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糯团子
朦胧月色中,沈砚一身金丝滚边松石绿圆领袍衫、长身玉立,朗朗如明月。
身侧的女子一身轻盈的杏黄色绫彩蝉翼纱,纤腰袅袅,羽步翩跹,肤若凝脂。
先前太子生辰,宋令枝虽说曾在众人眼前露相,然那回她还不是准三皇子妃,且那次皇后宴请的宾客,并不如今夜多。
席间众人静默一瞬,而后纷纷了然。怪道沈砚亲自入宫请旨求娶,这样的女子,想来世间没有男子会不喜欢。
落在脸上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宋令枝脚踝还疼着,她悄悄往沈砚身边靠去,深怕让人看出自己一瘸一拐,有失礼数。
沈砚侧目凝视,抬手拥人入怀。只稍稍抬眼冷脸,顿时,落在宋令枝身上的目光悉数收回,无人敢惹他这位活阎王的不快。
夜宴还未开始,宫人调桌安椅,捧饭安箸。
席间宫人遍身绸缎,双手捧着佳酿果酒,在宾客间穿梭。
宋令枝对上回的鸳鸯果心有余悸,视线在漆木案几上轻轻一扫,无甚想吃。
细细想来,她今日也只用了一口荷花酥,还有一盅药膳,倒也奇怪,宋令枝并不觉得饿。
只是近来身子乏得厉害,吃药也不见效,总觉得心思恍惚。
“想吃糖炒栗子?”
许是宋令枝的目光在缠丝玛瑙盘上停留许久,沈砚误以为他想吃盘中的糖炒栗子。
当即有宫人净手毕,上前,欲为宋令枝轻敲板栗。
沈砚挥挥手,自宫人手中接过小锤。
板栗小巧,轻轻敲开,缝隙渐大。
沈砚手指骨节分明,稍一用力,板栗轻而易举落在沈砚掌中。
指尖捻着板栗,递至宋令枝唇边。
板栗小小一个,宋令枝轻咬下一口,眼睫飞快扑簌。
沈砚不曾松开。
宋令枝瞪大眼睛,转眸望去,只撞见沈砚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那双眸子眸子难得染上几分温和。
宋令枝一怔,后知后觉沈砚是在戏弄自己。
板栗小巧,沈砚不肯松口,宋令枝只能凭着感觉,很轻、很轻往前咬上一口。
贝齿轻捻过板栗,再小心翼翼,还是不可避免咬上沈砚指尖。
温热的肌肤灼得宋令枝往后一退,双颊泛起绯红之色。
沈砚唇角笑意渐深:“好吃吗?”
口中的板栗囫囵咽下,那板栗是拿牛乳浇过的,软糯香甜,倒是很合宋令枝的心意。
她朝沈砚点点头:“好吃的。”
宫人极有眼力,赶忙又端上一盘糖炒栗子。
满堂细乐声喧,隐约闻得沈砚案几上不时传来的锤子声,他似是对投喂宋令枝深有兴致。
敲一颗,宋令枝吃半颗,脸红一瞬。
如当时他养在殿中的猫崽,那猫崽也喜欢在沈砚指尖夺食。
盘中板栗堆积成山,沈砚侧目,视线无声落在宋令枝脸上。那双杏眸熠熠,如空明玉石澄澈。
沈砚不动声色敛眸,拿丝帕轻拭指尖。
若是宋令枝能一直这般听话,留她在身边,也不是不可。
她想要的后位,他亦是可以给她的。
只要她听话。
作者有话说:
枝枝: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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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聘礼
宴上乐女轻弹古琴, 琴声幽幽,在山谷中久久回响。一众宫人满头珠翠,手上捧着茶盏茶钟, 款步提裙。
忽而, 空中传来小太监遥遥的通传, 皇帝来了。
十来个宫人手提燃着御香的销金香炉,又有宫人执华盖和五明扇, 一路浩浩荡荡, 拥着皇帝走来。
皇后唇角上扬,笑着往前迎人:“臣妾给陛下请安, 陛下……”
仰头望见皇帝身边的余贵人, 皇后一张脸忽而沉了下去, 冷若冰霜。
染着蔻丹的长指甲掐着掌心,皇后抬眸, 不冷不热抛出一句:“今日朝臣都在,余贵人怎的还这般不知礼数,竟和陛下同乘一舆, 来人, 送余贵人回宫,好好反省反省。”
皇帝轻笑打断, 揽着怀里娇滴滴的美人,鼻尖香气渐浓, 忽觉心旷神怡,恍若身在仙境,飘飘欲仙。
皇帝近来很是喜欢余贵人宫中的熏香, 更喜欢点着那香, 拥着余贵人做那风流事。
他挥挥袖:“今日夜宴, 不必拘束,余贵人同朕共乘一舆,是朕允了的。”
皇后低垂着脖颈,咬牙切齿:“……是。”
她眼睁睁看着皇帝拥着余贵人落座,二人共饮一杯果酒。
皇后目眦欲裂,恨不得当众让人将余贵人拖出去。
侍女上前,小声提醒:“娘娘,小不忍则大乱。”
皇后深吸口气:“本宫是咽不下这口气,难不成要叫本宫眼睁睁看着那贱婢……”
“娘娘。”侍女福身至她耳边低语,“今夜朝臣百官都在,自有人会和陛下提起这事,娘娘等着瞧就是了,不必在这节骨眼上惹得陛下不快,失了圣心。”
皇后抿唇:“你说得在理。”
余光瞥见那歪在皇帝肩上柔弱无骨的余贵人,皇后仍觉得怒火攻心。这些伎俩,当初还是她找人教那姓余的贱婢,想着她能得沈砚的欢心,也好让那宋令枝瞧瞧自己的手段。
不想如今吃瘪的竟然是自己。
余贵人吃里扒外,那宋令枝也并非好人。
皇后怒目而视,目光往下瞥,漆木案几前,沈砚手执捶子,在喂宋令枝吃栗子。
栗子壳堆得满满当当,再喜欢,宋令枝也吃不下了。
沈砚侧目凝视:“不吃了?”
