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去留声
可是看到美人在牢房里形容憔悴、楚楚可怜的姿态,季云天又软了心肠,他将荤素搭配的饭菜推到她面前,柔声道,“你不爱惜自己,也得为你阿爹考虑不是?你若倒了,谁来照顾他?”
苏婵明显动摇。季云天看她一眼,审时度势起身离去,“身子可是你自己的。我有空再来看你。”
季云天走出牢房,回衙门的路上,看见那青衫公子仍立在门外,背影挺拔又倔强。季云天停住默默看他一眼,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和苏婵一样的东西。
“他怎么还没走?”
“大人,那人叫李怀玉。前年的院试他可是咱们西塘县的案首,跟我们一样拿着朝廷的俸禄,已经算的上和我们平起平坐了,我们把他晾在那里,怕是不太好吧?”
季云天又瞅了李怀玉一眼。他怎么不知道,西里镇的大才子,别说是西里镇了,在整个西塘县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不过他就是看他不顺眼,尤其他还是来为苏婵求情的,他就更看他不顺眼了。
苏婵就是和这个男人扯上了关系。案首……今年的秋闱,季云天的表弟倒是也参加,之前一直听他絮絮叨叨地提西里镇里的李怀玉,如今一见,诸多事情搅合在一起,季云天只觉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愿意站,就让他站那吧。”季云天挥了挥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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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玉又不顾劝阻一个人跑去了西塘县,这几天风雨无阻地跑去县衙为苏婵奔走,连课业也不顾了,李母简直气昏了头。
她没想到那天的阻挠反而成了反作用,事情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她心中对李怀玉恨铁不成钢,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苏婵身上。如今影响他儿专心念书,搞坏他儿的名声,让整个李家也跟着脸面无光,谁敢阻拦怀玉的前途,她就绝对不会放过谁。以前她对苏婵还存着一丝同情心,如今算是半分也没有了。
今天一递状,明日一鸣鼓,面对李怀玉这样锲而不舍的轮番登门,县令赵之敬也颇为头疼。但李怀玉毕竟是个秀才,地位在那里摆着,他也不好将人扫地出门,只能能打发走就打发走,但奈何对方一门心思黏着他,大有不放苏家父女出来就不罢休的地步。
赵之敬捂着突突跳的太阳穴,看着李怀玉新递来的状纸,只觉得头更疼了。然后有衙役来报,“大人,有人来了,说要见你。”
“我不是说了吗,这阵子谁也不见!”
“这位不一样,看着不像是一般人……”衙役斟酌道,“他说来取一个东西,有东西落在大人这里了。”
“什么东西?”
“说是……什么牌子。”
赵之敬忽的想起了什么,从案上猛地站了起来,“请进来!”
来人是一个高壮的青年,面色微黑,整个气质像是在战场上千锤百炼过,他朝赵之敬鞠了一躬,声音不卑不亢,“在下杜齐,来取高将军的东西。”
赵之敬满脸堆笑,“高将军下属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何必亲自过来,我正打算派人将这腰牌送过去呢。我派人日日擦拭,精心保存着呢,大人不必担心!”
杜齐接过腰牌,点了点头,并不急着走,又道,“听说大人如今牢房里关了两个人?”
赵之敬笑容凝了凝,“那个……”
“大人不知,将军曾经遇到一些事故,幸而得了苏家父女的照顾才脱险。我不管大人收到的上面消息是怎样说的,但将军受苏家父女之恩,便不会想看到这个局面。”杜齐的声音很平静,“朝堂之上深不见底,我相信大人自会好好斟酌,明白其中的利害,别不要到了最后,连自己做了别人的刀都不知道。将军如今已经回营,该受到惩处的,自然是一个也不会放过,到时候要是把大人给连累进去了,那可就难办了。”
赵之敬浑身一激灵,忽然意识到自己派郎中救治苏大,好吃好喝地供着两人是多么的正确,“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那对父女我一直好好安置着,不曾亏待过一丝一毫……”
“那就多谢大人。我先告辞了。”
等到杜齐离开之后,赵之敬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然后便忙不迭招呼手下。
“还不快把人放了!给我放了!”
苏婵搀扶着苏大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牢房,两人经历了这几天的无妄之灾,看上去都是一幅灰头土脸的狼狈。父女依偎着踏出县衙大门,没想到李怀玉竟然等在县衙门口,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阿婵,你没事吧?你怎么样?”
