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 第120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岑雪不吭声?,危怀风道:“一会儿我修书一封,向伯父致歉。”

  岑雪看他一再岔开话题,始终不愿谈及与木莎的关系,心里气恼,偏又没办法。这种事?情,越是逼迫越叫人反感,她?知道危怀风的脾气,吃软不吃硬,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既然已承认不恨危夫人,想必总是要与其?和解的。

  “爹爹那边我已有?交代,你安心养伤,不必分神烦扰。”岑雪扶着他往前走,望向墙垣外?,“二叔那边的桂花都开了,一起去?看看?”

  ※

  客院东侧住着的是樊云兴,屋前栽种着三棵一抱粗的桂树,花开后,金蕊灿烂,满园馥郁浓香。

  岑雪扶着危怀风走来,不及进门,忽听里面传来争执声?,樊云兴压着嗓子,吼道:“九龙坡一败后,蒙多必定痛定思痛,调整战略。他麾下仍有?二十三万人,从兵力上说,你根本不占优势,贸然攻城,若是失败,可想过下场如何?!”

  “我的人能?不能?攻下西陵城,我自有?判断。我来,也并非是要征求你的同意,只是告诉你一声?我有?这样?的打算。”

  “是,夜郎军是你带来的,听你调遣没错,可是这儿毕竟是西陵城,他们人生地不熟,光靠蛊虫,便想与羌人决一死战,岂非天方夜谭?再说了,这里是危家的地盘,你就算要知会,也不该是来知会我,而是知会怀风!”

  “他人在养伤,不便思虑。你是他二叔,我知会你,一样?。”

  “一样?个屁!”樊云兴爆出粗口。

  那人略一沉默,接着笑起来,笑声?颇冷,旋即道:“话已带到,不多留了。”

  说完,那人似要走,樊云兴突然道:“十一年前你便是如此?,十一年后你又是这样?。大哥的尸首,你说烧便烧;怀风刚没了爹,屁大一点的娃儿,你说抛下便抛下。是,你是有?苦衷,有?难处,可是你做事?时有?没有?想过,这世?上在意你、需要你的并非只有?大哥一人!今日,你一心为?怀风、为?大哥报仇雪耻,脑袋一拍,便要与羌人决战,倘若发生不测,怀风该当如何?大哥泉下有?知,又当作?何感想?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一意孤行,自以为?是,从来不考虑旁人的感受,怀风才会对你当年所?做的事?耿耿于怀,至今都不肯认你?!”

  说完,房屋里蓦然针落有?声?,岑雪、危怀风站在房门旁,身影投进来,压在那人绣着蝴蝶图腾的深紫色裙琚上。

  木莎转头,看见危怀风,原本不起波澜的目光震颤,几次变换眼神,嘴唇翕动,似想说些什么,偏一声?难吭。

  危怀风似事?不关己,走进来,道:“十一年没见,落下的嘴仗,今日要一次打完,是吗?”

  樊云兴呆坐在床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垂头不语。

  “如今,铁甲军主帅是我,西陵城内的战事?都由?我管,夫人要开战,来跟我商议便是。”危怀风就着槅扇旁的交椅坐下,眼一抬,掠向木莎。

  木莎耳朵里扎着那声?“夫人”,自嘲笑笑:“你既然都已听见,那我也不必重复了。明日辰时,我要与羌人开战,夺回西陵城。”

  危怀风盯着她?,良久道:“我不同意。”

  木莎一怔。

  危怀风道:“夫人不惜千里前来相救,危某不胜感激。但是夺城一事?,乃我危家军务,夫人没有?资格越俎代庖,请回吧。”

  “你危家军务?”木莎气极反笑,看他的眼神里陡添悲凉,“你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我,是吗?”

  危怀风屏息,分明是在拿话刺她?、报复她?,可是心里也像被针扎一样?。

  “行,你危家军务,我乃外?族人,无权过问。”木莎苦笑着,点一点头,愤然离去?。

  岑雪大惊,想要追,被危怀风扣住手腕,用力拉回来。

  “怀风哥哥,你这是何必?!”岑雪急道。

  危怀风盯着木莎离开的方向,不放岑雪去?追。樊云兴皱眉道:“你不同意,说不同意便是,何必非要拿话来刺她??”

  危怀风淡漠道:“二叔刺得,我刺不得?”

