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唐娴好歹曾是皇后,是当今皇帝的祖母,她的丧事若是办得太简陋,可能有损皇家威仪。
现在?可能没什么,就怕事后被对手揪着?这?事参奏。
办得隆重点吧,有亲近唐家反贼的嫌疑。
愁眉苦脸回到鸿胪寺中?,孟思?清已等待了许久,主动上前询问,并请缨负责这?事。
就如?唐父所猜测,与唐家沾边的事情,不仅没有油水,还容易沾一身?腥,有人?甘心?应承,鸿胪寺少卿当即把事情交给他?了。
“皇家曾有几位后妃葬在?东福山上……”鸿胪寺少卿为下属说清了埋葬地点,再暗暗提点,“夏日炎热,未免尸身?腐坏,最好尽快置办妥当。”
鸿胪寺少卿最终选择了,避免成为唐家逆贼同党的嫌疑。
“下官明白。”孟思?清拱手答谢他?的提点,补充上另一个?可作为借口的理由,“近日国境之内多灾害,民生艰苦……从简置办丧葬,想必唐皇后本人?是能体谅的。”
鸿胪寺少卿对这?个?下属满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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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月十七,容孝皇帝的第三任皇后唐娴因病暴毙。
焦月十八凌晨,鸿胪寺丞孟思?清带领数名?礼部官员,亲自去皇陵敛尸,在?三十名?侍卫的护送下,将唐娴葬于东福山山脚。
无碑文?,无祭词,共计花费纹银两百三十七两。
同日晌午,一辆马车停在?百里将军府门口,侍卫上前掀帘,看见了熟睡的云袅。
庄廉闻讯归来,激动得热泪盈眶,不住问:“有没有受苦?有没有磕着?碰着?让人?欺负了?都去了哪里?毛毛和烟霞呢?”
云袅刚被侍女伺候着?洗漱过,白白净净,正在?吃蜜饯果子。
眼睛眨巴好几下,她回道:“没有受苦,去了毛毛家里,好多门呀,好好玩的!”
庄廉有点听不明白,见她浑身?上下完好无损,暂时?放心?。
庄廉要问的也有很多,他?整理着?了下思?绪,等云袅吃完几颗果子,问:“谁送你回来的?”
“烟霞。”云袅点着?下巴想了想,噘嘴道,“有人?欺负毛毛,烟霞让我回来找哥哥告状,还让我说那里面有陷阱和毒水,要当心?。”
庄廉一句也听不懂,他?先问前半句,“什么人?欺负毛毛?”
“很坏的人?,拿鞭子打那些姐姐,烟霞说不能让他?们看见我,不然他?们也会打毛毛。毛毛都流血了!”
庄廉听得提心?吊胆,想问她唐娴的伤势,想着?她说的时?候没哭,还有烟霞在?,应该不会很重,这?才放弃。
他?急着?把人?找回来,再问后半句,“哪里有陷阱和毒水?”
云袅扭头让侍女把她的小荷包递过来,扒拉几下,从里面掏出一颗猫眼大的绿翡翠珠子,道:“地底下,就是金银财宝那里。”
庄廉接过那颗翡翠珠子,看着?看着?,脸色转青。
他?朝云袅勉强笑了一笑,走到门外,压低声音朝外怒斥:“让林别述给我滚回来!”
地底下,金银财宝,陷阱,这?显然是在?说藏于孝陵的宝藏。
消失的三人?就在?孝陵墓室中?!
“庄毛毛”只能是林别述唯一没见到的人?。——那日去墓中?侍寝,在?里面待了一天一夜的唐皇后。
人?就在?面前都看不见,林别述这?个?废物!
庄廉快气死了,在?外面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压下了心?头怒火,他?摆出温和的假象进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云袅,“你们是怎么去的毛毛家里啊?”
他?不信烟霞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上千侍卫眼下,带着?两个?人?自由进出皇陵!
“用绳子……”云袅如?实说了。
庄廉吓得面无血色。
一是为云袅后怕,二是因为发现了这?个?可以潜入皇陵的隐患……
皇陵中?可还藏着?万千宝藏呢!
他?命人?看好云袅,转头想去宫中?与云岸说清事情的严重性,走到屋外再拐回来,问云袅:“你不是喜欢毛毛吗?这?回怎么愿意和她分开了?”
云袅手里捏着?蜜饯,美滋滋道:“烟霞让我回来传信的,说我把这?些都告诉哥哥,过不久,他?俩就能成亲了。”
庄廉:“……”
成亲……怎么成亲?
真是要命啊!
庄廉脚下着?了火一样直奔宫中?。
现在?已确定毛毛的身?份,她就在?皇陵里,还被人?欺负了。不管她与云停以后能不能成亲,都得先把人?接回来照顾好。
这?事要得到云岸的首肯。
庄廉到殿中?,来不及把气喘匀,急道:“二公子,属下急需一道圣旨,要将孝陵中?的唐皇后带出来!”
云岸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满脸震惊,“啊?”
