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绿窗红袖
菱月想了想,道:“除夕那天,应该会一大早就到我大伯家里去,大家一起过年,一起做团年饭,长辈们会给发压岁钱,晚上一起守岁。我记得小时候家里就是这么过年的。”
许茂礼听出这里头隐含的内容,他心里一时十分怜惜。
热闹的长雀市离菱月家中不算远,菱月出府的日子,也时常和其他人结伴到这个地方来。长雀市上有几家书局菱月都知道。
路上,菱月向许茂礼请教:“许大夫,你是这方面的行家,能不能给我推荐几本关于病症或者用药方面的书?我想了解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只是我在这方面全然是个门外汉,什么都不懂的,得浅显易懂的书才好。”
说起来也是和祥医馆的那些医书让菱月萌生了这个想法。
这也是未雨绸缪了。
甄二和梁氏年纪渐渐要上去了,身上难免有个这样那样的不舒服,她要是能多少懂一点,以后也能帮上一点忙。
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可能动辄请大夫的。
正好现在闲在家里,也有时间看些书。
许茂礼一听忙道:“姑娘去书局就是为了这个?那很不必去书局买的。我家医馆里就有好些这样的书,正好可以拿给姑娘看。”
说着许茂礼就停下脚步,大有掉头回去医馆找书的架势。
菱月忙拒绝了:“许大夫家中是行医的,医术世代相传,这方面的藏书是家中至宝,怎好拿出来借给外人看?我再不晓事,也不会做这样无理的要求。许大夫虽然慷慨,我却万万不能领受。”
菱月又道:“一会儿到了书局,你看着哪本书好,推荐给我,就是帮我的忙了。”
许茂礼有种很新奇的感受。
论起医药方面,他家中藏书颇丰,拿出两本入门的书借给菱月看并不算多为难,只是难得她心思这般清正。
许茂礼是真给菱月迷住了。
她好像是一个解之不尽的宝藏。
一开始,菱月为了宁姨娘来到医馆相求,许茂礼便知道这是一个聪明、勇敢、善良又重感情的好姑娘。
能同时拥有这些品质,已是十分难得。
现在他又发现,这个姑娘还爱读书,知道上进,并不因为自己的出身就随波逐流。
虽然对方只向他请教了医书,不过窥一斑可知全豹,对方能有这个想法,可见平日便是个爱读书的。
他好像总是能从她身上发现一个又一个的闪着光的优点,而每一个优点又都是那么可爱。
身边衣摆微动,菱月已经重又往前去了。
许茂礼收住神思,忙跟了上去。
两人进了南街的一家书局,许茂礼在书柜前转了一圈,挑出了两本书。
菱月道了声谢,把两本书接过来低下头略翻了翻,一本是关于日常能见到的各种病症的,一本是分门别类介绍各种药草的。
两本书都写得简明易懂,正是菱月所需要的。
菱月为了看书方便,把遮挡视线的薄纱面帘给撩了上去,露出了姣好的面孔,此时她青春洋溢的脸颊上一边一个笑靥,和英俊过人的许茂礼站在一处,在书局里的其他人看来,是十分般配的一对。
女的美男的俊,站在一起十足的养眼。
菱月心满意足地把书合上,她抬起眼睛,这才注意到旁人的目光。
许茂礼往旁边让了让,故作自然地把目光投向别处。
菱月神情微动,她重新把面帘放了下来,拿着书去找掌柜的结账。
书是很贵的,这就不是供平头老百姓消费的东西,不过菱月在这方面一向舍得。
问明了价钱,菱月付了账。
许茂礼虽有心表现,只是八字还没一撇,实在不敢唐突。
从书局出来,菱月这回该回家去了,许茂礼依然在旁边护送她。
菱月没有反对。
也许是许茂礼一开始借口找的好,年关将近,就怕街头上不太平。
虽说刚开始只说了送她过来书局。
离了热闹的长雀市,进了坊间,两旁安静下来。
这一路上,两个人自然要说些什么,只是具体说了些什么,也许两个人都没能很记得住。
来到一条街口的时候,菱月停下步子,说道:“我家就在里头,谢谢你送我回来。”
许茂礼俊脸微红,说都是应该的。
幕篱下,菱月神情微动,不知道这事儿为什么应该,也没打算去问。
“那,再见了。”
隔着一层幕篱,菱月的面孔看不清楚,只有一道声音,透漏着温柔的性情。
许茂礼只觉得怦然心动。
话音落下,佳人衣摆微动,已然启步往里头走去。
“那个……”许茂礼回过神来,他的声音追上去,“过两日,我会来送还糕点匣子。”
菱月的身影微不可察地一顿,很快又接着跟着刚才的步子,继续往里头走去了。
她没有回应这句话。
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第29章
这天下午红药未来的婆婆董太太过来了一趟。
头天菱月的两个堂兄按照指示去了红药婆家量了屋子尺寸,红药婆家这才知道红药从顾府内院搬出来了,现在借助在旁人家里。
当时红药婆家便问明了地址。
董太太四十许人,身材微丰,面色红润,头上插着两支银钗,身上穿着绸缎衣裳,手上戴着分量十足的银镯子,看得出是体面人家的太太。
