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水灵
匍匐在地,额头重重地磕于地面。
连韶声称他是自己的家奴,此时也毫无反抗地认下了。
又有人看齐朔如此轻易地屈服,看热闹不嫌事大,火上浇油:“夫人,对付此等刁奴,只罚跪还是太轻了。这时看着服软了,若是不给他个彻底的教训,总有一天还会顺杆子爬的。”
方才的呵斥已经耗尽了韶声所有的勇气。
她再也撑不住了。
她知道现在一旦开口,她的声音一定是颤抖,甚至结巴的。
于是她不说话。
不要再看她了!不要再跟她搭话了!快放过她吧!哪来的这么多话!
挑事的人,见韶声不听他的,失望地撇撇嘴,对旁边一起看热闹的人吆喝:“散了吧,散了吧,我还以为有什么!等时辰到了,就要开始了!”
他所说“就要开始”的地方,是齐朔跪向的前方。
——也是前首辅齐之行将被问斩的法场。
齐之行被五花大绑地跪着,背后插着草标。
——只待时辰一到,身旁的刽子手便手起刀落。
此时日头已经升得很高,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日光晒得街道都有些发热。
确实要入夏了。
第14章
一直到未时初,韶声的马车才又重回了城南的院子。
元宝早早便在院门口站着等了。
此刻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他整个人蔫蔫地缩在墙根的阴影下,脸被日光晒得通红,汗水从额头淌进脖子。
早晨韶声与齐朔出门的时候,并未带着他。故而他独自一人,守了大半天的院子。
“小姐!公子!”见到熟悉的马车停下,元宝连忙迎上去,“你们回来了!”
可算是等到了。
韶声快步走在前头,用手当篷子搭在额前,遮挡着直射而来的刺眼日光。
她方才已经晒够了,恨不得立刻进屋,一刻也不想在外间多呆。
“让紫瑛带你去采买些冰来。”韶声一边走,一边吩咐元宝,“算了,都先去厨子那领些消暑的凉汤,给外面候着的张大也弄些来,喝完了再去。”
韶声进了房,坐在枣木的圈椅里,随意从桌案上抓起一本书,放在脸颊边上,不住地扇风。
她原本苍白的脸也被晒得通红。
桌上摆着一壶冷掉的茶水,她倒出来直接喝,也不管味道如何。
须臾,齐朔也掀了竹帘进来。
见到桌前坐着的韶声,罕见地有一瞬间的失神,目光忘了移开。
这里是他的书房,他没想到韶声会在。
韶声撞上齐朔的目光,立刻转开了眼睛。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咳,紫瑛不在,你来伺候我更衣。”
“这天气太热了。”韶声捏着帕子,又在脸颊边上扇了扇风。
她意外地没有找茬。往常当她觉得齐朔顶撞了她,总要骂两句解气。此时却称得上和善。
齐朔很快地收敛起了目光:“小姐若要更衣,请先随我回东厢房去,恰巧能换上小姐昨日落下的衣裳。或者小姐更喜欢今日新买的那些?”
韶声方才的话,分明是把他当奴婢,甚至是玩意使了。
但他也意外地没有反驳。只是顺着韶声的吩咐应,一句刺她的话也没有。
二人之间的气氛虽然微妙,但却是难得的融洽与平和。都颇有默契地不提刑场外的事情。
装作无事发生。
“那走吧,昨日的就行。”韶声起身。
“我观小姐身上不适,可要沐浴?”齐朔又问。
“可以。”
“请小姐先行,我去备些水来。”
院子里除了元宝与厨子,没有其他伺候的下人。如今元宝同紫瑛出门买冰去了,齐朔只得自己动手。
他养尊处优惯了,便是如今困在这一方小院里,也有元宝照顾。哪里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但话已经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做了。
齐朔找厨子烧好了水,备在沐室的屏风后。
待韶声转进了屏风,他便迎上去:“请小姐抬手,我服侍小姐更衣。”
因他在家中时,下仆都是如此服侍,从头照顾到脚,不用他自己动一根手指。便回想着从前之事,有样学样。
韶声回头打量四周,并未看见自己常用的澡豆香膏。
她便开口问,问这些是否有备齐?