  “你!”樊云兴气结,色厉内荏瞪他一眼,下床穿鞋,一瘸一拐往外?面追去?。

  岑雪想着有?樊云兴在,情况多少能?有?所?转圜,便没再追,低头看回危怀风,伸手在他没有?受伤的左肩一戳。

  危怀风被她?戳得身体晃了一晃,掀眼瞄她?。

  “你这张嘴,非要这样?不饶人吗?”岑雪颦眉。

  “谁不饶人了?”

  “夺城是你危家军务,那危夫人算什么?她?为?给危将军报仇筹谋那么多年,又算什么?”岑雪板脸诘问。

  危怀风面色渐变,眼神沉黯,默默转开脸。

  那句话脱口而出,本是想撇一撇他与木莎的关系,可是仔细琢磨下来,竟像是在把她?撵出危家门户。

  危怀风如鲠在喉,半晌道:“下次注意。”

  岑雪不做声?。

  危怀风看她?像是真气了,想想先前那混账话,也知道自己不该,便又道:“蒙多人在城里,兵力不弱,又有?全城百姓做筹码,她?率然发兵攻城,会吃亏的。”

  岑雪哼道:“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危怀风伸手拉她?:“小雪团善解人意,莫要怪我。”

  岑雪看他这说服软便服软的乖模样?,无奈道:“你对待夫人,若有?对待我一半的耐心,你们的关系都不至于如此?。”

  危怀风哑口无言,想起木莎,五味杂陈。大概是因为?他们的脾性有?时候太像了,都是挨鞭不挨棍子的人,每次发生争执,谁都不愿先低头。以前,他是“乖儿子”,又有?危廷在,迫于身份与父亲的威压,自然总是那个先认错的人。可是这一次呢?这一次,错的人分明不是他,为?何还要他来低头?

  危怀风心里其?实很清楚,那件事?,他已能?够理解,放下怨怼了,他就是想看她?心虚一次,愧疚一次,想要她?先来认一个错。

  “若我说我不是没有?耐心,而是不甘心,你会如何看待我?”危怀风坦言。

  岑雪一怔,明白他的心结后,说道:“有?些感情,夫人不说,不等?于心里没有?。当年抛下你,她?一样?痛彻心扉,不会比你好受。何况,人低头服软,总要心先软,你每次见她?都这么争锋相对,气得她?七窍生烟,她?又如何愿意妥协?”

  危怀风沉默。

  岑雪蹲下来,仰脸看着他,柔声?道:“怀风哥哥,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想听夫人说一声?抱歉。那,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胸怀宽广,下次见她?,我们先不说那些气人的话,就当是给她?一个心软道歉的机会,如何?”

  危怀风神色松动,抿唇道:“嗯。”

  岑雪微笑,起身时,在他鼻尖轻轻一吻,像是奖励。

  “哄小孩儿呢?”危怀风耸眉。

  “哄准夫君呢。”岑雪娇羞。

  危怀风咧唇,满腹郁结消融在这一笑里。

  ※

  次日辰时,原本打算率领夜郎大军攻城的木莎坐在官署厅堂里,位置是左下首,樊云兴、林况坐在对面,上首的两个位置空着。岑雪扶着危怀风进来,看见这样?的座次,心里咯噔一声?。

  危怀风频频向林况使眼色,林况比手势:“大嫂,请上座。”

  木莎纹丝不动:“你危家的主位,我可不敢坐。”

  “……”

  厅堂里一下鸦雀无声?,林况无奈地看向危怀风,后者杵在原地,也纹丝不动,待被岑雪偷偷揪了胳膊,才脚一挪,走至木莎身前:“请夫人上座。”

  木莎抬头看他,眼神难辨,岑雪赶紧笑道:“夫人,军务紧急,您是一家之主,也是军中?主帅,烦请上座,为?我们主持大局。”

  木莎的心一下像被春风拂过,瞄一眼危怀风,心说能?有?小雪团这样?的女?郎相伴,真是便宜这臭小子。

  挪位后,木莎落于主座,危怀风、岑雪挨着坐在左下首,林况看情势转圜,长松一口气,清清嗓子,道:“西陵城里共有?平民十八万人,蒙多入城以后,四座城门皆被守得坚如磐石,强硬攻城,一则消耗太大,风险太高;二则城里的十八万人被蒙多捏在手上,很容易成为?他威胁我们的人质。这一仗若是硬打,弊大于利,诸位先议一议,看能?否商议个妥当些的法子。”

