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凰引 第75章

作者:紫微流年 标签: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韩明铮蹙起眉,“这是什么话,谁要替他保管,他还说了什么?”

  石头一副老实之态,“没了,其他人回去了,就留我一个,准备跟旧伙伴喝两天酒再走。”

  韩平策气得冷笑,“一溜的全跑了,退回都抓不着人,无妨,我派精兵连东西带你一起押去天德城,保管原样奉还。”

  石头无辜的眨巴眼,“那路上可远,阵仗也大,万一给误会小韩大人与天德城私相授受,岂不是说都说不清?”

  韩平策一听就知是陆九郎教的,怒道,“狗东西还敢要挟,那就往荒野里扬了!”

  石头不慌不忙的回道,“随大人的意,九郎说东西只要递到将军面前,怎么处置都行。”

  韩平策气往上涌,偏偏这些东西价值连城,还真不好办,退回难免惊动过大。

  韩明铮不语,片刻后问,“他可是遇上了麻烦?”

  韩平策捺着火气讽道,“他能有什么麻烦,朝廷才加封为天德军防御使,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就等着五皇子寻机召回长安,偏要弄些鬼把戏。”

  韩明铮不理,等着石头回话。

  石头也摇头,“九郎好得很,请将军放心。”

  韩明铮一时想不出缘故,只得道,“眼下不宜折腾,先收进库里封着,待年节寻个时机送回去。”

  韩平策虽是恼怒,也不能真将东西扬了,只得随了妹妹,一拂袖走了。

  石头得了机会,凑近了鬼祟的禀报,“将军,丙字第六箱附了详录单子,还有九郎的信。”

  韩明铮依言开箱,果然找到一封录单,里头夹着信笺,笺上并没提及宝物,仅有一行字。

  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韩明铮持信怔忡,心神纷乱,耳根微微烫热起来。

  韩明铮本要和兄长提起贺烜之事,给意外横来一搅又忘了,全在猜测陆九郎为何将这笔财富托来沙州。石头虽称无事,但如此狡兔三窟之举,很难不怀疑是遇上了某种凶险,只是两地相隔千里,实在做不了什么。

  她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去母亲院里看望。

  韩夫人的发间已染了银丝,近年身子不大好,家事交给几个媳妇,见小女儿归家,将她拉近细细打量,微讶道,“每次从营里回来又黑又瘦,这次倒还好。”

  韩明铮的脸颊明润,有种焕然光彩,衬得气色极好,她自己倒未觉,“阿娘不必担心,近来胃口好,吃得也多,大约还胖了些。”

  韩夫人慈爱中含忧,“没出阁的丫头,做娘的哪能不操心,策儿还来跟我抱怨,说姓陆的又在变着法的缠你,你跟他耽搁下去能得什么好,终是一场空。”

  韩明铮默了片刻,“不是他的缘故,阿娘,我不成亲又怎样,安家的女儿一样至今未嫁,操持自家的商队,听说也做得不错。”

  韩夫人望着女儿的青春容颜,惋叹道,“当年的安排到底误了你,策儿选的一个也瞧不上?”

  韩明铮不好对母亲多说,只道,“哥哥选的都好,但我既然无意,何必蹉跎旁人,留在身边还易生事,不如将他们调回青木军。”

  她素来沉静,但一旦拿定主意,纵是家人也难以劝动。

  韩夫人也是无奈,“以咱们的家世,你要做安夫人也无不可,但娘知道你不是那般样,就怕你白白浪费了大好光阴,到头来懊悔。”

  宋欣儿来送汤药,劝慰了几句,栖儿也跟来撒欢,韩夫人心情稍缓,有了笑颜。

  韩明铮偶然瞥见配药的渍梅子,忽然生出了馋意,不知不觉竟将一碟子食尽了。

  韩夫人逗着孙儿还未留意,宋欣儿瞧在眼里,微生了疑惑,却又不便询问。

  韩明铮陪坐了一阵,回到自己的小院,犹在念着梅子的滋味,想着明日让侍女去买,然而才洗沐完就起了困倦,睡意来得格外凶猛,头发也未擦干就倒在榻上睡去。

  朦胧中她来到了一处原野,清晨薄雾冥冥,露水未晞,草丛中有物悉悉而动,她循声望去,一双茸茸的耳朵从草中拱近,现出一只软蓬蓬的小狼,乌亮的圆眼,湿漉漉的鼻尖,咧着尖白的小牙,一点也不畏怯,好奇的拱着她的手。

  韩明铮生了怜爱,放下警惕轻捻它的耳尖,小狼的胆子更大了,一扑蹦入怀中,一瞬间她陷进一个宽阔的胸膛,沉沉的声音在耳边低喃,“九郎,唤我九郎——明铮——”

  她宛如给一丛丛火焰簇围,却不觉疼痛,身心舒惬而温暖,突的鼻端似闻到一股异味,莫名其妙的恶心起来,胃里一阵翻腾,胸闷欲呕,生生醒转过来,赫然发现屋内多了一个黑影。

  节度使府内的烛火接连亮起,各房都受了惊动。

  宋欣儿听得喧声不小,隔屋才两岁的小女儿也开始闹,遂让奶娘带过来,抱在怀里心神不宁的拍哄。

  韩平策回屋时面色铁青,杀气盈额,把刚哄好的孩子吓得大哭,宋欣儿只得又让奶妈抱走。

  她屏退了下人,关切的询问,“怎么回事?哪来的狂徒,竟闯进了妹妹房里?”

