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微流年
韩明铮心尖一颤,避开了他的视线。
陆九郎敏感的觉出变化,试探捏住她的手,果然不见拒绝,登时心花怒放,胆子越发大了,趁势牵过她的指尖一吻。
韩明铮没想到他如此放肆,指缘宛如火烫,一把抽了回去。
陆九郎一试得手,还有什么不明白,“韩七,你已经选了我!”
韩明铮不置一辞,取下发上的那兰提花,捏在指尖把玩。
这无异于默认,陆九郎喜出望外,声音越发缱绻,眉眼春意盎然,“你绝不会后悔,我必会给你无限欢愉,让你一尝人生至乐。”
韩明铮听得耳根发麻,肌肤起了一层细栗,拈花的指一转,“这朵花更适合你。”
陆九郎一懵,弄不清她是赞是戏,“你觉得它更衬我的服色?”
韩明铮将花别在他的襟上,“此花似蝶,你可知蝴蝶有个别称,唤作玉腰奴。”
雨势停了,前院传来歌乐的喧闹,欢宴已然重开。
韩明铮从廊下立起,话语清宁,“选你是希望有所助益,不必总以情态相诱,既然今非昔比,何必还做玉腰奴,想胜人一筹,你的心思该用在战场上。”
她没再说下去,靴子轻盈的踏过满地晶亮的积水,头也不回的走远。
陆九郎凝着她的背影,半晌嗤笑一声,抛下了襟上的花。
第69章 私相授
◎韩七,等我回来,你就是我的!◎
进了八月,河西将临秋收,万千百姓满怀期盼,一日比一日接近丰收的喜悦。然而这也正是吐浑窥伺的时机,一旦劫掠成功,就能填补大旱所致的缺粮,过一个富足的严冬。
河西军已经整军待发,青木、锐金、玄水出征,赤火与厚土两军留守。
韩明铮留于营中,陆九郎却领三千赤火兵随征,韩家的安排不言自明,只要斩获战功归来,他就能荣耀与佳人兼得,从此手握青云。
一群伙伴虽不知内情,亦是羡慕之极。
伍摧妒得叫嚷出来,“全军留守,只有陆九出征,你小子真好命。”
王柱也很眼红,“韩七将军还给了他半个近卫营,这下可风光了。”
史勇要带着一半近卫营同去,不免洋洋得意,“等老子挣一堆军功回来,馋死你们这些龟孙。”
伍摧忍不住酸溜溜,“听说裴大人亲自领兵,就为了带儿子历练;赵家也跟了几个小辈,各家一堆混军功的,也不怕阵仗太大,敌军拍马逃了,让你们灰都吃不上。”
王柱掏出私藏的酒坛子,叫道,“还是老规矩,吃喝一场壮行,陆九哪去了?”
石头也要跟着去,乐得傻笑,“宅子近期没人,得归整锁好才放心,他请假回去了,晚上才回营。”
一群伙伴哗然怪叫,更羡妒了。
陆九郎其实没什么好归整,他到兵器铺买了新枪头,给石头挑了皮甲,回家磨利枪锋,收拾完正要归营,韩明铮来了。
她带来一箱东西,搁下来落地极沉,“给你的,去试试。”
韩明铮头回来陆九郎的宅子,随意打量了几眼,树桠有个鸟窝,一窝小鸟切切喳喳闹得正欢,她看了一会心里仍乱,听得背后步履声锵然而近,转头一瞥。
来人似陆九郎,又似换了一个陌生人。
他穿着一身银色的铠甲,宛如一座高峻的玉山,鸷猛的兽口肩吞衬得肩臂更阔,胸前镶着锃亮的圆护,密鳞勒着紧窄的腰胯,银盔下的脸庞俊美又桀骜,仿佛天狼落凡化作了神将,英悍得慑人心魂。
韩明铮知道陆九郎生得好,以往并未在意,这一瞬竟给生生攫住,半晌移不开眼。
陆九郎狭锐的眼眸灼亮,“如何?”
他身形高大,离得这样近,阴影与气势同时压来,有一种强烈的侵袭感。
韩明铮微窒,心跳得极快,强作镇定,“不错,有个将军的样了。”
陆九郎第一次穿铠甲,甲衣冰冷坚沉,却予以一股强悍的力量,宛如无坚不摧。他的信心越发昂扬,低眸凝着她,抬手摸索胸铠,“好像这里有些别扭。”
韩明铮当是系带未束好,扬手助他校正,腰身骤然一紧,给他勒在了怀里。
她愕然抬头,陆九郎已压下来,侵入了渴望已久的红唇。
韩明铮骇然一推,受制于铁铠未能脱出,反而被攫取更多。
他一臂箍着纤腰,按住她的后脑,毫不迟疑的吮绞舌尖,灵活的缠吻挑逗,轻易撩起一股奇异的情潮。她的呼吸乱了,身子越来越软,一时间迷欲焚身,近乎难以自制,猛然在他唇上重重一咬,换来一声闷哼,终于从激吻中脱出来。
陆九郎依然不松手,他的气息带着热汗,眸中狂烈的欲1望翻涌,声音低哑又炙烫,“韩七,等我回来,你就是我的!”