两人?尚未说清来龙去脉,太监急传道:“陛下,大公子派人?从青州传了口令回来。”
无论何?时?,云停的命令都是最重要的。
两人?各自压下心?头骚乱,先请传信侍卫入内。
侍卫风尘仆仆,路上不知道换了多少匹马,入殿后飞快行礼,扬声道:“公子共有三道口令。第一,命庄廉即刻将孝陵中?所有守陵的妃嫔、侍女,全部遣返回宫中?安置,不得加以为难。孝陵墓中?其?余人?等,全数留在?原处,等候公子回来发落。”
庄廉大喜,这?口令来得正好,免了他?与云岸浪费口舌。
“知道了,我这?就让人?拟圣旨。”云岸脑子里空荡荡的,两眼摸瞎,只知道唯皇兄的命令是从。
答应后,他?才迷惑道,“算起来,我得喊容孝皇帝一声皇爷爷,他?的妃嫔,岂不是我祖奶奶辈分的?接回宫里多碍事?直接放回家去呗。”
庄廉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暗暗摇摇头,替云停给他?解惑,“她们已经与世隔绝了五年,家人?不知身?在?何?处,又是否还肯接纳她们……仓促放走,无依无靠的,对她们来说未必就是好事。”
云岸恍然大悟,面露钦佩,“还是大哥想的周到。”
这?边说完,侍卫面朝庄廉道:“第二条口谕是给庄大人?的。公子有令,命大人?务必照顾好庄姑娘,万不能让她离开府邸出了闪失。”
庄廉:“……”
看来云停让人?传口信的时?候,还没收到他?的第二封信。
不过这?时?候该收到了。
算起来,他?今日也该给云停写上一封信的。
加上这?封,云停离京期间,他?一共让人?送出四封信……每一封都足够让他?以死谢罪!
他?也不用活了,和林别述一起死了得了。
但是死之前,他?得先把唐娴从苦海中?接回来安置好。
庄廉面朝云岸,道:“二公子,这?位庄姑娘便?是我先前说的,身?处孝陵中?的唐皇后。还请二公子赐下圣旨,准许属下将人?带回来。”
“啊?”云岸先是惊讶,再是支支吾吾,“这?个?啊……”
庄廉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磨蹭的,急道:“二公子,你连大公子的命令也不听了吗?”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说那个?唐皇后,是不是我容孝皇爷爷第三任皇后、被废黜的那个?啊?”
庄廉急得想犯上打他?,“是!就是她!”
云岸“哦”了一声,道:“她可能回不来了。”
……
一阵沉寂后,庄廉与侍卫的眼神纷纷转变,目光如?狼,凶残地盯着?他?。
这?两个?都是云停的人?,云岸对兄长的惧怕与敬畏长在?骨子和血脉里,在?两人?的视线下缩了缩脖子,很没底气道:“我已经让鸿胪寺的人?把她埋了……”
庄廉:“……”
他?差点背过去!
庄廉已经没心?情听第三道口令了,问清始末后,转身?就往鸿胪寺去。
这?一日,庄廉忙成了陀螺,先是从宫里回府中?去见云袅,听了几句话,悔得肠子都青了。
再是入宫,气还没喘匀,就听说人?暴毙,已经被埋了。他?差点晕厥过去。
强行吊着?一口气跑去鸿胪寺,找到孟思?清等一众官员,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向东福山。
庄廉不信唐娴真的死了。
按云袅所言,唐娴前一天还在?陪她玩耍,没什么病态。烟霞也说了,等云停回来,那两人?就会成亲。
怎么可能突然暴毙?
庄廉发自内心?的不信,可潜意识里又怕这?事是真的……
世事无常,什么巧合的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东福山下,庄廉在?那个?形成不足一日、简陋的坟墓前蹲下,端详后,从地上抓起了一捧潮湿的泥土。
孟思?清就在?他?身?后,见此情形,心?口突突直跳,等了会儿,特?意轻声道:“前些日子雨水过多,山中?土壤还湿着?,所以挖得深了些。”
庄廉一动不动,沉思?良久,他?抛开手中?尘土,站起来,气沉丹田,视死如?归道:“挖!”
不亲眼确认这?下面有没有唐娴的尸身?,他?这?一辈子都没法安心?。
他?要开棺验尸。
回头就算被云停五马分尸,他?也认了。
侍卫们手脚麻利,一刻钟后,一个?极其?普通的杉木完整地呈现在?庄廉眼前。
庄廉与孟思?清一齐看见了棺材边角处,那几颗松动了的钉子。
“……”孟思?清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庄廉咬牙,“开!”
“轰”的一声,棺盖被推开。
里面空空如?也。
“好——好!”庄廉打了个?趔趄,被侍卫扶住后,连道两声好。
之后他?也闭上了眼,愤恨道:“这?个?舅舅我不当了!等公子回来,让他?自己找去吧!”
此时?,通往南岭的宽阔道路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靠在?路边。
为了掘坟,弄得满身?泥土的双胞胎,一个?蹲在?地上抹眼泪,一个?怒气冲冲地瞪着?车厢里忐忑不安的侨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