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以退为进,皱起眉:“我已经和公主定亲了,绝对不会和你成亲,更不会纳你做妾,那你做这些要什么,一万两?宅子?你只管提。”

  褚流绪双手扽住衣襟:“你放心,我懂事的,不会让你为难。”她想了想,打算先提一个简单些的条件,试一下唐慎钰的诚意:“我的嫁妆被继母吞了,慎钰啊,你能帮我拿回来么?”

  “是因为这个缘故?”

  唐慎钰越发觉得恶心,他一步步地走进绣床,狞笑:“你真觉得用这种法子对付我有用?”

  褚流绪身子不自觉往后撤,那男人说话虽冷静,可眼里却透着疯狂的杀意。

  “你想怎样?”褚流绪咽了口唾沫,问。

  “你不清楚么?”

  唐慎钰半个身子已经探入绣床,他抬起手,缓缓地掐住褚流绪的脖子:“本官屡屡忍让,你却次次得寸进尺。本官被你算计,人证物证俱在,褚流绪,你知道玷污朝廷命官什么罪么?”

  褚流绪噗嗤一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故意刺激他:“你想杀了我?没关系,反正我睡过朝廷命官,这辈子值了。当然,我也可以守口如瓶,只要你答应我……”

  唐慎钰手猛地用力。

  褚流绪没想到他真动了杀心,求生本能让她疯狂地拍打那人的胳膊,可他像是铁了心要她的命,丝毫不放手。

  褚流绪呼吸不上来,胸口如同被压了千万斤的石头般,意识渐渐模糊……

  唐慎钰见状,忽地将这女人甩出去,咚地一声,把这恶毒的东西摔到了梳妆台上。

  那女人似落叶一般,翻滚到地,没了动静。

  唐慎钰疾步奔过去,半跪在地,手探在她鼻下,又摸了她的颈脉,时有时无,这女人的侧脸被碎瓷片划伤,正在流血,纤细的脖子有几道明显的指痕。

  死了么?

  唐慎钰冷冷地瞪了眼那女人,起身将物证包起来,嘱咐薛绍祖和李大田:“盯住了,我去趟城里,很快回来处理。”

  ……

  交代完后,唐慎钰便策马离开了。

  夏夜的暖风直往口鼻里灌,他心猛跳,头还是有些昏沉,有好几次差点翻下马背,他回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了长乐公主府,在府外徘徊了许久,终究没敢进去。

  唐慎钰调转马头,朝秦王府去了。

  早些年秦王去幽州就藩了,所以王府如今住着世子赵宗瑞一家。

  唐慎钰并未走正门,去的是后门,小时候常来王府玩儿,故而并未受阻拦,直接进入,他始终保持着微笑,遇见王府的孙管家,得知世子正在花厅会客。

  他直奔着花厅去了。

  花厅亮如白昼,离得老远就听见里头言笑晏晏。

  唐慎钰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笑着进了花厅,里头自是华贵无比,案桌上堆了不少锦盒,最上首坐着个穿着华服的胖男人,而在下边则陪侍了司礼监的秉笔夏如利和两位世家公子。

  夏如利正喝着茶,一看见唐慎钰,眼前顿时一亮,用茶碗指向门口那个俊朗英挺的年轻男人,笑道:“你如今正春风得意,竟忘了今儿是老瑞三十八岁的生辰。”

  说着,夏如利对瑞世子笑道:“其实甭说他了,大家伙儿都忘了,今晚上太后娘娘猛地记起,这不,娘娘晓得你贪吃,赏了桌好饭食,叫咱家亲自给你带出来,说吧老瑞,打算给咱家赏多少银子?”

  赵宗瑞生得胖,一坐下,椅子似乎都要填满了,加上他长得又和善,看起来多少有点脓包,蛮不像王府世子,倒像酒楼柜台后头的胖掌柜,他手隔空戳了下夏如利:“你都搁我家吃了一晚上了,还要什么赏!赏你顿打。”

  说着,赵宗瑞望向唐慎钰,敏锐地发现这小子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便笑着对陪坐的两位豪贵拱手:“唐大人估摸着带来陛下的口谕,您二位要不……”

  那两位豪贵听了,很识趣地起身告辞。

  只消一会子的功夫,花厅的客人、奴仆就撤的差不多了,就剩下赵宗瑞、夏如利和唐慎钰三人。

  瑞世子从桌上拿起包糕点,笑着拆,对唐慎钰道:“我还当你小子忘记我的生辰了呢,过来,还留了几包你最爱吃的栗子酥。”

  唐慎钰紧绷的弦瞬间松垮,他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弯腰大口呕吐起来。

  赵宗瑞见状,忙丢下栗子酥,冲过去环抱住唐慎钰,不住地摩挲年轻男人的背,着急地问:“钰儿,你怎么了?”