韩明铮唇间红烫,心跳如擂鼓,羞窘又激乱,“陆九,你真是一头狼!”
吐浑虽然兴兵来劫掠,也知河西五军不好惹,存着深深的畏戒,以致于还真给伍摧说中了,河西兵一现,吐浑自知不敌,立刻全军撤逃。
韩戎秋率兵而出,怎会就此罢休,长驱千里追到吐浑国境,吐浑王狼狈不堪,不得不迎战。只听金鼓激响,角声长鸣,战场黄尘漫天。
河西军训练有素,宛如群狼突进,撕得敌军分崩支离。陆九郎领了前锋尤为勇猛,他银甲骏骑,耀如烈阳初升,领兵逼近吐浑的阵心,接连挑死两名敌将,协助锐金军拿下了大将;韩平策带兵冲入王城,迫得吐浑王上表称降,交出了宰相代罪。
韩戎秋当众受降,他气势超群,面对吐浑王不怒自威,全城无不慑服。
陆九郎在韩戎秋身畔,一身银甲锃亮,意气风发,在众多将领中格外显眼。
连裴佑靖也不禁多瞧了两眼,这一次亲见陆九郎作战,哪怕再厌恶,也得承认这小子确实战力非凡,强悍灵变,无怪韩戎秋总想一夸,若自家儿子如此,做梦都要笑醒。
裴行彦看得刺心,又恨又郁,一旁的堂兄裴盛被银甲吸引,难抑嫉妒,“这副铠甲我在胡商处见过,索价极高,韩家对这野种还挺大方。”
裴行彦越发恼恨,讥讽道,“羡慕不妨去巴结韩大人,兴许也能混一副出来显扬。”
裴盛是裴家三爷裴兴治的庶子,枪马平平,经商也无天份,在众多兄弟中争不出头,就极力逢迎裴佑靖这个叔叔,听得这句刻薄实在难堪,默然退开了。
裴佑靖不甚喜欢这个侄儿,但也是亲眷,蹙眉道,“怎么说话,盛儿又不曾得罪你。”
裴行彦也知失言,沉着脸不语。
裴佑靖明白他的不快,安慰道,“不必管旁人,此战你表现不错,韩大人看在眼中,等回去亲事应该就成了。”
裴行彦僵声道,“韩家迟迟不应,无非是瞧不上,何必还贴上去苦求。”
裴佑靖不以为意,“抬头嫁女,低头娶媳,求亲本就如此,不必急于一时,只要韩家不给七丫头招赘,裴家就是必然之选。”
裴行彦还未想过这个,不由一怔,“韩家怎么可能招赘?”
裴佑靖深睿的一笑,“似七丫头这样的将材,嫁出去联姻只得表面风光,远不如留在家中更有利,韩大人应当也是考虑这些,才迟迟难以决定。”
说话间他一念陡起,数年来都未探出韩戎秋何时有了风流债,陆九郎已经出息,却至今不肯认回,还当众称其并非韩家人,难道当真不是私生子,而是为女儿准备的赘婿?否则为何不让韩平策管教,却交给女儿调训?
韩家的丫头坚持护下这小子,莫非在天德城时已为之所惑,二人有了私情?
裴佑靖越想越疑,望着陆九郎目光变幻,越发厌憎起来。
第70章 宿敌来
◎撤啊!不能白死!◎
河西军征吐浑赢得干净利落,缴夺了大量战利品,欢欣而归,半途宿于羌陵。
羌陵是一大片辽阔起伏的陵地,河西军的营帐从半坡蜿蜒至原野,宛如一条沉睡的巨蟒,半夜被惊雷般的蹄声与尖哨震醒,敌袭骤然降临。
韩戎秋披衣疾起,额角猛然胀痛,强抑下来出帐,神态丝毫不乱,“放火弩!”
数百火弩冲天而起,远远向四方落下,朦胧照出敌军,韩戎秋执千里镜一望,心里有了底。
韩平策从另一处营帐奔来,“阿爹!蕃军夜袭!”