这确实把齐朔问住了,他没考虑到这些。
只得告退出去找:“是我的疏忽,请小姐再稍候片刻。”
韶声大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与齐朔已经做过些隐秘的事情,但一想到要他侍候,一件一件地脱下她的衣裳,她仍然感到羞赧与不自在。
趁着齐朔不在,韶声自己动手,脱下衣裳,挂在屏风上,钻进了浴桶之中。对着外间高声道:“找好了不用进来,放在外间的架子上。我自己会取的。”
齐朔却不听。
他手臂上搭着干净的巾帕,手执刚找来的澡豆香膏等物,走近浴桶中的韶声。
“我只找到这些。不知小姐平常习惯如何,此次是我考虑不周,只得请小姐暂且忍耐。”齐朔放下手中的物什。
韶声往水里缩得更多了些。
双腿蜷起,双肩双手全部沉入水中,环抱在胸口。只露出一张脸:“说了你不用进来。我自己来就好。”
齐朔却坚持。
他半跪在浴桶边,打湿了手上的巾帕:“既然我是小姐买来的玩意,便要履我之职。求小姐允我伺候。”
与上回相比,全无讥嘲之意,真诚得甚至有些郑重。
韶声的脸唰一下红透了。不仅是脸,耳朵、脖子、甚至藏在水里的身子,全都红透了。
她转过脸,鬼使神差地点了头:“随你。”
柔软的巾帕擦过韶声的后背肩膀,到了身前。
齐朔拉开韶声护在胸前的双手双腿,将澡豆抹于其上。
这让韶声不禁颤抖了起来。
她闭上眼睛,感受到有水流轻轻浇过她的胸脯,接着是柔软的嘴唇印下。
她用手臂挡住了闭着的双眼,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韶声的双腿也打开了。
齐朔伸手没入水中,往更深处去。
搅碎了平静水面上倒映着的面容。
沐室的屏风后静悄悄,只有韶声细小的喘息声。
”小姐觉得如何?“是齐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当紫瑛与元宝回来的时候,韶声已经坐在妆镜前了。
“小姐?”紫瑛站在门外,小心地敲门问,“冰已经好了,可要我们搬进来?”
韶声回头答:“进。”
紫瑛得了韶声的应允,推开门,指挥着元宝将冰釜搬进室内。
面前的景象,让二人皆不由得一愣。
韶声身着茜红的上衫,朱柿色的下裙撒开,裙上以银线绣着喜鹊登枝的纹样。
正是她落在小院的那套裙衫。
衣裳的设计也颇有巧意,抹胸晴山色的底上,一株优昙生于其上。衬得韶声原本苍白的肌肤,不仅一下子有了生气,而且更加白得耀眼。
这是韶声从来只敢买,不敢试的衣裳。
她正转过头看向他们。
或许是从未如此打扮过,韶声总觉得身上不自在。她一只手搭在肩上,另一只手垂在腿上,微微收着肩膀,含着胸,神情显得有些局促。
衣裳裁得十分贴合。
将她平日里刻意藏在宽大衣衫下的,与人不同的,怕被嘲笑的身形,全都展露出来了。她的胸脯圆滚滚,屁股也圆滚滚,却生得一副细巧伶仃的骨架,唯有腰腹是窄窄的。全然不似少女该有的瘦削单薄。
她浓密的乌发散开,随意撒在肩膀上。与衣裳一处的钗环,也铺开摆在妆台上。
面上的妆容却已经齐整了。额中点着桃瓣样的花钿,胭脂抹在眼角,唇上是檀色的口脂。
将她面上的阴郁之色一扫而空,使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真正地露了出来。
眼上密密的睫毛紧张地眨动着,像两只濒死的蝴蝶,颤颤巍巍地发抖。一张脸衬在艳丽的衣衫之中,显现出许多无辜拙态。
——是齐朔为她打扮的。
他并不会为女子梳妆。
不过是擅丹青,便以丹青之法,为韶声上妆。而梳发确实难住了他,只能任由韶声散着头发。
“小、小姐……”紫瑛倒吸一口气。
“怎、怎么了?”韶声被她弄得也结巴了起来。她心中更加忐忑。果然任由齐朔这般打扮不行,她根本不适合鲜亮的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