  韩平策的声音都嘶了,从未如此愤怒,“是贺烜那杂种,还当他像个人,放去小七身旁,竟是这么个糟烂玩意!”

  节度使府外头防护严密,府内就松散多了,内院又是女眷居所,并未安排过多的巡卫。韩平策为了给妹妹撮合,允了几名青俊随意出入,哪想到成了引狼入室。

  贺烜被逐出赤火营,心有不甘,趁着消息尚未传开,跟回城内宿进韩府的客房,半夜摸进韩明铮的院里,打晕了侍女,用迷药欲行不轨,假如真给他得手,剁成肉靡都难以解恨。

  宋欣儿打了个寒噤,“我的天爷,妹妹可还好?”

  韩平策又怒又悔,心有余悸,“万幸她迷药吸得不多,搏斗时弄出动静,护卫及时赶去,人没什么大碍。”

  宋欣儿松了一口气,“姓贺的失心疯了不成,妹妹哪肯受这种卑鄙的手段摆布。”

  韩平策拧着眉,肠子都悔青了,“怪我,为了让他们加把力,许了过多的好处,诱得他生了毒念,小七几次叫我把人调回去,该应了才是。”

  宋欣儿默然,当下也不好责备,“这事不能叫阿娘知道,她本来身子骨就不好,明日我跟各房说一声,谁也不许透了风。”

  韩平策心头燥乱,越想越是愧疚,恨不得提枪上阵去杀个血流成河。

  宋欣儿犹豫片刻,又道,“南山部怎么办?”

  韩平策去年才将粟特部的人按下去,深知大局的重要,忍怒道,“此时不能生乱,明日我会跟南山部说清楚,对外就称暴毙,让贺家把尸首领回去。”

  宋欣儿也明白如此最好,微微叹气,“妹妹受委屈了,你先歇着,我过去瞧瞧她。”

  韩平策确实不好安慰,只有让妻子代了,叮嘱道,“她力气还软,又吐得厉害,定是相当难受,你去看她是否好些了,不行就请个大夫。”

  宋欣儿怔了,迟疑半晌一问,“妹妹她——吐得厉害?”

第110章 权迷窍

  ◎陆大人才升了防御使,怎么就秋蝉将凋了?◎

  天德军在凉州一战斩获了大批财物,伤亡也惊人的惨烈,各街各坊无不传出哀声。

  陆九郎给了极厚的抚恤,对英勇者慷慨重赏,全城过了一个富足的夏天,悲伤就如门檐下的白灯笼一般淡旧了。

  老邢立了军功活着回来,还跟小韩大人说过几句话,见了大世面,简直让邻里眼红得发绿。胡娘子给儿子娶了新妇,办得阔气又体面,一帮婆姨上门,见胡娘子衣衫鲜亮,首饰簇新,使唤着儿媳伺候,大逞婆母的威风,没有不酸妒的。

  几个婆姨灌饱一肚子茶水,听了无数炫弄,挨到天快暗了,胡娘子半点管饭的意思也没有,只得悻然离去,在门外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胡娘子舒泰又得意,这才吩咐儿媳烧饭,不久传来门响,老邢回来了。

  老邢被拔进内营,驻扎在城内,魏宏大胜后升了副使,新来的石虞候接管了军纪,营里显见的松颓,这次又溜回来,还从街上捎了只烤鸭。

  胡娘子喜孜孜的接过油包,让儿媳切了下酒,“还好没给几个婆子瞧见,不然哪肯走,你也仔细着些,给执法卫捉住就糟了。”

  老邢如今在家里地位极高,声调都昂了三分,“陆大人战后就不管营里了,石虞候天天拉着底下人吃酒,压根不理军纪,偷溜的多得是,犯不着瞎担心。”

  胡娘子听得放下心,“看来也只有陆大人凶悍些。”

  老邢跟着陆九郎发了财,免不了为之辩解,“陆大人就是练兵时时凶,发作贪官手狠,那是为打胜仗用心良苦,如今多少人跟着升官发财,谁还说他的坏话,见面亲热得很。”

  胡娘子赶紧附和,“不错,陆大人这样的好官实在难得。”

  老邢这才满意,又遗憾起来,“只是众人都说,陆大人升了防御使也不会久留,终是要调回长安的。”

  胡娘子有些不舍,“不是来就任一年都没满,怎么又要换?”

