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144章

作者:糯团子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身后“噗嗤”传来一声笑。

  宋令枝回首,却是秋雁掩唇,强忍着笑意,欲盖弥彰否认。

  “少夫人放心,奴婢什么也没听见。”稍顿,又后知后觉补上后半句,“也什么都没看见。”

  此地无银三百两,还不如不说。

  宋令枝佯装从容转头,拉着贺鸣往高台走去。拿自己当聋子,听不见身后白芷和秋雁的调侃。

  宋老夫人是过来人,瞧见她二人如此作态,哪还有什么不懂。

  笑着让人烫了滚滚的雄黄酒来,粽子也命人下去热着。

  宋老夫人目光在宋令枝和贺鸣之间打转,眼睛笑没了缝:“早该如此了。”

  宋令枝低头不语。

  宋老夫人不再打趣,只招呼着贺鸣吃粽子。

  ……

  端午过后,蝉鸣愈发聒噪。

  廊檐下一众奴仆婆子垂手侍立,手持戳灯,宋府上下,亮如白昼。

  月影横窗,竹影摇曳。

  前些时日为给宋老夫人侍疾,宋令枝一直住在宋老夫人院中,如今宋老夫人身上大安,宋令枝又回了自己院落。

  青纱帐慢低垂,案几上的金珐琅九桃小熏炉点着暖香。

  宋令枝一身象牙白寝衣,满头乌发落在身后。肤若凝脂,眉若山月。

  铜镜通透澄澈,照出宋令枝一张姣好容颜。妆匣内一众茉莉簪花棒排开,秋雁笑着为宋令枝拆发卸妆。

  “少夫人不知道,今日早膳后,姑爷打发小厮来和奴婢要了什么。”

  秋雁擅调香,府中上下无人不知。

  贺鸣和小厮同为男子,自然分不清胭脂水粉,只当都是一样。

  透过铜镜,宋令枝目光同秋雁撞上,顺着秋雁的话道:“和你要什么了?”

  秋雁压低声:“是铅粉,还有些许玫瑰香膏,说是先前划龙舟弄伤手,如今手上还留着疤呢。”

  宋令枝一惊:“贺哥哥的手怎么还没好?且哪玫瑰香膏哪有缓痕膏好用,你今儿真是糊涂了,竟也会弄混了。”

  那玫瑰香膏是她往日净手后用的,宋令枝只爱那几分玫瑰香气。

  秋雁双目怔忪,而后拍拍脑门。

  “瞧奴婢这脑子,奴婢只听那小厮问姑娘往日用的什么香,就随手给他拿了点,竟忘了那玫瑰香膏姑爷是用不着的。”

  白芷捧着沐盆进屋,伺候宋令枝盥漱:“这有何难,等会打发人送舒痕膏去便是了。”

  说话间,忽听院外的人通传,说是贺鸣来了。

  秋雁和白芷对视一眼,相继从对方眼中望见笑意,屈膝,齐齐朝贺鸣行礼:“见过姑爷。”

  贺鸣拂袖:“起来罢,不必多礼。”

  他手上捧着一个紫檀锦匣,秋雁眼尖,且她先前在香娘子手底下做事,这京中的香料铺子秋雁都如数家珍,熟记于心。

  她笑着道:“真是巧了,适才少夫人还说不该拿那玫瑰香膏给姑爷用,奴婢还想着再打发人给姑爷送好的去,不想姑爷竟来了。”

  她目光落到贺鸣手上的锦匣上,狐疑,“姑爷这是……”

  锦匣掀开,却是十来种玫瑰香膏。

  贺鸣掩唇轻咳两三声,他偏首别过眼,视线落在漆木案几上青烟未尽的熏笼上。

  “我不懂胭脂水粉,怕买来的枝枝不喜欢。”

  故而特意和秋雁要了宋令枝往日惯用的香膏,照着香膏的气味,挨个铺子一个个寻。

  京城胭脂铺子中,但凡有玫瑰香膏,都让贺鸣买了来。

  怕秋雁说漏嘴,贺鸣才让小厮说是自己要的。

  脖颈涨得通红,贺鸣低下头,迟迟不见宋令枝的声音。

  他着急:“可是不喜欢?那我明日再……”

  “没有不喜欢。”

  宋令枝不曾松开手中的锦匣,她眼中水雾氤氲,“只是没想到,贺哥哥竟也会做这种事。”

  从前都是她想方设法讨他人的欢心,不想自己竟也有今日。

  贺鸣唇角挽起,长松口气。数次抬起手,指腹轻轻,擦过宋令枝眼角。

  他轻声笑道:“我本来也不曾想这么多,只是前日去明府的赏花宴,恰好听见明兄先前为夫人择口脂作生辰礼,他是照着自己喜好挑的。”

  宋令枝:“明府,他夫人可是姓云?”

