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门 第18章

作者:苏幕幕 标签: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焦妈妈不知做什么去了并没有来,她紧攥着被子,也没去喊焦妈妈或是婆婆,而是忍不住唤了声“爷爷”。

  “爷爷……我好疼,好疼……”

  她错了,爷爷教她为人本分,她不该不听爷爷的话……异想天开去爱上一个自己够不着的人,以为嫁给他就能接近他。

  她本是安陆一个乡下姑娘,就该老老实实,嫁一个实在的农家汉,生在安陆,死在安陆。

  是她不自量力,是她痴心妄想,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走到这一步。

  往后年月,她只有自尝苦果,承受老天给自己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她几乎昏死过去,焦妈妈匆匆过来,到床边扶她道:“少夫人怎么样了?只怪我,刚刚出去院外,正好碰到位认识的夫人,她竟也来了庵堂,怕她起疑,我和她在外面待了许久。”

  施菀醒来,那阵巨痛已渐渐退去,只有残存的隐痛,她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与力量一样,不剩半点力气,冷汗淋漓,浇得她从头到脚仿佛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焦妈妈打来热水,替她将身上擦净,换了衣服,随后换下鲜血染遍的床褥,将之全装在了一个大布袋里,拿着东西出去。

  隔了很久焦妈妈才回来,陆夫人也来了,坐到床边,关心地问她要不要喝汤。

  施菀闭着眼,无力地摇头。

  焦妈妈便说:“那先把这药喝了吧,是补身的,以后每日早晚喝一碗,身子很快就好了。”

  施菀撑着起身,由焦妈妈端着碗,再次将一碗浓黑的药汁喝下去。

  虽是补药,却仍是难喝,满口苦涩,药在胃里翻滚。

  她连漱口都没力气就又躺了起来,苦味从嘴里蔓延至心里,瘫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陆夫人在床边说道:“厨房里给你炖着鸡汤,待会儿要是饿了,就喊焦妈妈来给你盛来。”

  施菀没有动的力气,却还是点点头。

  陆夫人又安慰道:“好好歇息,没事的。”随后又坐了片刻,便离去。

  焦妈妈在房中多待了一会儿,见她也没什么事,便关照她两句,让她躺着,自己出去了。

  房中一片寂静,能听见外面的秋风瑟瑟声,也能听见自己一下一下孱弱的呼吸声。

  她就这么躺着,如同死去一样。

  夜很长很长,从未有过的漫长。她睡一会儿,又醒一会儿,寒冷孤寂,一点一点熬,身体似灯油,能看得见耗尽的速度。

  天亮时,腹中不再疼痛了,只是虚弱无力,她仍不想吃东西,但焦妈妈说不可这样,又将要喝药了,怎么也要垫垫肚子,于是用鸡汤煮了面条,硬逼着她吃下半碗,见她几乎吐出来才无奈放下。

  看她这样,焦妈妈不由湿了眼眶,擦了擦泪水道:“少夫人,你别怪夫人,做母亲的一片怜子之心,她也是没办法。你受的这番罪,夫人会记在心里的,等回了府中,自然让二公子多陪陪你。他还年轻,男人年轻时,就是一心惦记着外面,等年轻大一些,知晓身边人的好,也就收心了。”

  施菀没说话,不知是不是听了进去。

  焦妈妈走前,又问她:“少夫人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好吃的点心,或是好玩的,在床上躺着也是无趣,只要能弄来的,我便给你弄来。”

  施菀终于有了动静,缓缓看向她,开口道:“进庵堂时,我见相国寺有两棵银杏,叶子都黄了,妈妈若得空,替我去折几枝银杏枝来,我想看看。”

  焦妈妈觉得奇怪,但想来,有的人爱花,有的人爱果,少夫人想必是喜欢金黄的银杏叶,那颜色放在房中倒也怪好看的,便点头答应:“好,我这就去给少夫人弄些来。”

  焦妈妈倒也上心,没一会儿,就拿了只白瓷瓶,手上拿着银杏枝,在瓶中装了水,将银杏枝插进去,放在了床边小几上。

  “少夫人看这样可好?”焦妈妈问。

  施菀点点头,伸出手来,摘了一片扇形的银杏叶放在手上细细看着,犹如看最心爱的东西。

  焦妈妈问:“少夫人喜欢银杏?”

  本以为她不会答,却听她回道:“原本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看多了,只觉得熟悉,且腻,可现在却觉得好看。”

  隔了一会儿,她又主动说:“我家乡最多的便是银杏,路旁,村落,乡间遍地都是,到这时节,便是漫山遍野的金黄,很美。”

  焦妈妈看着她道:“少夫人是想家了吧,以后有机会,让二公子陪少夫人回去省亲也是可以的。”

  施菀又不说话了,看着银杏叶发呆。

  她很迷茫,从未有过的飘忽、茫然,如同才出生就落到地上的雏鸟,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该做什么,何处又是归途。

第21章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也渐渐恢复一些力气,外面天气晴好,秋高气爽,她却一步也没出去过。

  她就每日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看着日头东升,日头西落,然后到傍晚,橘黄的阳光照射进来,再到晚间,一切归于黑寂。

  有一日,陆夫人那边似乎来了客人,焦妈妈过来问她,当朝皇帝的亲舅母韦夫人来了,问起她,问她要不要去见见。

  施菀以前是愿意有这样的机会的,如今却觉得那早已是前世的事,摇摇头,连目光都不曾从窗外挪过来。

  焦妈妈便不再劝说,回了陆夫人那边。

  本以为就这么平淡熬过半个月就回去,谁知在她们住进庵堂的第六日,陆家急派人送来消息,说大少夫人萧氏提前发动了,如今接生稳婆已到了府中,正在接生。

  陆家三个儿子里,只有大公子陆恒和二公子陆璘是陆夫人所出,她自然更真心实意一些,而这两个儿子暂且只有个孙女绵儿,陆夫人心心念念大儿媳这次能一举得男,一听这消息,便急急忙忙收了些东西就回去了,让焦妈妈留在这儿照顾施菀。

  到了晚上,施菀听到有陆府的人过来,焦妈妈去料理之后回来,给施菀送来药,施菀问:“大嫂一切顺利么?”