苏大惊喜交加,紧紧攥住李怀玉,激动地有些想哭,“怀玉啊!你怎么在这里?是你让官爷放了我们的吗?多亏了你,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我和阿婵真是谢谢你!谢谢你了!”
苏婵恍惚地看着李怀玉。他又救了她一次。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但她还是勇敢地迎上了他的注视,站在苏大身后,眼角含泪,真诚道。
“怀玉,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下周入v各位!具体时间待定
第20章 第 20 章
◎怪招人疼的,让人更想欺负了◎
李母坐在屋里,死死盯着李怀玉回来的疲惫身影。
月挂中天,现在是晚上,她知道李怀玉今天又去了县衙,她还知道苏大父女今日被无罪释放了。看来她的好儿子,在这期间还真是起了功不可没的作用。
要是她和怀素哪一天犯了事被下了狱,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对待苏婵一般忙前忙后的上心?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和李怀玉说的,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也有损于她最后那一点慈母的形象。李母气的咬牙切齿,只能把恨含在了肚子里。
等过了今夜。过了今夜就好,到了明天一早,她会好好去算这笔账。
家里没人了这么几天,很明显看着荒废了不少。苏婵和苏大回到家,第二日她便起了个大早,开始收拾庭院。
庭院里新生了很多杂草,苏婵打扫了半天,杂草才终于被清理干净。她直了直腰,准备休息一下,一侧目便看见旁边那间空空荡荡的柴房。
她目光一滞,心中有些五味陈杂。
那个男人……曾经对她做了那样孟浪的事,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便不告而别。
在苏大和她被下了牢狱的时候,在她跪在冰冷的草席上听着苏大的呻|吟和抱怨时,她也荒唐地冒出过他会来解救她们的念头。可是他始终没有出现。
罢了。
此事终究是因他而起,但她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了,只希望他回去之后能过的好,不辜负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然后彻底忘了这里的事,与她再也不要有什么瓜葛。
突然有人砰砰砸着柴门。
苏婵下意识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不是李怀玉,但是李怀玉不会这样冒失又无礼地敲她家的门。她放下扫帚打开柴扉一看,竟然是李母。
苏婵还是第一次面对李母,一下子就莫名紧张了起来,连称呼都不知道该叫什么好,一时有些愣住。
李母沉着脸看苏婵。
她想起苏婵和黄四之间的拉拉扯扯,又想起怀玉看向苏婵时的笑脸。
她儿子就是喜欢这样一个人,一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木头,看着像模像样的,内里却是个惹事精,自打有了她之后自家便牵连上了无穷的事端,李母简直越想越气。
“你是个什么东西!”李母张嘴便破口大骂,“自打认识了你之后,怀玉便天天魂不守舍,连课业也荒废了,如今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惹出事,竟然还要怀玉帮你跑前跑后。家里养了个野男人,自己还不知道干不干净,还有脸缠着我家怀玉不放,你但凡要点脸,就赶快离他远远的!”
李母一个寡妇带着李怀玉李怀素两兄妹过了这么多年,战斗值可不是盖的,指着苏婵的鼻子越骂越起劲,“什么东西!自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货色,鳏夫寡女,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竟然还想攀高枝。怀玉是读书人,以后要娶的可是高门贵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肖想的,你这样的连做妾都不配!还是省省吧!”
苏婵脸色发白,几乎都要站不稳。
她以为李怀素当日的那番话已经是恶意的极限,她以为李怀玉全家就只有李怀素不喜欢她,李母将李怀玉培养成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应当是极好说话的,原来最可怕的在这里等着她。
她刚才还在到底想怎样和李母说话,才能博得她的欢心。她知道自己配不上李怀玉,但是她不想放手,李怀玉为了她都做了这么做,她又凭什么退缩,她一定会努力让李家接受自己。可是如今面对李母这样连珠炮一样的咒骂,苏婵大脑一片空白,简直要呼吸不上来。
仅存的那一点勇气和坚持,让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是真心想和怀玉在一起……”
“真心?笑话!你的真心值多少钱?”李母冷笑,“别是看怀玉马上就要参加秋闱,做着什么官夫人的梦吧!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永远也别想踏进我们李家的门,做我们李家的媳妇!”
“谁稀罕做你李家的媳妇!”苏大冲了出来,像个老母鸡一样护在苏婵的身前,终于硬气了一回,“你李家想娶,我们还未必想嫁呢!你给我滚!以后我们阿婵要嫁什么人,跟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滚!”
