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絮
瑞世子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水杯,“你还是恨我。可是钰儿啊,我也没有别的选择,是你祖父他非要造反,把我逼上了贼船……”
“呵。”唐慎钰被逗笑了,竖起个大拇指,嘲讽道:“论起虚伪狠毒来,你若是称天下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装病扮惨、欺瞒家人、易容假死、抛妻弃子、彻夜奔逃,难道不是你做的?如今又开始四处造势、招揽贤才,你安了什么心,要我明白说出来?”
宗瑞叹道:“你二叔赵宗瑜深得王爷喜欢重用,此人骄悍无比,手下又有强兵,是我的心腹大患。我若是不早做准备,将来你和玄棣该怎么办?”
唐慎钰艰难地抬起左臂,晃了晃只剩下两根指头的手,“什么二叔,你是不是忘了,咱们早就恩断义绝了。”
“那你为什么还来潞州找我?”宗瑞挤开薛绍祖,一屁股坐在床边。
“谁找你。”唐慎钰直面床顶,冷漠道:“葛春生欠我一条命,我找他来还债。出去吧,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瑞世子被呛的难受,纵使被儿子如此伤害,他也不愿离开,默默替儿子掖好被子,笑道:“你嘴上说不愿见我,可因为公主的缘故,你还会求我的,对不?你难道不想知道公主的近况?”
唐慎钰呼吸一窒,扭头面向赵宗瑞,忙质问:“快说,她怎么样了?”
“钰儿,这不是求人的态度啊。”瑞世子试着用这件事来缓和他们的父子关系。
“你说便说,不说就滚!”唐慎钰态度依旧强硬,可眼中的泪出卖了他。
赵宗瑞看见儿子这般,也是不忍,叹了口气,“你放心吧,公主现在一切都好。”
“怎么个好法?”唐慎钰竟撑着坐起来了。
“你别激动。”赵宗瑞手虚环住儿子,柔声道:“你应该知道,裴肆喜欢她,现在把她软禁在了蒹葭阁。”
“裴肆有没有伤害她!”唐慎钰简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把抓住赵宗瑞的胳膊,耳朵侧过去听。
“没有。”赵宗瑞摩挲着儿子的手,温声道:“据我安插在裴肆身边的探子回报,公主失忆了。裴肆大喜过望,欺瞒公主,说他是公主的丈夫,他简直把那姑娘当成小孩子来宠,好吃好喝的养着,不曾苛待半分。”
说着,瑞世子担忧地望着慎钰,“不是我说你,你怎么敢弄个假公主。”
“你们不也弄了个假太监。”唐慎钰反讽了句,他其实是说,秦王父子弄了个细作进宫。可就在此时,他敏锐地察觉到瑞世子抓他的手惊动了下,这反应不对啊。
“啊,这、这……”瑞世子害怕慎钰追问当初鸣芳苑的事,心虚的眼珠乱转,忙岔开这个话头,劝道:“哎,我瞧着裴肆不会放开她了。裴肆已经写信给王爷,要求将来事成后娶长乐公主为妻。钰儿,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你们没缘分,算了吧,你留在爹爹身边好好养伤……”
“放屁!”唐慎钰胳膊使不上里,便头用力撞向瑞世子,“你们父子为了犒劳裴肆,竟想把我媳妇儿献祭出去!你和夏如利、裴肆联动策划给她下毒,害得她受了好大的罪过,这事我可一天都没忘!”唐慎钰左右转头,面向门的方向,怒发冲冠地喝道:“夏如利,我知道你在!我听见声音了,狗东西你过来,咱们来算算这帐!”
夏如利吐了下舌头,连连冲瑞世子摆手,转身就跑。
“钰儿!”瑞世子按住儿子的肩膀,“老夏看着你长大,你怎么为了个外人,这么骂他。”
“骂他都是轻的!”唐慎钰气得浑身发抖,他深呼吸了口,平复了下情绪,冷声问瑞世子,“告诉我裴肆的身世,他一定有把柄攥在你父子手里。”
“这……”瑞世子笑道:“他就是王爷收养的孤儿。”
“老逆贼会如此放心一个孤儿?”唐慎钰心思敏锐,“他有没有家人?是谁?如果你不说,我会去查,爬着也要去查。”
瑞世子无奈叹了口气,“他母亲是王爷的徐妃。”
“徐妃?”唐慎钰绞尽脑汁回忆。“徐妃不是信阳伯的庶女么,我记得她有个女儿,刚刚出嫁。徐氏也算名门了,我从没听说过徐家女是二嫁给老逆贼的,而且徐家会让外孙冒险进京当探子?忍心让他做阉人?徐妃到底什么来历!”
