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水灵
便是有妄为之人见他温柔和善,真当他是文弱漂亮的书生公子,缠着要对他漂亮的脸蛋做文章,甚至要闹新娘,也被他三言两语说得晕晕乎乎,顺从地离开了。
只留下韶声还蒙着脸,直挺挺地坐在床边。
齐朔伸手揭开了她的盖头。
“要……要用杆称挑……”韶声早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以为他又醉了,于是大着胆子小声纠正他。
“人都走了,何必还讲这些虚礼。”齐朔说。
然而,当他转过身,重新面对韶声时,又改变了主意。
“真真谨遵小姐命。”
他摇摇晃晃地向韶声鞠了一躬,拿起方才随手放在桌子上的盖头,捉着两只角,又给她盖了回去。
之后,再用手边托盘上的金称,挑起了盖头。
“声声小姐今天真好看。可惜今天有别人在,还有坏人。不能给小姐穿上次那件好看的喜服。真真的小姐,可不能让别人看去了。”齐朔坐在韶声身边,捧着她的脸,黏糊糊地歪头道。
“你……你别这样说话……”韶声最怕他故意卖娇,尴尬地得连藏在绣鞋里的脚趾,都止不住地往回缩。
“上次真真喝醉了,对小姐不好。这次吸取教训了。小姐不喜欢吗。”齐朔一件一件地拆下韶声头上的喜冠和钗环,用手指卷着她发髻上散下来的头发玩。
“你……你还记得!”韶声骇然。
“当然记得。我做了坏事,怎么能不认呢?”。
韶声的发髻,已经被齐朔拆得全散了。
似乎是见玩具没了,他便转移了目标,揭开了她衣裳最上的几颗扣子,露出将脸埋在韶声的脖颈之间挨蹭。
她的乌发散落在肩头,正红的嫁衣和浓黑的长发,衬得她露在外间的脸颊与肌肤,更加雪白细腻。
韶声被他弄糊涂了。顾不上再害怕。
他到底醉没醉?
若是醉了,应当像上次一般,不该有这么多话;若是没醉,为何如此奇怪?
虽纠结重重,她还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摸齐朔的脊背,试探地安抚他。
心中的话也忍不住说了出口:“你怎么不守规矩,把能见证的人都赶走了,才揭盖头,而且什么仪式都不要,连……合卺酒,都不饮。会不会不吉利?”
她毕竟是新妇,说出这番话,难免有些羞于启齿。
齐朔感受到韶声的抚摸,抱着她,一起倒在了床上红色绣鸳鸯的锦被之上。
“现在可以喝的,小姐。真真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因为是真真同小姐成亲,不是旁人同小姐成亲。”
“不会不吉利。”
“无人见证,天地亦可为证。”
酒意使他的眼睛湿润,闪烁如星。
不知是否因着这双水润的星眸,使韶声生出错觉,觉得他话里有种孩童般的,天真不讲理的执拗。
齐朔站起身,将合卺酒递给韶声。
韶声仰头看向他:华服玉带,长身而立,吉服庄重的红色衬着美丽的面容,不似真人。恍若有金红华贵的牡丹,大朵大朵地,热烈盛放在这寒冬腊月时节。不,是花神,戴峨冠,簪红花,持笏板玉符,奉命下凡,袍袖过处,簇簇牡丹盛放。
巨大的不真实又包围了她。她当真要和这人结为夫妻了吗?
她也可以吗?
她怔然。
“喝呀。”齐朔见韶声不动,将手中酒又往前递了递。
韶声不知道她是怎样将合卺酒喝下去的。
只记得,她和齐朔,又抱在一起,倒进了衾被之中。
他一只手撑在她身侧,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系着红绳的白玉,拎着绳子,在眼前晃了晃。
——正是那块韶声从他家仆处得到,又作赌注还给他的白玉!