李母撸起了袖子,就要和苏大对骂,然后突然间三人都齐齐不说话了。
李怀玉站在几步之外,愕然地望着这一切。
“你们在干什么?”
他的面色几乎和苏婵一样苍白,死死地盯着李母,那目光中有不可置信、失望,还有满满的痛心,“母亲,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你的真心话吗?”
李母一下子哑了火,她万万没想到李怀玉会突然出现。她讪讪笑了笑,上去就想扯李怀玉的衣袖,“啊,怀玉啊,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那个……你今日怎么不去学堂呢?我们回家,回家……”这谄媚的嘴脸和破口大骂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李怀玉向后退一步,躲避开她的触碰,语气执拗,“你告诉我。”
李母为了培养李怀玉成材,这样咄咄逼人的一面从来不会给他看到,如今算是暴露了个彻底。李怀玉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她一时间有些无颜面对,又觉得心里很委屈,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凭什么不向着自己,向着一个惹祸精?
想到这里她又有了几分底气,那带着怒气的声音又重新占领高地,“是啊,我就是看不上她,她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凭什么嫁给你。我的儿,你如此优秀,什么样的闺秀女郎找不到,怎么就偏偏看上她了呢……”
原来这就是母亲真实的想法。李怀玉默了半晌,凄然一笑,“好。”
“那我不参加秋闱了。”
李母一下子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李怀玉走到苏婵面前,挡在她身前,面对着李母,“我说我不参加秋闱了,我永远不会再科考。母亲若是觉得阿婵配不上我,那我这辈子当个秀才就好了。”
李母只觉得天灵盖嗡嗡作响,那股怒气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你的意思是……要是不能娶苏婵,你这辈子就不科考了?”
李怀玉的目光很平静,“对不起母亲,请恕孩儿不孝。”
李母气的全身都在发抖,只觉得眼前正在慢慢变黑,她咬着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好啊……好……”
她还未说完,两眼一黑,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李怀玉脸色一变,焦急冲过来,“母亲!”
他抱起不省人事的李母,准备去看郎中,一转身便看见还未消气的苏大,以及站在苏大身后一脸怔怔的苏婵。
他与苏婵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两人的眼中都承载着无尽的东西。
他的眼中满是心疼和愧疚,但此刻不宜久留,只能匆匆道,“阿婵,不要多想,安心等着,我会处理好一切。”
他低下头去,愧疚道,“对不起,我替母亲向你们道歉。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说完之后,他抱着李母急急走了。
苏婵回到屋里,六神无主地坐下,她掏出那支梅花簪子,怔怔看着,眼眶湿润了。
“什么东西!那李怀玉看着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娘!”苏大还在忿忿不平。他以前担忧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李怀玉一头热地愿意娶,人家家里还看不上呢。以后要是苏婵嫁过去,那还不是遭不完的难,不过看李怀玉这非她不娶的架势,他们也担不起毁了人家前程的罪啊。
嫁的话,阿婵委屈;不嫁的话,也很难办。这下竟然到了一个左右两难的境地。
“阿婵,你的想法呢?”苏大叹口气,只能试探问苏婵,“你想嫁吗?”
苏婵擦了擦眼角,始终盯着手中那支梅花簪。
“他说让我等他。”半刻后,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坚定,“我想陪着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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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了几日的路程,高行修率大军班师回朝。
当天皇帝便开了庆功宴。皇帝身穿天下最为尊贵的十二章纹,从高台之上起身,举杯向高行修遥遥庆贺,庆祝他大胜归来。
这是高行修自边关回京之后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或许也是皇帝有意让他和在京各位大臣熟络拉近关系。宴会上觥筹交错,处处衣香鬓影,诸多大臣一一向高行修敬酒,无论他们内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是怎么巴结怎么来,年轻有为、更胜其父之勇这种赞美之词更是说了一大箩筐。
高行修并不喜欢这种虚假又繁冗的场合,不过还是面色如常地一一回应,轻描淡写几句话将人给打发了。文官和武将之间有着天然的鸿沟,两股势力互相看不上眼,彼此也话不投机半句多,那些臣子觉得他这性格实在有些冷漠,又是与他们并无话题的武将,聊了几句之后便悻悻走了。
终于人都打发走了,高行修索性一个人坐在桌前自斟自酌,这时一道华丽的裙矩娓娓向他而来,一股不同于酒香的香气悠悠飘了过来,陆琳琅笑吟吟站在了他面前。
“高行修,一别数年,可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