既惊且怒, 泪眼瞪着云停,“我从来不会威胁人, 你诬陷我!”
语气笃定,情?绪愤怒,无奈她伏趴着,光是气势是输了一大截。
唐娴不服气,心口憋着一口气,以手臂撑着床榻想要?坐起来。
然而上半身刚离开?床榻一寸距离,肩上伤口被撕扯,传来的痛楚让她呜咽一声,哭着脸重新趴了回去?。
都受伤了还?要?被云停这样欺辱,唐娴心中?无限委屈,觉得再也没有比云停更可?恶的人了!
“你还?说会保护好我……你就是这样保护的?我恨死你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埋头?抽噎几声,忽然感觉右侧后肩被人触碰,唐娴下意识转目,正好看见云停的手正欲掀开?她的寝衣。
单薄的寝衣贴着圆润肩头?松动,唐娴已看见寝衣下肌肤与肩上小衣的系带。
她一阵心慌,惊叫:“你做什么!”
云停掀衣裳的手瞬间停住,后知后觉唐娴此刻是清醒的,他不方便去?查看她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