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絮
裴肆勾勾手,叫阿余走近些,笑道:“你知道褚流绪为何对周予安这么痴心眷恋么?”
阿余想了想:“因为小侯爷人长得俊美?”
“扯。”裴肆翻了个白眼:“唐慎钰难道比不上他?”
阿余摇头笑:“那奴婢就不晓得了。”
裴肆嗤笑了声:“本督最近调取了当年的卷宗,又暗中寻了个那时参与办案的官员,略问了问,当年,褚流绪的哥哥褚仲元因科场舞弊案下狱,当时案子还在勘察当中,褚流绪想走通未婚夫的关系,把她哥哥轻判,甚至无罪释放。”
阿余冷哼了声:“凡事总要有个章程,还能她想怎样就怎样?”
“嗨,倒也不能这么说。”裴肆笑道:“到底亲疏有别,唐慎钰能包庇救护表弟,当时其实倒也能做点手脚,把褚仲元弄出来,弄个莫须有的罪名,糊弄过去就行了。只可惜褚老爷子太重视声誉,唐慎钰那时候又正值往上爬的关键时候,换做我,我也不管。”
言及此,裴肆目光下移,看向阿余的后臀:“当时褚仲元在诏狱里受了不少罪,被人给奸了,拖关系给他妹妹带话,想换个地儿住。褚流绪还不清楚内里的缘由,急忙寻唐慎钰,要求给她兄长找个条件好点的牢房,唐慎钰还当那位大舅兄娇气,受不了罪,以正在查案的缘由婉拒了。这时候周予安出现了,动用了关系,给那褚仲元换了个单间。”
阿余品出些不对,嘿然笑道:“小侯爷会这么好心?”
裴肆促狭:“他对漂亮女人素来上心,再者,那是他表嫂嘛。”
说着,裴肆抿了抿唇,坏笑:“后头褚仲元接受不了开除功名和流放的现实,在牢里上吊了,他家里人把尸体领回去,穿寿衣的时候发现那处有撕裂的伤,这才明白褚仲元为何要求换牢房,应该打这时候起,褚流绪就对周予安芳心暗许,更恨唐慎钰了。”
阿余眼珠转了个过儿:“这小侯爷嫉恨唐大人,背地里搞了这么多损事,您的意思是?”
“没错。”裴肆笑道:“本督现在怀疑,褚仲元的自尽,很可能是周予安的手笔,查一查。”
“是。”阿余躬身领命。
裴肆十分不屑:“哎,你说这褚流绪感激归感激,怎么偏偏那么痴情,喜欢这样薄情寡义的畜生。”
阿余摇头笑:“情之一事,最是伤人,那唐大人素来冷静,不也冲动之下夜半去佛堂私会情人的事么。”
裴肆鄙夷一笑:“若是本督知道可能被捉奸在屋,打死我,我都不会去,不就是个女人。”他长叹了口气:“说起女人,其实褚流绪也是一枚好棋,不用她整点事,本督心里实在不痛快。”
阿余忙问:“那您想怎么布置?”
“按兵不动,不过我总觉得这褚流绪会做出点什么。”
裴肆又往嘴里递了颗香丸,笑道:“今儿收获不少,本督得见一见公主府那位,管他问点小春愿的事,你去准备银票罢。”
“是。”阿余想了想,笑道:“今儿初五,您其实应当去探望雾兰姑娘了。”
“差点忘了这遭。”裴肆脚步不由得加快,嘱咐道:“见雾兰前,少不得要先要去给那位公主磕头,空手去总不好,可也不能太隆重了。这样吧,你去准备点新鲜鱼糜,我拿给小耗子,想来她一高兴,就不会摆臭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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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方才,是做梦了?