  木莎敛目不言,她?原本计划今日率领大军攻城,被否决以后,自然无甚可说。危怀风沉吟少顷,见没人吭声?,便道:“不能?硬攻,那便巧夺。”

  众人凝神,危怀风先看向木莎,道:“夫人上次是如何在九龙坡杀退羌人的,还请赐教。”

  木莎神色微动,道:“我从月亮山里弄来了数万只蛊虫,九龙坡一战时,用了一万只,羌人没见识过,被吓破了胆,自然落荒而逃。”

  “可是城里有?百姓,若是仍用这一招攻城,恐怕会伤及无辜。”林况表示担忧。

  木莎不语。危怀风道:“想个办法,把羌人从城里弄出来便是。”

  “羌人躲在城里,吃喝不愁,高枕无忧,蒙多又不傻,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可能?会出城?”樊云兴质疑。蒙多既然在木莎那儿吃了蛊虫的亏,便不可能?跑出城来重蹈覆辙,围城倒是行,可是西陵城地广物博,城里物资丰厚,倘若围,少说要半年方能?起到效果。

  危怀风神色不惊,屈指叩在扶手上,道:“用夜郎蛊虫,先攻三捷关。”

  林况眼神一亮:“调虎离山?”

  “既然强攻对我们不利,那就另选目标,让他们出城来攻打我们。”危怀风在扶手上比划,“三捷关外?是龙涸城,羌人的后方补给全从此?城发出,蒙多不敢不顾。我们攻三捷关,他必定率兵离开西陵城。”

  众人心神大振,林况合起折扇,兴奋地看向上首所?坐之人:“大嫂,意下如何?”

  危怀风的计谋诡谲,可是兵马毕竟在木莎手里,若是没有?她?首肯,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木莎交手坐着,少顷道:“不错,颇有?先夫遗风。”

  林况笑容微怔,立刻瞥对面。

  危怀风僵硬坐着,别开脸,满脸局促。

第122章 回城 (二)

  “笑什么??”

  离开厅堂后, 岑雪唇角就没放下来过,危怀风越看越气恼。

  “夫人刚刚夸你了哦。”岑雪扶着?他,故意道。

  “谁要她夸了。”危怀风闷声。

  岑雪笑意嫣然, 道:“以前小时候, 夫人?常夸你吗?”

  “不记得了。”危怀风知道她的伎俩, 多半是想借机发挥, 勾起他的温暖回忆, 来帮木莎打感情牌, 故作冷漠道。

  “小气鬼。”

  危怀风看她一眼, 到底怕她生气,回房坐下后,眼看人?要走,便吩咐角天把西?陵城界内的舆图拿来, 接着?在她掌心一勾。

  “陪我看图找行军路线,我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她以前是否夸过我。”

  危怀风坐在案前,闷着?脸, 服软认怂。

  岑雪偷笑,挨着?他坐下来,作洗耳恭听状。危怀风等角天拿来舆图, 摊开在案上,一面看, 一面说道:“她不常管我,父亲约束我更?严。我四岁开蒙,五岁习武,每日功课都很繁重, 但?我爱偷懒,喜欢等父亲回家前, 抽半个、一个时辰临时把功课完成,蒙混过关,她知道后,夸我神机妙算。”

  “……”岑雪疑信参半,“真的?”

  “真的。”危怀风语气笃定。

  当然,也有失误的时候。

  譬如那次因为?危廷突然回来得早,他临时赶的功课墨迹都没干,被危廷问起时,撒了谎说是午睡一醒来便写?的,被木莎一眼看出猫腻,拿了满是墨光的作业糊在他脸上,蹭了他一脸的墨。

  那天,危廷罚他抄写?策论三百遍,认完罚后,他两手酸痛,满脸的墨已干成锅底的铁锈一样,危廷怎么?洗都洗不掉。

  木莎来看他,搓搓他黑乎乎的脸,满眼惋惜。他认为?她是这件事情败露的罪魁祸首,气愤地推开她,扭开头不愿说话。

  “怪我?”木莎挑眉,也很不快,“你以为?我不说,你爹就?看不出来你在撒谎?要不是我提醒你,让你先认错,你爹就?不止是罚你抄书这么?简单了,少说也要打废你的手,撕烂你的嘴。”

  他一个哆嗦,想起危廷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半是庆幸,半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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