“你还真聪慧。”瑞世子尴尬笑道:“那徐妃原本是秦淮河上的名妓,当初你四叔死后,王爷痛苦之下南游散心,叫了些妓.女弹琴唱曲儿。意外发现那妓.女的孩子相貌甚好,也与他极投缘,便暗中收为义子。后来王爷给孩子母亲弄了个差不多的身份,收入府中为侍妾,前几年抬为侧妃。”
“哦,那就是有裴肆的把柄了。”唐慎钰狞笑,直接吩咐瑞世子,“请你开口施压,让裴肆释放公主!”
瑞世子苦笑:“之前裴肆将你囚禁折磨,爹爹曾一次次飞鸽传书让他放人,他犹豫不放,但看在我曾救他的面上,没有杀你。钰儿啊,现在这时候,我这张老脸怕是卖不动,他不一定会听我的。”
“绍祖!”唐慎钰喝道:“收拾东西,绑架徐妃母女!”
瑞世子忙摆手,“好好好,我这就写信!”他忙搂住儿子,柔声道:“但你得答应我,好好养伤啊。”
唐慎钰剜了眼瑞世子。
不用你说,我也会!
阿愿,我不知道赵宗瑞有没有骗我,但如果你真的失忆了,忘了我也没关系,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对付裴肆这种人,不能硬着来,我相信聪明如你,定可以应付得来!
咱们一定会见面,等我!
……
……
长安,蒹葭阁
殿里点了好闻的百媚香。
春愿刚沐浴罢,穿着身芍药粉色的寝衣,屋里热,她的头发已经半干了,用丝带绑在身后。
此时,春愿坐在床边,正在缝制衣服。这和前些天心血来潮的爬上房顶喝酒不一样,是最近她又做梦了。梦中,那个马奴高大的身影清晰了些,这次那个男人居然说话了,他坐在石头上,语气哀伤而绝望,说:“我腿好疼,站不起来了。”
她拼命朝那个黑影跑,朝他大喊:“那你不来蒹葭阁找我了么?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地方!”
男人对她说:“我当然会来,咱们上次只拜了个天地,还差两拜哩。”
春愿记住了男人在梦中说的话。
她今早上偷偷拆了两床大红色绣鸳鸯锦被,打算用这两块布,做件衣裳。
“我们还有两拜呢。”春愿喃喃自语,她飞速地缝合喜服,希望今晚还能梦见那个马奴,对他说:你瞧,我身上的鞭伤都好了,你的腿上也一定能好。你若是不来蒹葭阁找我,那我就出去找你,那个白毛怪答应了,会让我出去的。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春愿忙将手里的衣裳往床底下藏,也就在这时,她感觉窗子那边不对劲儿,抬眼望去,发现外头似乎站了个人,那人把窗子推开条缝,正一声不吭地往里看,冷漠阴森的眼珠子甚是骇人。
春愿吓得头皮发麻,心砰砰狂跳。
没多久,门被那人用力推开了,随着进来的,还有湖上冷飕飕的夜风。
“藏什么呢。”裴肆目光阴狠,径直往床那边走。今早来了飞鸽传书,赵宗瑞要求他将莺歌送去潞州。哼,想得美!
裴肆心情不好,方才在窗外看到她鬼鬼祟祟的举动,疑心顿时又起,冷声道:“拿出来我看看。”
“没什么啊。”春愿只觉得这白毛怪越来越让人不舒服了,她吐了下舌头,“你一定看岔了!”
“我没瞎!”裴肆半跪到地,把女人往开推,“我最恨别人在我眼皮子下捣鬼,你是不是又想整什么幺蛾子,给什么人传递消息。”这时,他摸到个软绵绵冰凉凉的东西,抓住后往出一拽,愕然地发现,竟是件只做了一半的袍子,看尺寸,是男人穿的。
“这、这……”裴肆惊喜极了,笑着问女人,“是做给我的?”
“不是!”春愿赌气地抢走衣服,背转过他,十分不满,“你干么推我啊,我不过是拆了被子,想做件衣服罢了。”
她和白毛怪相处时间不短了,知道他这个人阴晴不定,疑心特别重,非常痛恨那个引诱她的“马奴”,而且手段非常毒辣,有时候生气她不听话,不会打她,但却会往死里惩罚那些伺候她的奴婢。
所以,她决不能说这喜服是做给梦中的那个马奴的,该怎么说?
