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凰引 第57章

作者:紫微流年 标签: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陆九郎无赖一笑,忽然压低了声音,“告诉韩七,要想取回,翻墙过来找我。”

  禁军是天子护军,分为左右二部,数代以来均为宦官执掌。任职者无不地位超凡,权柄熏天,甚至能影响新帝的拥立。丁良与季昌各领一军,皆为皇帝心腹,权势之大,连宰相也要避让三分。

  两军的将领升迁不必通过朝奏,薪饷三倍于别军,每逢大赦还有额外赏赐,样样令人眼红,许多官员与富绅为了将子弟塞入,不惜重金贿通门路。

  陆九郎曾当过禁军侍卫,因出身寒微,同僚不大瞧得起,直到外放闯出名头,加上此次天子擢拔,一跃成了右军将军,着实震惊了百官。

  季昌身着紫蟒锦衣,皮笑肉不笑的接了他的觐见,“陆将军不错,连皇上也亲口嘉赞,就怕右军的池子水浅,容下不阁下的大才。”

  陆九郎从容对答,“哪能呢,在季大人手下效劳是我三生有幸,不论大事小事,随您驱策,属下定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哪怕给晾了两个时辰,季昌连个座椅也不给,陆九郎依然笑意盎然,挑不出半点错。

  季昌看得堵心,也懒得再刻薄,一端盏将人撵了。

  一旁的心腹凑上来,“大人就这么轻松放过,不给点厉害的?”

  季昌虽然端了姿态,心里如明镜,轻哼一声,“皇上要给五皇子铺路,我何必枉作小人。等着瞧吧,丁良要扶持大殿下,绝不会让他安稳升迁,我只管看戏。”

  右军驻扎于西侧的右银台门,陆九郎带着石头走马上任,挟着天子红人的气势,出手又慷慨大方,没几日就混熟了门道,颇有如鱼得水之势。

  李睿与兵部一同与蕃使会谈,他龙章凤姿,英睿自若,丝毫不为蕃人气焰所慑,对边境的形势知悉极深,理义严明,赢得了朝臣的盛赞。

  相较之下,大皇子李涪越发暗淡,他虽有仁善的名声,却屡屡多病,理政平庸,从未展现出皇长子该有的英明与魄力。

  就连荣乐公主从洛阳玩乐后归返,前来探望李涪,也无心道了一句,“父皇近年精力不济,好容易肯放权,皇兄偏偏多病,不然和谈之事该由你出面,哪会让五哥得风头。”

  李涪现出三分无奈,“我这身子骨不争气,有什么办法,五弟能为父皇分忧,我也觉安慰。”

  荣乐与李涪一母所生,比其他兄妹更亲近,看不惯兄长的软懦,不以为然道,“御医总说皇兄生病是肝气郁结,忧思过度;你是皇长子,未来的储君,烦扰何必闷在心里,只管拿出气势,重重责罚那些势利小人。”

  李涪摇头苦笑,“父皇从未说过立何人为储,如今让五弟代政,心意不言自明,朝臣大多也看出了风向,五弟确是比我优秀。”

  荣乐听得不快,忿然道,“按例长子为储,就算父皇未立诏,皇位也是你的,哪能一声不吭,缩着任旁人出头,教一群奴才认错了主子。”

  李涪似被吓住,赶紧摆手,“你要为我着想,千万别说这种话,不提这些了,你方从洛阳归来,正好我也病愈,过几日在乐游原举宴,多邀些宾客,就当给你接风。”

  荣乐公主素□□乐,略欢喜了两分,口中嗔道,“又没什么新鲜,年年是一样的人。”

  李涪确是一位贴心的兄长,含笑揶揄,“之前不是有合眼的,难道已经腻了?”

  荣乐公主动了气,“别提那陆九郎,我想让他陪着玩乐,五哥大动肝火的将我训了一顿,一点也不顾念手足之情。”

  李涪拧起眉,笑叹一声,“那就罢了,五弟受宠,闹到御前也是你吃亏,不如瞧我府上的侍从,有相似的只管带走。”

  陆九郎不仅俊朗出色,更胜在心思灵巧,说话格外动听。荣乐本来淡了,给他一提又心痒了,悻悻道,“其他的不是蠢就是呆,哪有半分相似,当初还是皇兄说五哥身边的人不错,我才留了心,你可得帮我。”

  李涪啼笑皆非,一脸的冤枉,“我不过看他生得俊,随口一说,哪知你就迷上了,五弟可不好说话,我出面他定要疑惕的,哪敢犯忌讳。”

  荣乐向长兄撒娇,“我不管,皇兄定要想个法子。”

  李涪不动声色的试探,“这般喜欢,总不成想让他当你的驸马?父皇已经给你定了汪琮,最近将他升了右拾遗,赐绯,再提一级就可以成婚了。”

  荣乐听得怫然不快,“汪琮无趣,好歹是士族子弟,做驸马还使得。我嫁陆九郎做什么,一个寒门出身也配尚公主?让他陪着一乐罢了。”

  李涪目光一闪,“既是如此,你趁着宴会,私下向右军统领季昌求借人一个月,这份面子应该会给,只要他点头,五弟也不好拦,不就成了?”