伴着董太太过来的,是一个中年仆妇,这个仆妇手上提着陈记有名的八珍盒做上门礼,另还有一块绸缎料子。
梁氏觉得董太太知礼,很高兴地把红药从西厢房请了出来。
董太太这趟上门,主要是想看看这个即将过门的儿媳妇,这是明摆着的。
未来婆婆都上门了,红药也不扭捏,董太太坐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期间对红药是赞不绝口,一会儿夸红药模样标致,一会儿赞红药谈吐大方,不愧是大家子里出来的。
总之,董太太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临走之前,说好了三日后派人把聘礼抬过来。
梁氏待客热情,一直把董太太主仆二人送到了外头街口才回来。
现在有什么话可以关起门来说了。
梁氏满意道:“亲事都说定了,就剩下走礼了,其实董太太可以不来这一趟的,现在人家不光来了,还一知道就上门了,这说明人家心里头看重。看,这上门礼也体面。”
梁氏说着把董太太送来的绸缎料子托在手上摸了摸,对红药道:“这块料子我摸着不错,是块好料子。你回头收好了,到时候好带去你婆家。”
红药一听忙道:“这是哪里的话。这是上门礼,怎么就成了给我的了?这料子一看就是送给婶子穿的,这花色正适合婶子穿,我们这个年龄的撑不起这个花色。快过年了,婶子正好做件衣裳穿。”
梁氏哪里肯,无奈拗不过红药。
红药把料子硬塞给梁氏,又把董太太带来的八珍盒拆了,给大家分点心吃。
倒不是说贪图她这点东西,只是自从红药跟着菱月家来了,梁氏跟着忙前忙后不说,顿顿都是好吃好喝的招待,哪一天家里也没少了肉吃。
现下梁氏看她会办事,倒也暗暗点头。
陈记的八珍盒,其实就是八样精致的糕点,用印有陈记名号的油纸扎裹整齐,用红绳系着。因陈记出名,时人拿陈记的八珍盒去送礼,是件体面事。
红药只吃了一块,便指了一事回房去了。
菱月有所察觉,过了一会儿也跟着进屋去了。
红药一个人待在房里,既不说歇着,也没有忙着绣嫁妆,只是一个人呆坐在床头,出着神儿。
菱月伸手在红药眼前晃了晃,见红药回神,菱月挨着红药坐下来。
“姐姐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么?说出来听听,我给姐姐排解排解。”
红药不承认,闻言只是笑道:“我哪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别瞎说。”
菱月就见红药把手腕上的金镯子褪了下来,托在掌心里用袖口爱惜地擦了擦,道:“我刚才只是在想,这些金首饰我以后也戴不着了,董太太身上戴的都是银的,我一个做儿媳妇的,总不好越过了婆母去,不像话。”
这题无解。
其实离了顾府,外头的平常人家哪有戴金首饰的。
能整整齐齐地戴上一套银的,就已经是很体面殷实的人家了。
董太太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可是这些对红药来说,都是实实在在的落差。
不像菱月,红药头上插的手上戴的,可都是真货。
红药又道:“回头你陪我去一趟当铺,反正也戴不着了,索性都当了,好换些银子出来,到时候托婶子帮我寻一寻,我寻思着,最好能买上几亩地傍身,到时候当作嫁妆一起带过去,看着也体面。”
说起来倒是个很实在的打算,偏偏让红药说出了无限惆怅的意味。
菱月有心说些开心的事情,好让红药高兴起来,她想了想道:“我瞧着董太太人不错,说话很和气,看着是个爽快的脾气,她对姐姐又满意。董太太今个儿能带着礼上门,说明对姐姐也看重。姐姐嫁过去以后,总不至于被她刁难,以后日子也好过。”
红药道:“有心没心,好过不好过的,还不全看老太太的面子。”
这倒是真的。
董家是一户家境殷实的体面人家,人家又是良民,之所以能放下身段求娶红药一个丫鬟,为的自然不是红药这个人,人家看重的是红药与顾府的关系,人家指望着通过红药这个儿媳妇与顾府拉上关系。
红药能嫁进董家,靠的是什么?说白了不就是老太太。
红药兴致不高,菱月一心想让红药高兴起来,就见菱月一拍巴掌,笑道:“这不更好了。有老太太撑腰,以后姐姐嫁过去只管横着走,很不必怕他们。倒是他们都得赶着来巴结姐姐。”
红药叹道:“有老太太的一日,自然有我的一日。只是老太太都多大年纪了。”
此话一出,满室俱静。
红药这才反应过来,她急忙连“呸”了三声,又拿手去够身下的木头床腿儿,在上头使劲地摸了摸。
这是规矩,但凡说错了话,就得赶紧这样做,做完之后,那些说错的话便不作数了。
做完这些,红药才道:“我该死了。竟然胡说起来。老太太自然会长命百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