宋令枝点点头:“殿下,我……”
一语未了,席间舞姬缓缓退下,皇后的笑声从上首传来,朱红牡丹花纹锦衣华丽曳地,皇后捂唇轻笑:“陛下还不曾见过宋姑娘罢?臣妾倒是先前见过一面,怪道砚儿那般喜欢,臣妾瞧着,也是喜欢得紧。”
皇帝难得从余贵人身上抬起头,他笑笑:“是吗?”
皇后低声笑:“可不是,恰巧赶上今夜夜宴,朝臣百官都在,本宫听闻宋姑娘极善音律,也不知道宋姑娘可否弹奏一曲,也好为陛下助助兴?”
皇帝抚掌大笑:“好!好!”
老态龙钟,皇帝双眼浮肿,睁着眼睛往下望去,衣裙翩跹,席间推杯换盏,沈砚身侧确实多了一人。
皇帝定睛细看,却只看见沈砚宽松的衣袂,身后的人被沈砚挡得严严实实。
有皇帝撑腰,皇后眼角笑意渐深:“砚儿,你觉得如何?”
满座寂然。
众人引颈长望,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宋令枝脸上。
她悄无声息攥紧袖中的丝帕。
皇后还是如前世那般,不喜欢自己。
前世夜宴,皇后也曾邀宋令枝上台奏乐。那时的皇后,也是这般怡然大方,雍容华贵,望向宋令枝的目光带着淡淡的轻蔑嘲讽。
就好似她生来就该如乐女一样,供人玩乐。
皇后唇角笑意浅淡,等不到沈砚的回应,皇后亦是不急,只将目光缓缓滑落至一旁:“来人,将本宫的焦尾枯桐取来。”
焦尾枯桐乃是良木所造,琴音绕梁,世间少有。又因其尾部烧焦,故而得“焦尾”一名。
当即有侍女抱来焦尾枯桐,皇后言笑晏晏:“这琴可是本宫至爱,还望宋姑娘莫要辜负了本宫和陛下的期望。”
满殿哗然,席间窃窃私语,众人交头接耳,无不惊讶皇后竟舍得拿出焦尾枯桐。
“百闻不如一见,若今日真的能一睹焦尾枯桐,也不枉费来世上走这一遭了。”
“老夫闻得焦尾枯桐可绕梁三日,也不知传闻是否为真,还是徒有其表,夸大其词?”
“真不真今夜不就能见真章,只是不知这宋姑娘琴艺如何?或也是徒有其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江南女子多善音律,想来应是不差的,只是能否配得上焦尾枯桐,那就另当别论了。”
耳边唏嘘声渐大,秋雁小心翼翼候在宋令枝身后,焦急:“姑娘……”
皇后的目光仍落在宋令枝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宋姑娘,请罢。”
早有侍女抱着焦尾枯桐上前。
骑虎难下。
脚踝处红肿的地方疼得厉害,宋令枝扶案,尚未来得及起身行礼,蓦地肩膀被人一按。
沈砚拥着宋令枝的美人肩,一身松石绿织金锦袍衫透着慵懒随意。沈砚哑然一笑:“怎么,宫里的乐女都死光了吗?”
语气冰冷,似如千年寒冰。
皇后唇角笑容僵滞:“砚儿,不得无礼,母后只是想听听宋姑娘的琴音罢了,宋姑娘若是不想,大可拒绝便是了,母后又岂是那等强人所难之人?”
字字感人肺腑,透着皇后的宽宏大量,温柔贤惠。
沈砚不为所动,只轻笑一声。
“枝枝胆子小,受伤了也不敢说,母后这般善解人意,应该不会怪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