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怀珠
岑雪胸口?一酸,瓮声?道:“那你还不进来?”
危怀风失笑:“不用。你安心睡,我一会儿去火堆旁休息。”
岑雪无言。
“当然,”危怀风话锋一转,“你若是?睡不着,想要?我礼尚往来,陪你一回,我可以答应。”
岑雪一怔,知道他是?在说西陵城里的事,闷闷道:“我才?陪过你一回?”
危怀风笑得唇角上扬,往树角下的篝火瞄一眼。“等我。”说着,便走去树下,待灭完火后,走上车来。
车厢逼仄,若是?躺下,堪堪够两?个人。危怀风身上残留着秋夜的冷气,他先脱掉外袍,盖在岑雪身上,用有余温的那一侧裹着她,接着搂人进怀里,下颌贴着她脸颊。
“你知道你陪我的那天晚上,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原来生命里有了依靠,是?这样的感觉。”
岑雪眼睛蓦地一湿。
“小雪团。”危怀风声?音温柔,贴着她耳廓,“不用怕。往后一生,你的身后都是?我。痛也好累也好,都有我为你分担。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与你共赴。”
岑雪泪水滑落,埋在他怀里,用力点头。
※
次日,危怀风从城外弄来一套短小的男装,岑雪换上后,用方巾包扎头发,在嘴唇上贴了假胡须,乔装成?仆从与危怀风一起进城。
今日城楼底下依然在严格盘查,危怀风用事先准备的商贾身份蒙混过关,顺利与岑雪一起进了城。
按约定,木莎一行应是?下榻在城西的凤栖梧客栈,两?人进城后,先前?往客栈一问,人果然在,不过一早便出了门。
危怀风便先开了两?间房,进屋以后,与岑雪商议后续的事务,见她坐在桌前?,眉尖微蹙,似有所思,道:“有打算?”
岑雪抬头,眼神里有残留的希望:“我想先确认一下他的身份。”
两?人进城后,也从行人嘴里套了些?话,岑元柏被关押在大牢里不假,徐正则因为治病有功被庆王重用也是?确有其事。不过,城里并没有关于徐正则是?梁王奸细的传言,有人甚至说他是?为救出岑元柏才?竭尽心力为庆王治病。若真是?这样,岑雪要?救人,尽快联络徐正则即可;但?若不是?,找他便等于自投罗网。
危怀风看着她,知道她心里多少残留有一些?侥幸,希冀那人并非如他们猜测的那般。想要?保证后续的行动安全,弄清楚徐正则的身份也是?一大关键。
“如何?确认?”
“爹爹在郢州城外失踪时?,我在城里找他,碰巧见他出入一家叫藏香阁的青楼,与一名叫妙儿的花魁相会。他向来自爱,如今又很可能与云桑在一起,平白无故,不会私会花魁。若他是?梁王的人,那个花魁应该就?是?他与盛京联络的内应。”
危怀风了然,道:“走。”
岑雪振奋,与危怀风离开凤栖梧,赶往藏香阁。
今日天气不错,秦楼楚馆前?红飞翠舞,危怀风锦衣华服,头束玉冠,一身豪商装束,甫一走进这柳陌花街,头上迅速飞来一方方飘满胭脂香气的手帕。
藏香阁的老鸨正巧在大门前?送客,抬眼一瞅,见危怀风正朝自家楼前?走来,二话不说,扭着腰身上前?,眉开眼笑地迎他进楼。
岑雪一心找人,根本不曾留意旁余,又因目前?是?仆从装扮,没被老鸨认出来,走进藏香阁后可谓顺风顺水。
及至二楼那间熟悉的房屋,见着妙儿其人娉婷袅娜,与危怀风相对?着坐在案前?言笑晏晏,她才?倏地一激灵,眉头微皱。
“奴家在江州城里多年,也算是?阅人无数,什么官老爷,什么公子哥,旁人稀罕见的,奴家都快要?看厌了。令人心仪的男人不是?没有,可是?像公子这样英俊潇洒,神姿威武的,可真是?头一回见呢。”
危怀风见人三分笑,对?着眼前?这一位也没例外,唇梢微提,笑意漫在眼里:“姑娘不光人美,嘴儿也甜,难怪能叫那么多男人甘拜裙下。”
妙儿微愣,似没想到危怀风夸人也这样爽快,咯咯娇笑,捧着一盏美酒挪过来:“那,公子可也愿意在奴家裙下欢醉一回呀?”
她是?藏香阁里最?有招牌的女郎,哄诱起男人来,有的是?娇软的嗓音与妖娆的身段。眼下从案几那头挪至这头,跪坐在危怀风身边,要?倚不倚、将偎不偎的,秋波里满是?勾人的缠绵情意。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魏某自然甘愿。”危怀风胡话信口?拈来,接下她的酒。
岑雪站在一旁,气得快七窍生烟,有心扒开两?人,却也知道不能意气用事,弄坏局面,干脆扭开头不再看。
危怀风接下酒后,在手里晃一晃,却不喝。妙儿嗔道:“公子,不是?答应了要?与奴家一起欢醉吗?”