  唐慎钰又流鼻血了,他靠在瑞世子软和的身上,虚弱道:“大哥,我,我摊上点事,现在很不舒服,你帮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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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咱们家的孩子,不是好欺负的

  亥时初。

  一弯朗月当空,官道两侧杂草丛生,夏虫正在疯狂的鸣叫。打长安方向驶过来辆四驾马车,前后跟了几个王府侍从,朝着是非观的方向急驶而去,惊起了片轻尘。

  车内坐了三个人,稍显的有些窄仄。

  赵宗瑞在最里头,他人胖,坐下后不得不分开双腿,才能搁下那能容天下事的大肚子。早些年秦王打北越的时候,宗瑞给他父亲做过押运粮草的小官,谁知半路被敌军堵在座孤城里,他组织乡勇丁壮,硬生生抵挡了三个多月。

  后头秦王戍守边疆时,宗瑞不晓得犯了什么错,被王爷罚着种了三年地,愣是不认错儿。

  所以有时候宗瑞还会自嘲,说他小时候是犟种,还是半个农夫。

  许是因为这些经历,使得宗瑞眉眼间总有几分憨厚的土气,这些年羁留在京,人至中年,难免发福,那份土气和少年时冰棱子般的锐利,渐渐被岁月磨得平了。

  用夏如利打趣的话来说,秦王世子听着蛮风光,说白了就是扣押在京的质子。而咱老瑞就是块猪油,离远看像坚硬的羊脂美玉,实则软塌又和气,谁都能往他身上戳几个窟窿眼儿。

  宗瑞听后也不恼,笑呵呵说再挖一勺子,咱还能给您炒盘子菜呢。

  这会子,车内安静得很。

  赵宗瑞胳膊撑在腿上,身子微微凑前,望着唐慎钰,眼里的关心溢于言表。他与夏如利对望了一眼。

  夏如利点了点头,他双手捅进袖筒里,惫懒地斜坐车口,斜眼觑向对面的唐慎钰。

  这小子倒是坐得端端直直的,沉着脸,眼睛直勾勾的盯向某处,看着倒还蛮冷静的,手里拿着壶解毒汤,一口接一口地喝,而在腿间那处放了个装满了冰的铜制手炉。车摇晃间,冰水从手炉里震出来,打湿了他衣裳一片。

  “咳咳。”夏如利拳头按住口,轻咳了两声,“唐子,你现在清醒了没?”

  唐慎钰点了点头,心还跳得快,但身上的那种燥热慢慢褪去了。

  夏如利手指挠了挠下巴:“我问你,你从前和女人做过这种事没?”

  唐慎钰尴尬的很,抿了抿唇,嗯了声:“做过。”

  夏如利又问:“几次?”

  唐慎钰很是难为情,可他晓得,这会子他的思绪和理智多少被那个烈性脏药影响了,需要有人问他问题,帮他慢慢回想,并且理清思路。

  “很多次。”唐慎钰又补了句:“但是只和一个女人做过。”

  夏如利摇头笑,他晓得是谁,接着问:“那说明你也算有经验,这便更好了。我问你,你今晚在褚小姐屋子里醒来时,那.话儿是什么状态?”

  唐慎钰又恨又尴尬,但还是冷静地如实回答:“起来的。”

  夏如利噢了声:“你有什么感觉?”

  唐慎钰猛喝了好几口汤:“胀,还有些疼,在最末端有一条极细微的血痕,若不仔细看,察觉不出。不似指甲刮痕,也不似正常房事擦伤,似乎是刀尖划痕。”

  夏如利沉吟了片刻,笑着问:“那你有没有淌出鸟鼻涕?”

  唐慎钰只觉有人扇了他几耳光似的,他深呼吸了口气:“有一点清汤,但没有正常喷出的那种东西。”

  夏如利心放下大半,再次与瑞世子对望一眼,接着问:“那她呢?”

  唐慎钰拳头攥住:“没看清,只看到被褥、她身上还有我身上皆有血迹,暂不能判断到底是处子血,还是她伪造的。”

  唐慎钰闭上眼,使劲儿回想,头还是刺痛,他猛地睁开眼:“想起了,她当时腕子没有缠裹纱布,在淌血。”

  夏如利身子往前探,笑着问:“那么你醒后呢?你在不在她身子里?”

  唐慎钰咬紧牙关回想,忽然感觉腹内一阵翻滚,恶心感再次袭来,他急忙拍打车壁。

  马车将将停下时,他一把掀开帘子,弯腰猛吐起来,狠狠涮了几遍口才罢。

  唐慎钰后背贴在车壁,嘴抿住,用鼻子深呼吸。

  夏如利凑上前,目光灼灼:“唐子,咱们接着刚才的,你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入.身?”