忙完周予安这头,裴肆乘马车匆匆回了京都,紧着换洗了通,便去了公主府。
他上次就跟公主府的管家约好了,每月的初五、十五来探望雾兰,不用递帖子、不用叩拜、不必告知,自行从角门那边进来,探望一盏茶左右的时间,请自行离去,莫要惊扰旁人。
裴肆知道雾兰早都在小院里等着他了,为表敬重,他得先照例去叩拜长乐公主。
他带着阿余,由府内管事领着往花园去了。
离得老远,裴肆就听见阵欢快的琵琶声,还有女孩子们的嬉笑鼓掌声。他行在鹅卵石小径上,循着声音而去,手拨开垂落下来的一丛花树枝,眼前豁然开朗。
此时正值傍晚,夕阳将云烟染红,池中栽种了粉白荷花,蜻蜓上下翻飞,时而停在荷叶上,时而落在花心中,园子里更是绽放了芍药、牡丹和月季等名花,漂亮的凤尾蝴蝶穿梭期间。
小丫鬟们或捧着食饵去喂鲤鱼、或去扑蝶、或踢毽子玩儿,也有几个嬷嬷和大丫鬟安静侍立在长乐公主身侧。
裴肆眯住眼仔细瞧。
她坐在张滕皮圆凳上,穿着藕粉色宽袖薄纱衣,内里是条岫色抹胸,傍晚依旧很热,她头发高高挽成髻,但并未戴什么项链、耳环和镯子,只簪了朵半开的粉色芍药。
在她旁边坐了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是个乐师,也抱了把烧槽琵琶。
听闻她最近在读王昌龄的诗,很喜欢诗中的苍凉壮阔,于是选了个乐师,商量着排了首琵琶曲,曲子欢快中带着些忧愁,有一些胡风的味道。
显然,她的技艺并不纯熟,有些跟不上乐师的节律,甚至弹错了好几个音。
但她并未停下,错也愉悦地弹下去,时不时与乐师互望交流。而在不远处,那个衔珠手里拿了只牡丹花,随着乐曲跳舞,那女子腰肢纤细柔软,舞姿妙曼。
众人的目光几乎都被美艳的衔珠吸引去了,但裴肆却只盯着春愿。
她弹到兴起时,甚至身子会前后扬。
裴肆不禁想起数月前第一次见这女人。
她从前是卑微的奴婢,就像将将飞进百花园的麻雀,虽穿着华服,可周身透着股不合群的土气,眼睛里含着畏缩忧郁,瘦得一阵风能吹倒似的。
可现在,她明显开朗了很多,人也丰满盈润了许多,她并不会刻意张扬美貌,可一颦一笑都能恃美行凶。
这女人在留芳县时毫不犹豫地将杨朝临挫骨扬灰,算算,她才十七八岁,心可真够狠的。
裴肆不禁想起之前在街上和普云寺的遇见的事,她很会装疯卖傻,是有几分聪明。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冒着杀头的风险假扮公主。
是贪慕虚荣和权势?有可能,她卑微穷困了小半生,有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怎么会不愿意?
是报恩?唐慎钰替她杀了杨朝临夫妇,她献出身子和忠诚?
还是因为钟情于唐慎钰?
如果是这样,那这女人可真够蠢的,和褚流绪一样蠢。
裴肆嗤笑了声,如果他是唐慎钰,一旦用这女人达成目的,这个目的或是升官、或是交差,亦或是党争胜利。
达成后,他会毫不犹豫地让这枚棋子死的无声无息。
可唐慎钰竟然选择和她成亲,两个人彻底绑死在一起。
为什么?是更好的控制这女人?还是因为成亲方便灭口?