  焦妈妈点头道:“托祖宗的福,一切顺利,母子平安。”

  施菀又说:“这么说,是男孩了……母亲的心愿算是成真了。”

  焦妈妈有些过意不去地点点头,半晌才说:“等回去了,少夫人也会有心愿达成的一天的。”

  施菀没回话,屋内一片死寂。

  她的心愿,她还有心愿吗?

  焦妈妈待了一会儿,细声和她说:“先把药喝了吧,良药苦口,喝了药才能快些养好身体。”

  施菀乖乖喝药。

  药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并不会喝习惯,只会越喝越难受,越喝越惧怕,看见它就反胃。

  可是,人人都说良药苦口。

  其实堕胎药也是苦的。

  待她喝完药,焦妈妈道:“过两日是重阳节,府中会办小哥儿的洗三礼,我也要回去一趟,等过了洗三,我便再过来,夫人也许是没空了,但我会在这儿待到和少夫人一起出去的。”

  施菀点点头。

  她自从堕胎,柔顺得有些可怕,焦妈妈知道她心里还难受着,却又不知能说什么,只好问她吃不吃,喝不喝,还要不要看银杏,施菀都是摇头。

  焦妈妈便下去了,给她去煮粥。

  两日后,九月初九,焦妈妈回陆家了,让锦心入院来照顾。

  锦心并不知施菀是如何在里面“斋戒”的,焦妈妈和她说施菀刚染了风寒,所以暂停了斋戒,调理身体,锦心便给她送饭送药,她也没什么别的吩咐,锦心便到院外去和别的丫头们闲聊。

  下午,锦心进来道:“少夫人,外面有个韦大人,说是从家里带了些重阳糕来给他母亲,顺便给我们送来一些,要接么?”

  施菀怔怔,半晌才意识到她在问自己,茫然道:“什么?”

  锦心觉得主子这几日不见,反应越发慢了,便又说道:“外面有个韦大人,他母亲就是国舅夫人,也在这清雪庵中斋戒,今日他从家中拿了重阳糕送过来,说是他母亲吩咐他给这边的夫人拿一些,他便来了,此时就在院外。”

  施菀重复道:“你说的人,姓韦?”

  锦心点头:“是,是姓韦。”

  施菀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摇头道:“不,不要,让他走。”

  她不知道这韦大人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韦大人,但不管是什么韦大人,她听见这个姓就害怕恶寒,绝不想和他扯上一丁点的关系。

  锦心担心她的态度过于冷淡,影响到陆家与韦家的关系,便劝说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要不然我和他说夫人不在,只有少夫人,不便见客,收了他的东西,来日再登门感谢?”

  “不,让他走!”施菀立刻道,这么多日子,这是她唯一一次这样坚决果断地说话。

  锦心仍觉得不妥,但见她态度坚决,只好作罢,最后道:“少夫人要这样回,那我就这样去回了。”说着叹了声气,往外院而去。

  施菀缩在床上,恐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这一刻,她觉得孤独,觉得怕,却不能和任何说。

  陆家似乎是她的家,那里有她唯一称得上亲人的人,还有她的丈夫,可她却觉得那些都离自己好远好远。

  这一日外面很热闹,她在这小院里,都能听见前面相国寺传来的钟声,锦心说,相国寺在办重阳节的大法事,热闹得很。

  而陆家今日也很热闹,是陆家嫡孙的洗三礼。

  说这些时,锦心语气中颇有些失意。但凡这样的喜事,陆家下人们都能得到许多赏赐,可他们这些留在相国寺的丫鬟仆人却被遗忘了,拿不到。

  后来,天色渐渐暗下来,傍晚时,锦心又和她说,清雪庵夜里有祈福大会,所有尼僧都会参加,诵经,祈福,奏乐,还会发重阳福糕,很有意思,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施菀自是无兴致,摇了摇头,锦心还不放弃,又细细劝说许久,施菀有些不耐烦地回答:“我不去,不必再说了。”

  锦心这才作罢。

  等到入夜,远处隐隐传来木鱼声,伴着这木鱼声,院内却安静得可怕。

  房中点着两盏蜡烛,她却仍觉得昏暗,施菀有些怕,喊道:“锦心?”

  外面没有回应。

  她又喊了一声:“锦心?”

  随后又喊:“刘妈妈?”

  都无人回应。

  这时她突然想起来,锦心刘妈妈他们大概是去看清雪庵的祈福大会了,她向来没有约束下人的魄力,也不习惯如此,下人们便从不怕她,锦心傍晚力劝她去看热闹,应是自己想去,最后没成功,想必是瞒着她私自跑去了。

  她看着烛火照耀范围之外的黑暗,越发觉得自己与陆家格格不入。

  她不再喊人,只是下床去将门栓上了,然后回来坐在床上,曲起腿,不敢走神,看着房中。

  莫名地,今晚她很不安,很怕。

  夜一点一点过去,木鱼声停了,隐隐有诵经声传来,而锦心还没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施菀松了一口气,立刻道:“锦心?”

  没人回应。

  脚步声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往这边走来。

  这时她听清了,这不是锦心的脚步声,甚至……它很沉,不像女人的脚步声。

  她捏了捏被角,惟恐自己听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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