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门 第25章

作者:苏幕幕 标签: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杨夫人轻哼一声,不屑道:“我在安陆自个儿家里说几句京城里的大官,难不成人家还能听见?别说尚书,皇帝我都敢说。”

  杨钊无奈,只好说道:“陆知县就姓陆,他爹就是吏部尚书,京城里的尚书,就他一家姓陆。”

  杨夫人也愣了,将他看了半天,最后不敢置信道:“所以陆知县和施大夫……”

  “不知道,我就担心这施大夫以前的夫家和他们家是什么关系,所以你别说天高皇帝远,说话还是注意些。”杨钊说。

  杨夫人点点头,随后敏锐地问:“这陆知县的夫人是谁?”

  杨钊回答:“这我哪里知道,人家在京城呢!”

  杨夫人没再说什么,低头去看孩子了。

  两日后,陆璘正在县廨内看着旧案,便听前面有人击鼓鸣冤。

  来安陆上任这几日,他也升过几次堂,无外乎,张家和李家争菜地,打架;刘家和吴家因锁事发生口角,打架;陈家的牛跑了,被王家牵走了,王家不承认……总是因为锁事,总是要弄得大打出手。

  他起身去升堂。

  惊堂木拍响,衙役将鸣冤之人带上来,为首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在她身后是个差不多年龄的男人,陆璘看向堂下,发现那男人有些眼熟。

  他想了想,回忆起三日前,自己从德安府夜归,在路上载了个送妻子看病的男人。

  这人,似乎就是当日那位丈夫,而他身前的女人,看身形,似乎正是那天晚上他背着的妻子。

  所以,他妻子终究是得救了?

  女人已在堂下跪倒,哭诉冤屈。

  她说着安陆方言,陆璘有些听不懂,便拿起状纸来看。

  原告孟方氏,状告同村寡妇朱氏因与原告丈夫通奸,便向原告投毒,意欲谋杀原告,但原告却没被毒死,而是在送医后捡回一命。原告如今已好转,便决定上告朱氏谋杀。

  这是陆璘遇到的第一个大案。当日孟方氏的样子他也看到过,全身抽搐,不省人事,若非送医及时,此时恐怕已经丧命了。

  陆璘对着状纸,亲自询问孟方氏,同时又向她丈夫孟洪生确认,孟洪生先是沉默不语,随后承认的确与同村寡妇朱氏有染。

  随后陆璘便传朱氏。

  与朱氏一同被传唤过来的,还有孟家村其他两人,那两人也能证实朱氏与孟洪生有染,且在三日前,方氏中毒当日,朱氏便在雨后的村里找地耳做菜。

  地耳的确可以吃,许多人都会在雨后去采地耳,但在他们村里,与地耳一起长的,还有一种黄色毒蘑菇,农人都知道但凡长得鲜艳的蘑菇都不能吃,这些蘑菇统被人称为鬼蘑菇。

  那日朱氏便在家做了菜包子,去送给方氏吃,方氏自称吃了包子便开始呕吐、腹痛,所以朱氏一定在包子里下了毒。

  而邻居都能证实,朱氏曾用这种蘑菇毒死过邻居家的狗,所以她用同样的手法第二次杀人也说得通。

  朱氏除了争辩自己没有下毒,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璘问她为何要给方氏送包子,她只低着头说方氏刚知道她和孟洪生的事,大哭大闹,她怕方氏将她和孟洪生的事闹得太难看,所以想讨好方氏。

  这理由,并非没可能,只是多少有些牵强,也许就是一时念起,要毒杀方氏。

  陆璘也审出孟洪生前些年穷苦,后来学了木匠手艺,帮人做木活,竟赚了些钱,盖了新房,还多置了几亩地,在村里算得上富户,朱氏与孟洪生偷偷往来两年多,是非常想嫁给他的。

  更何况,方氏还哭诉,朱氏三个月没来月事,很可能怀孕了,不能再等,她有足够的动机去铤而走险杀人。

  案子到这里,似乎朱氏就是向方氏投了毒,一切合情合理。

  但有毒的包子已经没了,陆璘觉得缺少决定性的证据。

  他问方氏:“你既知朱氏与你丈夫有染,对她怨恨,为什么还要吃她送来的包子?”