韩戎秋沉声道,“人数大致与我们相当,不要给哨声惑乱,玄水军吃不住冲击,你带青木军下去稳住阵形。”
陆九郎来不及披甲,抄枪冲过来,刚立定就听韩戎秋吩咐,“陆九郎,你带队查找敌军主将所在,有所获立即来报。”
陆九郎引兵去了,裴佑靖策马而来,他久经沙场,一样临乱不惧,“我让一半人去助赵英,另一半留下拱卫中军。蕃军这是来复仇了,就不知领军的是谁。”
韩戎秋沉声道,“敢夜袭算有些能耐,先稳着,查清敌人的阵形再看。”
蕃军的前锋冲入玄水军的营地,赵英虽然紧急列阵,敌人来势太猛,号令未及传递就陷入了挨打的境地,一时伤亡惨重。还好青木军驰来顶住冲势,与玄水军并肩厮杀,双方陷入了激战。
夜色幽暗,半明的月轮投下淡影,陆九郎兵分多路,绕开战场穿至敌后,发觉来敌训练有素,剽悍凶猛,分明是一支精锐,他伏在草中窥望敌人后军,从军列的行移发现脉络,盯住传令官的去向,追望到一处众多蕃将护卫之地,当中有一人气质森凛,身形如铁,赫然还是个熟面孔,正是伏在天德军多年的虞候薛季。
陆九郎绝不会忘记这张脸,刹那血涌上头,命令石头,“告诉韩大人,敌军主将在东北外五百丈处,吐蕃王弟领军,可攻!”
河西军的大帐外气氛凝肃,蕃军的突袭来得迅猛,换了常兵已经被冲溃了,幸好是韩戎秋亲自坐镇,临危不惊,稳稳顶住袭击,遏住了敌人的气焰。
但时机极为不巧,韩戎秋的头痛越来越重,剧烈的杀喊声加剧了刺激,他强忍着静察战局,面上沉毅如常,等石头将讯息回传,他现出一丝释然,“让陆九郎伏潜以待,配合后援的突袭,一举击杀大将!”
石头受令去了,韩戎秋转向裴佑靖,方要开口,突然一刹天旋地转,身子蓦然仰倒。
裴佑靖大惊,一把将老友架住,在火把的光下见他面色赤红,鼻血如泉涌出,骇然抬袖一掩,疾声道,“韩大人累了,先扶进帐里!”
军医被急速召来,韩戎秋不省人事,几根粗针刺入,气息却越发微弱,这位河西节度使戎马半生,精力健旺,似一个不败巨人,这一刻竟突然崩塌。
帐外的两军仍在厮杀,一旦消息散出,军心立时将溃。
裴佑靖强定纷乱,禁了余人入帐,让兄长裴引贤带兵补去战线,同时唤过儿子,“你领三千人与陆九郎会合,看蕃军后防空虚,就全力冲击大将,如果防守严密就撤回来,不要冒进。”
裴行彦见韩戎秋之态,知晓情形不利,悚然应了。
韩平策战得热汗淋漓,蕃兵无法前进半步,心底却隐隐纳罕,父亲向来以攻为守,纵是开场不利,也定会寻机突破,怎的一直不见动静?眼看裴引贤又来助防,他越发不解,然而此时无法询问,只能继续拼杀。
裴行彦数次上阵,经历的大战却不多,均是依靠父亲或叔伯判定战情,从未独挡一面。此时见主帅突发意外,他心神惶乱的受令而去,等瞧见敌军后方密集如蚁,顿时生出了退意。
陆九郎初离天德城就见过韩戎秋分兵突袭的厉害,此次兵力充足,夜袭扰乱更易,绝不肯放过良机,话语也不客气,“这算什么严密,敌军主力在阵前,只要引开后防,声东击西,必能斩将得手,连冲阵的胆子也没有,你还有脸来混军功?”
裴行彦大怒,“家父有令不可冒进,狗东西充什么能耐,想死你去打头阵!”
陆九郎见天色将明,越发激火,“狗屁的不可冒进,正方便你装熊,老子不怕前冲,只怕你个软货没本事拿下主将!”
裴行彦怒火中烧,戟指骂道,“狗眼看人低的杂碎,冲就冲,看谁有能耐拿下主将!”
陆九郎留下一个轻蔑至极的冷笑,转身带兵就走。
薛季已经成了王弟央格,他事败归返蕃地,受了无数嘲鄙,好容易在乌伦海死后晋升,本想靠着内奸助狄银突袭成功,一增军中威望,谁想到重挫在独山海,还因韩明铮一通胡扯,蒙上了私通朔方军的嫌疑,受狄银一系的攻击,地位岌岌可危。
他只有自请出征,以一场大战证明清白,用战绩压住非议。然而河西军太强,纵是夜袭也不曾溃乱,迅速稳住了防线,蕃军几度冲撞,始终难有进展。
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央格面沉如铁,心头焦灼万分,一旦天亮,河西军必会反击,到时候攻守相易,更难应对。
无边的长草随晨风寂寂起伏,天地未明,正在黎明前最昏矇的一刻,骤然有漫天飞箭从草间腾起,激射蕃军后阵。
陆九郎全力疾冲,长枪翻挑如龙,领着赤火兵如一枚利刃疾冲,激然剖开了巨兽之尾,蕃兵后军猝不及防,登时喧乱起来。
裴佑靖在中军执千里镜望见,眼皮微微一跳,全神而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