春愿强挤出两滴泪,扁着嘴,“人家那天爬房顶,害得你弄坏了衣服,心里过意不去,就想着赔给你一件。算了!算我自作多情了!”
说着,春愿气得把衣服往地上重重摔去,还踩了十几脚,远远踢走。
“别啊。”裴肆拾起衣服,忙往身上套,急忙道歉:“是我不对,我今儿遇着件糟心事,心情不好,怕你又离开我。”裴肆眼圈发红,激动不已,“莺儿,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替我做衣服,我,我太高兴了。”
春愿暗暗松了口气,唇角上扬,瞧,这不就混过去了。
她打算再哄一次,手指戳了下男人的肩膀,嗔道:“那我是你的妻子嘛,给您做件衣服是很奇怪的事么?”
“不奇怪,不奇怪。”
裴肆此刻彻底沦陷,他不禁情动,俯身去吻她的唇。
春愿佯装害羞,蹲身躲过。
裴肆也矮下身,继续去吻。
春愿娇哼了声,完全蹲下。
裴肆半跪下,他喜欢这种小情趣,又去追着吻。
春愿见他有些死缠烂打了,索性躺到地毯上。
裴肆也跟着躺下来了,头枕在胳膊上,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春愿觉得这人眼神不对了,好像又要发脾气了,她懒得和他吵嘴说话,心狠了狠,凑上去,蜻蜓点水地吻了下他的唇,然后迅速背转过男人,偷偷用袖子擦嘴,悄悄呸了三口。这时,她察觉到白毛怪挪过来了,还搂住了她。
“莺歌……”裴肆语气极温柔,紧紧抱住她,患得患失地望着她,用力吻了下她的后脑勺,“你发誓,发毒誓,永不离开我。”
春愿困得打了个哈切:“那我就和今晚的风发誓,永远和夫君在一起。”
第187章 我还想要个孩子 :
两人玩闹了会儿,因着春愿身上来了月事,又吃了药,困得撑不住,梳洗后就睡去了。
五更的夜色正浓,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偶尔还会打几声春雷。
裴肆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被风吹开的窗子关严实。他吹灭了两盏蜡烛,返回到内室,坐到拔步床边。借着豆油小灯昏暗微光,打量着熟睡的她。
她睡相不好,整个人呈个大字平躺着,许是嫌屋里热,踢开厚被子,嘴里喃喃呓语,这时她的寝衣襟口因这动作敞开,隐约能看见那饱满浑圆的春色。
“也不知道在里头穿件肚兜,明儿若是着凉了,又闹着不肯吃药。”裴肆眼里尽是宠溺,轻手轻脚地替她将寝衣合好,把被子盖严实,还特意在被子两侧压了枕头,防止她再次蹬开。
裴肆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望着她沉静昳丽的睡颜。
恍惚间,裴肆觉得幸福美满不真实,像是个梦。
他手背轻轻去触摸她的脸,是温热的。
这不是梦。
他真的让深爱的女人变成了妻子。
原来相互喜欢,竟这般滋味……
裴肆仍回想着今晚莺歌主动吻他,她俏脸绯红,娇羞的迅速转过身去。
“真是个小妖女。”裴肆笑骂了句,俯身,吻了又吻莺歌的脸,他看见两只小猫蜷卧在她头顶,不禁回想起去年在鸣芳苑,他在密室中窥视到她擦洗换衣的场景。
“小猫,小愿。”裴肆喃喃细语,轻点了下女人的鼻头。
现在,他不嫉恨唐慎钰了,甚至觉得那个男人真有些倒霉凄惨。
他现在唯一遗憾的就是,无法和莺歌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这时,不远处那边传来轻微的指结叩窗声,阿余轻咳了下,低声道:
“掌印,卯时了。”
裴肆笑即刻凝固住,厌烦地瞪了眼窗子,不为所动。
阿余再次提醒:“勤政殿那位再有一个时辰就要起来了,您该走了。”
裴肆头一阵疼,他依依不舍地吻别了莺歌,放下床帐,灭了油灯,摸黑离开了屋子。
等白毛怪走后,床上熟睡的春愿忽然睁开了眼。
黑暗中,女人目光冷冽,目不转睛地盯着床顶。其实最近,她一直在装睡,因为她本能地排斥这位“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