  唐慎钰有些不舒服,还想吐。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宗瑞抬起手,阻止住夏如利:“好了,他身子不适,先不要问了。”说着,宗瑞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钰儿。”

  唐慎钰鼻头发酸,强撑了这么久,终于轰然倒塌,他瘫坐在车内,上半身趴在瑞世子腿上,只觉得像冰乍融入热水里,温暖又舒适。

  “大哥,我,我不是个东西,不仅忘了今儿是你生辰,还惹出这样污糟的事,害得你大晚上的替我奔劳。”

  “没事没事。”

  宗瑞抚着唐慎钰的肩膀、头发,亲昵地摩挲年轻男人的背,温声道:“你素来刚强自立,从不肯求人,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再者,你和褚姑娘的婚事,当初是我揽下的,为着我和她舅舅刘策是八拜之交的关系,这几年你对褚姑娘处处忍让,而今被她算计,我也有脱不了的责任。”

  “你别这么说。”唐慎钰抱住宗瑞的腿,哽咽了:“这世上只有你最疼我了……”

  宗瑞像哄小孩子般:“别想那么多了,你先睡一会儿,等到了是非观后我再叫醒你。褚姑娘的事,我给你体体面面地解决好,别担心啊。”

  唐慎钰闷闷不乐:“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蠢,居然会被个女人算计。”

  “怎么会。”宗瑞柔声道:“大哥晓得你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褚流绪再混账,到底和你定过亲,她自杀了,你不会冷漠不理。这才是男人该扛的责任,钰儿,你长大了。”

  唐慎钰嗯了声,觉得紧绷的情绪,正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脑中乱糟糟的麻,也渐渐地理出点头绪。他坐起来,倚着瑞世子盘腿而坐,用力搓了几把脸,看向身侧的大哥和夏如利:“我忽然想起一事,当时那女人得意洋洋地举起胳膊,叫我看,说我糟蹋了她,弄掉了她的守宫砂。我当时还在药劲儿头上,脑子都木了,没留神,现在想想,她胳膊光洁如玉,这不对劲。”

  宗瑞按住唐慎钰的肩膀,问:“为什么不对劲?”

  唐慎钰心情逐渐开阔起来:“按说,若是男女刚发生过关系,守宫砂不会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总会留点红印儿,少则两三天,多则七八天,才能完全褪去。如此说来……”

  宗瑞顺着说:“褚姑娘早有相好的人了。”

  夏如利挑眉笑,足尖踢了下唐慎钰的脚,促狭:“瞧瞧,咱家问的这些事到底还是管用的吧。”

  唐慎钰朝夏如利拱了拱手,紧蹙的眉头松展开来:“我当时就质问过她,是不是有谁在背后撺掇她,叫她算计我,她没说。”

  唐慎钰转身,从箱笼中取出个布包,打开,给宗瑞和夏如利看里头的香炉和未燃烧完的红色香粒,沉声道:“依照我这些年当差的经验,这脏东西通常出现在秦楼楚馆,单用是迷香,若是添了酒用,会变成烈性春.药。”

  不知怎地,唐慎钰心头忽然闪过一个人。

  褚仲元--褚流绪--青楼--烈性春.药。

  唐慎钰身子一颤,喃喃自语:“平南庄子……”

  夏如利自然注意到唐子的失神,他手指点着腿面,笑吟吟道:“你方才说褚姑娘可能有了相好儿的,哎呦,咱家猛然记起一宗不太体面的事。去年底,你小子去留芳县办差,因为某人的缘故出了点岔子,咱家提点你,将密档上去留芳县的日子由腊月廿五,改成腊月廿七,保了他一命。当年他跟着褚仲元胡混过,也曾帮过褚姑娘的忙,给褚家小子换过牢房。当初他姚州失踪,褚姑娘恰巧在扬州,而今褚姑娘忽然回京都了,他也回来了,褚姑娘住在城外是非观,他住在京郊平南庄子……唐子啊,逛窑子这事儿有第一回 ,就有无数回,能上瘾的,而这脏药出自那脏地界儿,一件事可能是巧合,许许多多,难道还是巧合?你知道他面上敬你,心里早不知嫉恨成什么样儿了。”

  唐慎钰头杵下,没言语。

  宗瑞是绝顶聪明之人,揽住唐慎钰,对夏如利笑道:“事没有绝对,你也在猜测。一则,钰儿这些年在北镇抚司当差,得罪了不少人,兴许有人来寻仇,利用了褚姑娘;二则,听钰儿那会儿在府里说,褚姑娘提出过,想要钰儿帮她从继母手中夺回嫁妆,她为自己谋划,单独做下这事亦有可能;三则,钰儿如今身处高位,即将尚长乐公主,朝中党派林立,斗争频繁,有人不愿意看见他得势,联合褚姑娘算计他,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