  荣乐公主大喜,立时赞起兄长来。

第81章 乐游原

  ◎韩七,我不骗你◎

  长安今夏最受瞩目的邀游,莫过于李涪的乐游原之宴。即使不得帝心,他也是深孚众望的皇长子,此次游宴又不拘规格,名门世族与公卿竞相而赴,盛况空前。

  韩昭文上书不得回复,难免焦灼,打算借盛宴向重臣探问,一早就起来准备,又让司湛去催促妹妹。

  司湛鲁莽失了玉,虽然韩氏兄妹并未深责,心底也不好过,尤其是几日来韩明铮皆未晨练,不重要的宴请也推了,司湛怕她嫌恼了自己,惴惴的在楼外等候,又致了一次歉。

  韩明铮的话语从房内传出,“你不必介怀,那人一向狡赖,这次就当长个教训,激你喝酒的人也非好意,以后还是离远些。”

  司湛懊悔又担忧,旁人皆当将军善饮,一旦失了玉,酒宴上就麻烦了,他讷讷道,“我听他们贺陆九郎高升,还说到右军统领季大人不好惹,姐夫不是与季大人相谈甚欢?或者——”

  韩明铮的声音略淡,“二哥怎么说的?来了长安一言一动都要慎重,哪能为芝麻小事搅入朝中暗斗。那些大人明面亲善,骨子里多少算计,你当是好相与的?”

  司湛实在难抑忿气,“可姓陆的强夺他人之物,就算是四品官,比韩家也差远了,凭什么欺负我们。”

  韩明铮停了片刻,话语骤冷,“你在河西安然惯了,旁人稍加衅弄就忍不了,忘了眼下是何等情形?陆九郎不是同路人,但也不是仇敌,不要学了他自作聪明,无事生出事来。”

  她极少如此严词,司湛吓了一跳,赶紧低头,“是我无知了,请将军责罚。”

  宅外传来闹嚷,人声与车声沸杂,韩明铮略觉意外,跨出了门槛。

  楼外的司湛抬头一看,怔住了。

  庞大的车驾封堵了街口,沸声扬扬,里外进出不得。

  韩昭文出门察看,一长列车驾停在隔邻的陆府,许多宫女与侍卫跟随,正傲慢的驱开围观的百姓。

  韩明铮跟出来,脸庞苍白,眼底微青,明显的憔悴了。

  韩昭文一瞥,叹了口气,“酒量哪是几天能提起来,我会在宴上替你遮挡,不必勉强了。”

  韩明铮忍下宿醉的头痛,“无妨,慢慢练就是了,堵路的是哪一家,我去请对方让个道?”

  韩昭文眉头微蹙,“是荣乐公主的车驾,据闻她娇纵跋扈,性情不善,去求只怕适得其反,等她走了我们再行。”

  一个娇美盛气的红衣女郎行出陆府,纤指转弄丝鞭,踩着奴仆的脊背上马。

  陆九郎跟随而出,跃上一匹骏马,似有所觉的瞥来,目光怔了一瞬。

  宫女陆续躬身进了马车,车夫呼喝着振缰,侍卫在左右护行,公主奢华的车列浩浩行出。

  韩明铮轻淡的收了视线,走回宅内,韩昭文拄杖而立,望着车尾冷笑。

  陆九郎跟了五皇子,还与荣乐公主牵缠不清,又勾着自家妹子逾墙,以为风流把戏如此好玩,当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乐游原在长安郊外,地势高拔,俯眺城中万千街市,与曲江芙蓉园、大雁塔相距不远,是百姓游乐的好去处,出城就是一条大道,道旁绿柳婆娑,日丽风和,令人心悦神旷。

  公主的车驾随侍众多,行进相当迟缓,韩家人轻车简从,抄小路而行,反而抢在公主前面出了城。沿途数不尽的宝马雕车,王孙与贵女欢笑不绝,锦衣比霞彩更夺目。

  韩明铮略施淡妆掩了疲态,依然是明眸红唇,神采照人,一路不断有贵胄子弟搭话。

  好容易近了乐游原,后头传来大声斥喝,公主的豪奴放肆的挥鞭开道,途人慌忙躲闪,有的车驾甚至给撵下大道,翻进了泥泞的稻田,场面一时大乱。

  幸好韩家的马车轻窄,及时避去道旁,没有给混乱波及。

  不多时,一骑红衣狂风般奔来,毫不顾忌的扬起一溜黄尘,扑得许多人迷了眼,呛咳不断。

  红影方逝,哗乱未平,尘灰中又一骑奔来,马上的正是陆九郎。

  他在擦过韩明铮时忽一收缰,眉眼暗沉,声音低抑,“韩七,我不骗你,只要过来,东西一定还你。”

  韩明铮神情淡漠,驭马退了一步,“陆将军慎言。”