总不至于真爱上了吧。
裴肆可不信。
对于他和唐慎钰这样的高官显贵,力争上游和排除异己才是永恒的,喜欢和爱这种东西,是虚无缥缈的,并不划算的。
正在此时,侍立在春愿身侧的邵俞发现了裴肆,挥了下拂尘,惊呼道:“呦,这不是裴提督么。”
琵琶声戛然而止,舞蹈和玩乐也都停了。
春愿扭头看去,恰好与裴肆四目相对。
她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把琵琶交给乐师,整了下宽袖,略挪了挪身,尽量背对着裴肆,她揉着发疼的手指,低头寻找小耗子,发现那小捣蛋这会儿正抱着朵牡丹花在撕咬,发现了前主人,跟狗似的,撒欢儿地迎了上去。
裴肆早都习惯了她的漠视和防备,毫不在意地笑笑,俯身抱起沉甸甸的小耗子,大步走上前去,偏就走到她面前,躬身见礼:“小臣给殿下请安。”
春愿不冷不热地嗯了声,懒懒抬眼,见裴肆的心腹阿余拎着两个食盒,其中一个大的食盒上用金漆描画了兰草,应当是拿给雾兰的。
“来看雾兰?”春愿问。
“是。”裴肆笑道:“今儿是初五,得了一尾深海鱼,做了羹给她送来。”
“哦,有心了。”春愿将落在腿面上的花瓣拂去,“其实提督不必亲自来,叫下人送来也行。”
裴肆莞尔:“当初讲好了每月探望她两次,小臣谨记在心。”
春愿心里总不安,从前怎不见他来的这样勤,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她淡淡道:“听说你事忙,倒不必这么刻板,每个月探望一次就够了。其实你若是实在顾不上,让雾兰写信给你报平安也行……”
裴肆笑着打断春愿的话:“兰姑娘到底是陛下赐给小臣的对食,一月探望两次,每次半盏茶的功夫。一年十二个月,也就是总共探望二十四次,这般加起来,其实一年间与她相处时长还不到半日呢。”
春愿撇撇嘴,没接这话茬,挥了挥手:“那你去吧,下次不用过来叩拜了。”
“礼数还是得讲的。”裴肆眉梢上挑,颔首笑:“小臣是不会叫人拿住把柄攻讦的。”
春愿心里堵得慌,照这么说,她一年得痛二十四次眼睛了,真烦。
这时,裴肆招招手,阿余立马躬身上前来。
裴肆从阿余手里拿过另一个小食盒,笑道:“殿下,这是……”
“不用了。”春愿坐直了身子,摆出姿态,打断那条毒蛇的话:“知道提督有礼,大可不必给本宫送什么礼。”
“您误会了。”裴肆摇头轻笑,蹲下身,打开那个小食盒,从里头取出个炖盅和一个小瓷碟。
他把瓷碟放在地上,用勺子在炖盅里舀了几勺肉糜,放下小耗子,推了把猫儿的屁股。小耗子看见肉,立马凑上去吃。
裴肆摩挲着小耗子的头,笑道:“今儿给兰姑娘炖鱼的时候,还剩下些边角料。小臣想着小耗子早都断奶了,应当给它吃些肉,这是鱼和鸡肉剁碎了的糜,喂猫最好了。”
春愿脸一红,她还当裴肆要给她孝敬什么礼呢,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提督有心了。”
春愿忍着厌烦说出这句话,起身走过去,用足尖把小耗子从肉糜跟前踢走,指桑骂槐:“你这小畜生,成天到晚上蹿下跳惹人烦。难道本宫平日对你不好么?怎么胡乱吃外人的东西!”
就在这一瞬,裴肆瞧见她穿了双粉色缎面绣鞋,脚背很白,甚至能看见经脉。
裴肆仰头看她,笑着问:“殿下难不成怕小臣会毒害猫?”
“呦,提督多心了,是我的小耗子肠胃弱,不能随便吃。”
春愿避开他冰冷锋利的眼睛,心里骂,你连人都坑害,更别提猫了。
她见猫儿不满地喵呜叫唤着,再次扑向肉糜,呜呜地大口吃。
春愿十分恼火,骂道:“你真不怕吃坏啊,不许吃了!”
裴肆道:“殿下大可放心,这肉糜绝对没任何问题。”
春愿冷笑:“那万一小耗子吃死了呢?”
裴肆莞尔:“那小臣再赔您一只。”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春愿甩了下袖子:“小耗子就是小耗子,在本宫心里是不可替代的!”
“是。”裴肆忽然想逗逗她,就像猎人逗猎物那般,顺便试探下她,又舀了勺肉糜给猫,仰头望着跟前的春愿:“小臣还是觉得一只猫叫小耗子不好听,莫不如叫春、春……”
他故意停顿了下,果然发现公主听见春这个字,出现了短暂的眼神变化。
裴肆笑道:“这只猫是春日下的崽儿,就叫它春天怎样?”
“不怎么样。”春愿偷摸松了口气,她还当这条毒蛇知道什么了,原来不是。“我觉得小耗子就很好听。”
就在此时,春愿瞧见跟前的草丛里忽然蹿出来条蛇,朝小耗子游去。
有眼尖的婢女高声呼喊:“哎呦,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