  方氏哭道:“我一向省惯了,虽然心里恨她,可又觉得这么好的白面,一定是我家那没良心的男人给她的,扔了也是浪费,便吃了……”

  说着,又哭起来,哭得哀痛欲绝,泪如雨下。

  陆璘想起替方氏解毒的大夫来。

  包子已经没有了,方氏还有没有吃别的,全靠她自己说,孟家村的人也因同情原配,明显更替方氏说话,但有一个人是与他们都没有关系的,那就是替方氏解毒的大夫,他们说的小医仙——施菀。

  陆璘沉默片刻,问孟洪生:“你可还记得本府?”

  孟洪生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他回道:“那日你背着你妻子拦下路上的马车,车内便是本府。”

  孟洪生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陆璘继续问:“治好你妻子的,可是那日你去找的那位施大夫?”

  这时孟洪生忙回道:“是,正是那位施大夫,那天晚上大夫先给我娘子扎了针,娘子醒了,施大夫又带我们去药铺,叫醒了那馨济堂的学徒,让学徒给我们抓药,连夜的,我们便在施大夫家里煎药,我娘子喝了药后第二天就好一些了,我便借了辆板车,将她拉回去继续喝药,喝了两天就恢复了。”

  陆璘看向衙役,命令道:“去传馨济堂的施大夫。”

  衙役领命前去。

  看着衙役快步跑出去的背影,陆璘有些失神。

  他不知道这个施大夫,是不是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个施菀。

  如果真是她,显然他们是不适合见面的,但如此情形,却是不得不传她,但愿那施大夫并不是她。

  馨济堂就在安陆县城内,很快衙役便回来,上前禀告带来了馨济堂的施大夫。

  听说是淫妇毒杀原配,安陆县城里的人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公堂外面看热闹,也有从孟家村赶过来的人,同时还有听说县太爷英俊,过来一探究竟的人,公堂外围得水泄不通。

  陆璘开口道:“传大夫施菀。”

  一名女子从公堂外进来,穿一身浅绿色的短袄,白色的百褶裙,在这样二月已经入春的天气,却还披着一件夹棉的斗篷,不施粉黛,步子轻缓而从容,她走到堂下,没有抬眼看堂上,而是低头跪下道:“民女馨济堂大夫施菀,叩见知县大人。”

  说完,低头叩拜。

  虽然她不曾抬眼,虽然隔着足足上十步的距离,虽然他已经四年没见过她,但他当然能认出来,这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个施菀,那个……他曾经的妻子。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他从没想过竟会在这里遇到她,就算前两日有怀疑他们说的施大夫就是她,却也没想到今天就能这样面对面相见。

  只是,她不知有没有发现堂上的知县是他。

  但她表现得平常而淡然,并不像是认识他的人,这让他安心了许多,反倒有些不能适应她如此遵守尊卑之礼地向他行礼。

  他回道:“既是证人,便先起身吧,不必跪拜。”

  “是,谢大人。”施菀从地上起身,仍是微低头,垂着眼,恪守民见官的礼仪。

  陆璘问:“你回头看看跪于地上的这位蓝衣女子,以及她旁边的男子,可有印象?”

  施菀回头看了一眼方氏与孟洪生,说道:“有印象。三日前的夜晚,这位男子带他妻子来找我看病,我替他妻子解了毒,也给他们开了药方,到第二天他便带着他妻子回去了。”

  “当日的毒,你能看出是什么毒吗?”陆璘问。

  施菀说:“当时他妻子已昏迷,并有抽搐之症,唇色青紫,口鼻与耳内皆有出血,我猜测是砒霜之毒,便施针解毒,好在她服毒量应是不多,因此能痊愈。”

  “砒霜?”陆璘问:“孟家村有一种黄色毒菇,服后可中毒,方氏所中之毒,是否不是你说的砒霜,而是黄色毒菇?”

  施菀说道:“误服毒菇的病例,我曾见过三例,也曾在医书上读到过,症状都是呕吐、腹痛,腹泄,昏迷,从未见过会七窍流血,所以民女认为,方氏所中之毒,不是毒菇,而是砒霜。”

  “不是,我是吃了毒菇,不是什么砒霜!”方氏立刻辩解道。

  陆璘问孟洪生:“你家中可有砒霜,你妻子可曾去买过砒霜?”

  孟洪生茫然地摇头:“我家……没有砒霜,她应该也没去买过……”

  方氏也说道:“当然没有,我一直在家中,从未去买过毒药!”