  贺鸣:“正是,听闻明夫人收到口脂后,明兄睡了三夜的书房。”

  贺鸣当日改了主意,不敢照着自己的喜好为宋令枝择香膏。

  秋雁捂唇笑:“姑爷放心,这香膏少夫人喜欢得紧,姑爷今夜定不用睡书房了。”

  宋令枝急红双颊:“——秋雁!”

  秋雁抿唇退至一旁,眉眼半点悔意也无,嘴上却道:“少夫人恕罪,奴婢日后再不敢了。”

  尾音难掩笑意,揶揄尽显。

  宋令枝恼羞成怒,想打人。

  贺鸣笑着拦下:“今日便是枝枝喜欢这香膏,我也是要睡书房的。”

  宋令枝怔怔:“还是在纂修国史吗?”

  贺鸣颔首:“是,还有前日在明府的赏花宴作的诗,明兄托我誊抄出来,他想制诗集用。”

  纂修国史工程浩大繁重,不可能急在这时。

  只是不知为何,上面催促得急,贺鸣也不敢耽搁,日夜案牍劳形。

  若非这几日沈砚身子欠安,怕是翰林院众人连喘口气都不能。

  “沈……圣上身子欠安?”差点说漏嘴,宋令枝忙忙改口。

  贺鸣颔首凝眉:“这两日陛下也不曾上朝,只是陛下年轻,想来不日便好了。”

  ……

  乾清宫外。

  夜色如墨,皓月当空。

  一众宫人手持羊角灯,穿花抚树,噤若寒蝉。

  太医战战兢兢跪在廊檐下。

  寝殿内,四面角落各设一方鎏金珐琅铜炉,滚滚金丝炭燃着,榻前长条案上,亦供着银火壶。

  地龙烧得火热,寝殿犹如坠入盛夏。

  便是如此,榻上的人依然身子冰冷,一双剑眉像是染上冰霜。

  沈砚双目紧阖,手背上扎着数枚银针。

  案几上红烛摇曳,烛光跃动在沈砚眉眼。

  岳栩脸色凝重:“孟老先生,陛下何时能醒来?”

  沈砚昏迷两日,朝中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不时打发人来乾清宫打探消息。

  若是两三日,岳栩尚能瞒下去,可若是长此以往,朝中众臣定会起疑。

  孟瑞沉着脸,眉宇笼罩着阴霾:“若老夫没猜错,陛下今夜应能醒来。只是如今销金散侵入五脏六腑,若是再寻不到玉寒草……”

  孟瑞摇摇头,“怕是陛下……也撑不了多久。”

  岳栩瞪圆双目:“怎么会……”

  他单手握拳,“若不行,我再亲自去趟弗洛安。南海那般大,总能再寻上玉寒草的。”

  孟瑞长长哀叹一声:“先前老夫曾为贺少夫人诊脉过,许是有玉寒草,她如今体内的销金散所剩无几。”

  若是再有一株玉寒草,宋令枝便能痊愈了。

  岳栩不明所以,一头雾水:“陛下还病着,你突然提贺少夫人做什么?”

  寝殿孤寂空荡,支摘窗半支,隐约可见窗外的明朗夜色。

  孟瑞背着手,身子佝偻,斑白双鬓落在深沉月色之中。

  他轻叹一声:“闲聊罢了,还不是前日去宋府,宋老夫人寻我要了一张方子,说是求子用的。”

  宋府上下,也就一个宋令枝,宋老夫人为谁而求,显而易见。

  孟瑞声音轻轻:“贺少夫人如今的身子虽然大安,可若是真有了子嗣……”

  青纱帐慢后,忽的传来低沉喑哑的一声。

  “……孟瑞,你是当朕死了吗?”

  孟瑞越过缂丝屏风,双膝跪地,喜不自胜:“老夫不敢老夫不敢。”

  他跪着上前,一一为沈砚取下银针。

  孟瑞的医术在岳栩之上,有孟瑞在,岳栩自然不曾不自量力上前。

  只垂手静静侍立在下首。

  沈砚一手揉着眉心,乌沉晦暗的一双眸子凌厉淡漠。

  “……朕昏睡多久了?”

  岳栩毕恭毕敬上前:“回陛下的话,两日有余。”

  他低声,一字不落将这两日朝堂上的动静告知沈砚。

  沈砚不在,朝堂上诡谲多变,短短两日,已经有人开始不安分。

  “陛下,先太子的旧党怕是都知晓销金散一事,陛下连着两日不曾上朝,他们怕是早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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