  陆九郎不再说,绷着脸驱马而去。

  无人察觉的一瞬逝去,黄尘渐淡,视野重清,乱哄哄的行人重整车马。

  荣乐公主心情极好,陆九郎赞起她在洛阳新得的名马,引得她起了兴,二人一路竞逐。她的骑术在长安贵女中为翘楚,马儿又得力,果然将对手越抛越远,直到一气奔上乐游原,才得意的勒马等候。

  后头的王孙贵女陆续抵达,衣发皆被尘灰所污,无不有些狼狈,尽管满怀郁恼,仍得带笑给公主问安。

  荣乐公主骄矜惯了,她一边享受众星捧月的逢迎,一边嘲笑贵女们的窘态,陆九郎却迟迟未见,打发豪奴去寻也无果,方知又给他溜了,气得玉容变色,抽得几个奴才滚地惨叫。

  李涪受到惊动,出来喝住妹妹,将她带去池边的水榭,问清缘由后劝慰,“这有什么好恼,就算寻不着他,季昌定是要来的,依着议定而行就是。”

  荣乐公主本待恩威并施,先压得陆九郎点头,如今失了机会,满心的不忿,怏怏的听兄长哄劝。

  李涪的园子极大,不少宾客已至,从水榭望去富贵如云,处处欢歌,一派绮丽胜景。忽然一个男装女郎到来,许多人骚动起来,纷纷簇拥而近,争相与之攀谈。

  荣乐公主见那女郎容颜冷艳,一样染了尘,却大方自若,衬得浮灰似成了烽烟,平添英风飒烈,又为众人所瞩,顿觉不快,“那是何人?”

  李涪轻捻腕间的佛珠,似在笑赞,“河西韩家的赤凰将军,似乎还是陆九郎的旧主,来了长安极受追捧,连宫中的娘娘也裁了几身男装,实在有趣。”

  荣乐之前听过传闻,一向不以为然,此时听兄长一说,越发的不顺眼,“边地的野鸡也敢称凰,还装模作样的显扬,我必教她出个大丑。”

  李涪不咸不淡的劝了两句,借口有事,抛开她去会客了。

  荣乐公主一肚子恼意,正要去拿韩家女出气,外头热闹又起,五皇子李睿到了。

  她一眼瞧见,怒上心头,跟在李睿身后亦步亦趋,姿态驯良的,不是陆九郎又有谁!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过瘦,晚上加更一章

第82章 不胜醉

  ◎他的眼眸幽深的凝望,低头在她额上一抵◎

  李睿含笑接受王公大臣的致礼,心底其实恼怒非常。

  陆九郎才露了头角,已经三番两次遇上算计,荣乐公主一回来就上门纠缠,如果为这些糟烂之事折落下去,禁军里哪还插得了手。

  不过越是如此,越显出有人急了,李睿不动声色,亲热的与李涪叙了几句,明面上一派兄友弟恭的融洽,绝无半分不和之态。毕竟皇长子举宴,朝中大臣都来了,连外国使臣也获邀,可谓满座衣冠皆金紫,半是皇亲半朝官。

  李涪的园林精美开阔,处处胜景,用彩帛搭起许多帷幔,供宾客在其间斗酒行令。亭台有舞伶歌乐,还有安排了趣巧的赛戏,文如猜迷、赋诗,武有蹴鞠、步打球;还有女郎喜爱的斗花斗草、抛球、荡秋千一类,客人们笑闹喧嚷,尽情欢谑。

  南曲的名妓各有长才,宛如绮艳的鲜花,点缀这场风流的夏日之宴,引来众多王孙公子流连。商娘子也盛装而来,仍是婉丽动人,只不理陆九郎,对他的致意回以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显然怨气未消。

  最受欢迎的还是搏戏,李涪与李睿给了极高的彩头,引得武官纷纷下场挑战,旁边还有击鼓奏乐,气氛热烈,围观者无数,不断爆出喝彩与哗笑。

  陆九郎外放前时常参与此类竞戏,很出过一阵风头,夏旭揶揄道,“这是陆九的拿手戏,不下场玩一玩?”

  陆九郎却不为所动,“几年没练,早就生疏了,万一失手还折了殿下的颜面,罢了。”

  李睿赞赏的一瞥,这小子的确长进了,懂得了收敛持重。

  对面的韩昭文伴着宰相与枢密使等几位大臣饮酒观斗,韩明铮在一旁陪坐。

  达枷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一直将韩家女的逃脱引为大恨,如今在长安逢见,必定要想方设法要给些难堪,“赤凰将军可敢下场一试?”

  韩明铮淡淡道,“我愿与阁下执枪上马,一决生死,王子可敢一试?”

  达枷当年险些给她一刀断头,自然不会应,阴恻的转了话语,“明知宴场不许,提这何益,不如我们斗其他,就赌场上的中原勇士与吐蕃勇士谁胜!”

  他使人换了两个牛角大杯,斟满烈酒,挑衅道,“都称赤凰将军擅饮,难道连这也不敢?”

  那吐蕃勇士赤膛毛胸,剽悍似一头猛牛,对战的武官出自左军,胆气虽足,体魄就逊色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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