齐朔仿佛无知无觉,直接将玉带在了韶声的脖子上。
“这块玉我从出生就一直带着。声声小姐今夜成了我的妻子,要帮我保护好它。”
他如今不解扣子了,直接将她的衣襟扯开,衣裳被他扯破,散在一边,她鼓鼓的胸脯就跳出来了。他将白玉端端正正地摆在她的胸口。
韶声的胸脯从温暖的衣裳里脱出,乍挨着凉气,使她忍不住要伸手去捂。
可她又不敢。
只能任胸脯在寒意之中颤颤巍巍地起伏。连带着胸口的玉,也微微地颤抖。
“声声小姐不要乱动,玉都歪了。”齐朔不满地说。
“我忍不住。”韶声捂住眼睛,不想看这羞耻的一幕。
“好吧。”齐朔接受了她的解释。
他俯身在玉上亲了一口,又凑近韶声的脸,拉下她捂眼的手,轻轻啄了啄她的嘴唇。
“真真将自己交给小姐了,小姐要对真真好。”他认真地说。
齐朔身上凉凉的香气,又铺天盖地向韶声涌来了。
好像布满了整间屋子。
韶声想。
第61章
与齐朔成亲,并不同于民间普通的嫁娶。
既不用在洞房第二日早上起来拜见公婆亲戚,参与祭祀,甚至婚礼之中的一切典仪,全随齐朔心意。
而齐朔非循规蹈矩之人人,对于这些习俗,并不如何重视。
韶声在他还没发迹之时,就已领略过了。
譬如,无论她仗着小姐身份怎么耳提面命,他就是不敬佛祖,逢着佛诞日,也无一丝敬畏之心。
所以,一觉醒来,不仅没有不知死活的奴婢来触霉头,验她的元帕,也没人打扰她的清净,叫她早起。
这之后,更不会有人催她去讨厌的柳家回门。
新房里侍候的侍女,只留了她之前同管家提过的,紫瑛与观云。
至于齐朔,事务缠身,仍同往常一般,早早离去,不见踪影了。
新房还是韶声在将军府中住的那个院子。
只是成亲前三日,按习俗,韶声搬去柳举的宅子里暂住,齐朔趁着她不在,命人将这里重新修饰了一番。
正堂的一应家什,桌椅柜阁,甚至博古架多宝阁,全换成了金丝楠木的套件。
墙上错落有致地挂着名家的字画,地上铺设西域传来的长绒地毯,色彩艳丽,软若绵云。火盆也换成了地龙,便是光脚踩在地毯上,也只觉温暖舒适。香炉是整块冻青的岫玉掏空,雕琢成嶙峋山景,置于旁侧,之中点着上好的沉水香,乳白色的烟气如同云雾,绕于山顶,又如溪流山泉,穿行山间。
侧厢卧房最深处的床榻,最是珍惜难寻,以紫檀木为底,玳瑁、犀角、象牙替换常见的螺钿,嵌于四面,组成栩栩如生的四时芳景图。
比韶声在澄阳住过的那间富丽堂皇的屋子,还要奢华无数倍。
澄阳的屋子,不过是金钱简单的堆砌,这里则在华贵之中,处处透着布置之人的别出心裁。
更遑论插在净瓶之中的梅花松枝,暖盆之中常绿的兰草,无一不如是。
韶声起身后,也不禁惊讶地四处转转摸摸,欣赏这些她在虽家中见过,但不常分给她用的东西。
不过,闲适的时光并不多。
“夫人,这批来的人全打发走了,送来的礼物都放在院子里了。”观云从外间进来,向韶声禀报。
“嗯嗯,你先去歇息。等我们记完先前的。”韶声说。
“是,夫人。现在时辰不早了,我去膳房将夫人的午饭端来,夫人先吃,吃过了再忙。”观云行过一礼,便又退了出去。
此时,韶声正于案前,手持一支紫毫小笔,正襟危坐地在一本小册子上奋笔疾书,紫瑛在旁侧,劈里啪啦地为她打着算盘。
——她记的东西,是从今晨起,便前来将军府外递帖请安的夫人们。
还有这些夫人们送来的礼物。
她早晨醒来,见齐朔又走了,本想着再赖会床。
毕竟,她作为将军夫人,没什么规矩压着她必须什么时候起。而天气寒冷,外间积雪未融,从温暖的锦被里试探着伸出一段胳膊,都使她瑟瑟发抖,立刻又缩了回去。
太冷了,她恨不得整一日都窝在被子里,不要起床最好。
昨日夜里她累极睡去,还好齐朔帮着清洗了一身黏腻。若非如此,她在鼓起勇气起身穿戴整齐之前,还得沐浴,那她就更不想起。
但外间向她递帖子求见的人络绎不绝,韶声也不好意思自己躺着,让别人从清早起,一直在门口等。
只好极不情愿地爬了起来。
她还没看够房内的摆设,草草用过早饭,便勤勤恳恳地坐到案前了。
韶声并不认识这些来拜见的夫人。且齐朔事忙,并未来得及告诉她怎么见人,见什么人,见一次要多久。
她想着,如果今天就贸然请人进来相见,很可能会对着不合适的人,说出不合适的话。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主意:今天先将人都回绝了,收下礼物,记下送礼之人及礼物价值几何,过几日办个鉴宝冬集,邀请她们都来。将这些礼物,一件一件地将价值唱给所有人听。她再大大方方地依照价值大小,一一回礼。
她也能趁此机会,放这些夫人们闲聊,自己再从旁观察她们之间的关系。
至于这样公开,会不会损害齐朔的布置,她也不担心。
反正鉴宝冬集还没开,开之前问问齐朔,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地方,就行了。
只是韶声没料到,这些夫人们,当真像是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的,使她便是与两位侍女一道,分工记录,也忙碌到午后。
午饭也没来得及吃。
真该听齐朔的话,多增派些人手。
没成亲之前那段日子,确实给了她可以清闲度日的错觉。
但他明明知道她会缺人手,今日也按她说的,只留了紫瑛与观云给她,是不是故意整人?
韶声甩着酸痛的手腕,郁闷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