  这时施菀问孟洪生:“你家中可有耗子药?如今村里有四处担货售卖的货郎,他们会卖耗子药,那耗子药的主要成分便是砒霜。”

  “对,她买过耗子药,她买过,就在半个月前,我亲自看见过!”朱氏立刻说。

  孟家村的人也都看向方氏,窃窃私语,似乎都想起她曾买过耗子药。

  孟洪生看向方氏道:“你故意吃了耗子药,就为了冤枉秀娥要毒杀你?”

  方氏见他一副质问的样子,痛声道:“要不是我命大,早就死了,怎么故意去冤枉她?再说,我冤枉她怎么了,说不定她真在包子里下了毒,只是我没吃罢了!”

  “你……竟这么歹毒!”孟洪生不可置信地指控她。

  方氏愤恨之下一把将他推倒,一边捶打他一边哭嚎道:“我歹毒,你竟然说我歹毒,你和她算什么,竟瞒着我勾搭了那么久,你们才歹毒……孟洪生,你没良心,你不是人……”

  “肃静!”陆璘在堂上道。

  方氏却早已不管不顾,继续拼尽全力打着孟洪生,孟洪生在公堂上挨打,一时气愤,猛地将她掀开,怒声道:“你成亲七年无子,我另娶他人怎么了,难不成还让你断了我们孟家的后!”

  “我在看大夫,在吃药,大夫说我能怀上的!”方氏哭道:“当初你穷得裤子都没得穿,老婆也娶不上,是谁不要你聘礼嫁给你,是谁去娘家筹钱让你学手艺,是谁像个男人一样陪你去一担一担挑黄土,拌泥,打砖,腰都直不起来帮你上砖……我当初也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好姑娘,我偏偏要选你……是我瞎了眼,竟看上你……”

  陆璘依稀能听明白堂下的方氏在控诉孟洪生变心,公堂成了村口是非场,便拍了惊堂木道:“孟方氏,肃静,所以你是承认自服家中存放的耗子药后诬告朱氏下毒害你?你可知诬告他人是何罪?”

  朱氏也说道:“方嫂子,你可知道孟大哥为什么不喜欢你,就是因为你心机深,比谁都能算计!”

  方氏看着她,双眼通红,一边哭着一边倒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起身一头往大堂旁边的柱子上撞去。

  谁也不曾想到她会突然撞柱,她也是存心寻死,这一撞又快又猛,用尽全力,竟在柱子上撞得头破血流,立刻就倒在了地上。

  堂内堂外的人都大骇,不约而同惊呼起来,乱作一团,陆璘怔了一下,起身正要下令,只见堂下施菀在最初的震惊后立刻跑到方氏身旁,蹲下身来将自己身上斗篷的一角拿起来,紧紧按住方氏血流如注的额头,并朝堂外喊道:“严峻——”

  严峻早已从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中挤进来,跑到施菀身旁,将身上背着的医箱取下来。

第28章

  “拿止血散。”施菀吩咐。

  严峻立刻打开医箱,从满箱的东西内取出一只瓷瓶来。

  公堂内的人都围上来看,施菀此时已经用一只手解下了自己的斗篷,随后接过瓷瓶,一边说道:“拿棉布。”

  与此同时,她移开按着伤口的斗篷,往伤口上洒入大量止血散,随后接过棉布,一圈一圈替方氏缠上伤口。

  待伤口缠好,严峻已递来剪刀。

  施菀系好棉布,剪下,随后又替方氏把了脉,然后朝严峻道:“通关散。”

  严峻连忙拿出一只瓶子来,她看一眼,说:“不是这个,是皂角麝香粉。”

  严峻连忙又换另一只瓶子,施菀用小勺取了一些洒入方氏鼻下,随后用一只细竹管吹入方氏鼻内。

  公堂内外的人因没见过这样的治病方法,都好奇地看着这边。

  就在这时,“阿嚏”一声,方氏醒了过来。

  众人松了口气,不由低声感叹:“简直是神医,不仅能解砒霜毒,还能这么快让她醒过来。”

  醒来的方氏看见施菀,又看见围在自己身边的一圈人,便想起来昏迷之前的事,顿时嚎啕大哭,屡屡提不上气,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

  施菀在她身旁扶着她,捡了一旁的斗篷,用干净的地方替她擦着头上脸上的血和眼泪,轻声道:“你已为他死过两次,足够了,他心既已不在你身上,你又何苦执着?已经搭上前半辈子,不必连后半辈子也搭上。”

  陆璘在堂上低声吩咐衙役:“看住她,别再让她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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