  老邢想得比婆娘更多,“越是能耐的越留不住,朝廷要重用他,哪能一直搁在边地。咱们也该走,索性迁去凉州。”

  胡娘子吓了一大跳,“凉州?去那做什么?”

  老邢是会州人,从军后才来了天德城,对此地并无依恋,出去征战一场,胆子和眼光长了,登时生了想头,劝起婆娘来,“凉州富庶又繁华,如今归了小韩大人辖治,西域的商队直接入关,不必再绕远道,谁还来天德城?接下来定是一年不如一年,当然该趁早迁居。”

  胡娘子略动了心,又有些怕,“远迁伤筋动骨,哪能轻易的就搬了。”

  老邢已反复考虑,“不能再拖,等下去凉州地价涨得更厉害,城里好些富户都开始迁了,我已经托人去购屋,就等消息回传了。”

  胡娘子哪想到他已自作主张,又惊又急,说话都不利索了,“你还在营里——怎么就胡乱来——别教人蒙了,将银子都抛在水里!”

  老邢拿出一家之主的威风,“石虞候不管事,营律松得很,花钱打点就能买个残退;等去了凉州,随便做点营生都能度日,你明日就去跟中人说,尽量将这宅子卖个好价,等凉州的屋子一定,咱们就动身。”

  胡娘子给他一锤定音,人都懵了。

  其实不单老邢盘算,天德城的大小官员心底也在计较。

  凉州一复,天德城没了商队,就指望朝廷偶然拔点欠饷过活,连油星子都捞不着了。好在大战中许多将官捞足了金银,借着战功一通打点,升的升,调的调,余下的实在腾挪不了,唯有无可奈何的熬日子。

  梁容给调去关内,魏宏升任副使,成了半城之主,比从前得意多了。

  陆九郎却明显的懒慢起来,不是带人出城打猎,就是在防御使府养花弄鱼,压根不理政事,颇有周元庭当年的风范。

  魏宏当然不信他无欲无求,要不是大皇子一系在朝中的压制,这人早回长安去享乐了,如今作出这般姿态,不外是谨慎收敛,避免政事上给对头拿了错,只等五皇子使力将他弄回去。

  西棠阁依然是夜夜笙歌,被众多官员簇围的成了魏宏,待到酒酣耳热,他被请入一间厢房。

  一个男人在房内静待,面容有三分似冯公,身形更为削瘦,双眸阴烁,额间多出几道深纹,恭敬的施了一礼,“甘州裴光瑜见过魏大人,冒昧请见,还请勿怪。”

  魏宏收过多次消息,还是头一次见到此人,玩味的打量。

  裴光瑜的随侍展开几方匣子,黄澄澄,沉甸甸,令人很难不满意。

  魏宏随意一扫,在上首落坐,“自从前次出了事,三爷就不来了,此番竟是裴四爷亲至,就不怕陆大人再次为难?”

  裴光瑜答得机巧,“陆大人不值一提,敝人此来求见,是因魏大人龙虎将腾,前途无量。”

  魏宏不动声色,“这是什么糊涂话,陆大人在我之上,才立下赫赫大功,受了朝廷擢拔。”

  裴光瑜的言语毫不顾忌,“此人如秋蝉将凋,怎及魏大人忠耿稳健,步步登高。”

  魏宏神情莫测,不辨喜怒,“四爷是来算卦了?不妨说一说,陆大人才升了防御使,怎么就秋蝉将凋了?”

  裴光瑜胸有成竹的道,“姓陆的虽升了官,以往的行径太过恶劣,在朝中得罪无数,谁肯见如此奸徒重回长安,就算似童大人一般意外折了,长安的百官也定是拍手称快,视为天谴。”

  魏宏眼眸一瞪,现出凶光,“好个大逆之言,送几匣金子就敢胡言乱语,煽弄是非,我这就将你绑了,押去说给陆大人听一听。”

  裴光瑜半点不惧,“这几匣金银较之姓陆的私藏,何异于九牛一毛,大人虽升了副使,难道不想更进一步?天德城已经没了前程,何如去关内接任肥差,泸州都督一职如何?”

  魏宏冷笑出来,骤一拍案,声色俱厉,“我知道裴家同他有私仇,一门心思的借刀杀人,却是胆大包天,竟唬到魏某人头上来,当我是三岁孩童?”

  裴光瑜语气一转,“在下一介布衣,大人必不肯信,不妨一听可信之人的言语。”

  话语一落,一人从隔间推门而入,身穿官服,面上两撇鼠须,“魏大人不必见疑,我可以担保,这的确是长安贵人之意。”

  魏宏似意外又似早有预料,端起茶慢啜一口,话中藏锋,“我道是谁,原来是石虞候,这才到任多久,怎么竟是对陆大人十分不满?”

  来人正是新就任的石虞候,他开门见山,挑穿了话语,“不瞒魏大人,我来此正是应贵人之令,为朝廷除一大患,绝不容恶獠还于长安。”

  魏宏不紧不慢的道,“这就奇了,陆大人战功赫赫,正当圣宠,谁敢在这时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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