危怀风微微一哂:“是?应了,不过我这人一向小气,方才?姑娘夸我时?,说以前?令你心仪的男人也不是?没有。不知是?哪一位,竟能赶在魏某前?面,摘取姑娘的芳心?”
妙儿眼神微变,撇嘴道:“花前?月下的,说那些?负心人,岂不扫兴?”
说着,便要?搂住危怀风,用胸脯贴上来,危怀风反手扣住她双腕,另一只手里的酒盏一送,贴着她红唇灌进去。
妙儿怔住,美酒一半入口?,一半顺着嘴唇淌下来,流进领口?。她自是?惊的,可被这样粗猛地一弄,见着危怀风那似笑非笑的俊眼,本来逢场作戏的心忽而便荡动了两?下。
“既说是?负心人,那魏某就?更感兴趣了。究竟是?什么人能胆大至此?,姑娘说来,在下一定给你讨个公道。”危怀风开口?,声?音里的笑意已消失。
妙儿试着挣扎两?下,颦眉撒娇:“公子,你弄疼我了。”
危怀风不放人:“听说江州城里有位颇有名声?的美男子,名叫徐正则,乃是?岑家家主的得意门生。姑娘说的那负心人,该不会是?他吧?”
妙儿心头微凛,已然知晓危怀风一行来意不善,周旋道:“是?呀。他原本来藏香阁里找我,唤我唱曲儿与他听,我以为他心仪于我,谁知道碰也不让人碰,有一回来时?,脖子上还有欢爱后的痕迹。你说说看,他既然屋里有人,又何?必来藏香阁里寻我,这不是?戏弄人么?”
“是?啊,何?必呢?”危怀风眼神锐利。
妙儿语塞,眼神闪开后,猛地蓄力挣脱,反被钳制得动弹不得,腕门的筋脉差点要?被掐断,她惨然变色:“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与姑娘为难。”危怀风话声?已冷。
妙儿心里后怕:“你想问什么?”
“徐正则究竟为何?来找你,他与你联络,都为梁王做了什么?”
妙儿骇然瞪目:“什么梁王?我听不明白!”
危怀风不语,手掌往下一翻,妙儿惨叫,疼得额头冷汗直冒,眼皮掀开来时?,底下再无柔情秋波,恨光四射。
“哐”一声?,短案突然被掀翻在地,盏碎酒泼,妙儿足下发力踢开危怀风,袖口?银刃闪烁,劈手朝岑雪袭去。
危怀风一脚踹飞案几,打开妙儿,拉回岑雪,上前?与妙儿交手。妙儿不敌,往后退时?,摔倒在重纱叠帐的绣床上,手往床柱上一摁。
危怀风重新把人擒住,扣押在床头,妙儿震恐于他非凡的武力,不再试图挣扎。
危怀风缴走她藏在袖里的利刃,看见那小臂内侧赫然有一块饕餮刺青,眉峰一动:“你也是?梁王的人。”
“是?又如何??”妙儿冷哂。
危怀风道:“徐正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梁王卖命的?”
妙儿道:“公子的事,我不知晓。”
“那你是?何?时?开始替他联络梁王的?”
“自然是?他来江州以后。”
“饕餮是?你们这支暗卫的图腾?”
“是?。”
“这一支暗卫全权由他掌管?”
“没错。”
“从何?时?开始的?”
“……两?年前?。”
危怀风沉吟,转头看一旁的岑雪。
岑雪脸色极其复杂,一瞬不瞬盯着妙儿,不及再问什么,房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危怀风变色,下一刻,绣床内侧突有暗器飞射而来。危怀风闪身抱开岑雪,躲至窗前?,顿挫间,数十根利针从虚空里掠过,与此?同时?,房门“砰”一声?被撞开,一群杀手冲进房里来。
妙儿委顿在床前?,狠狠盯着岑雪,已然认出:“果然是?你!”
“先走。”岑雪不理妙儿,握住危怀风臂膀。
寡不敌众,缠斗下去也无意义,危怀风抱着她,破窗而下。
第132章 背叛 (四)
藏香阁外楼房鳞次栉比, 巷陌纵横,危怀风抱着岑雪破窗跃下,抄小巷离开, 赶回凤栖梧客栈时, 已是黄昏。
客房在三楼西侧, 两人甫一上楼, 便跟迎面而来的角天、金鳞撞见?, 后二人惊喜唤道:“少爷!”又看看一旁做男人装扮、面贴胡须的岑雪, 差一点认不?出来, “岑姑娘?”
岑雪点头。
危怀风环视四周,先叫两人进房里,吩咐道:“藏香阁是梁王的据点,楼里的花魁妙儿是饕餮里的一员, 派人去盯着,若有时机,先把人拿下。”
金鳞一个激灵:“是!”掉头便走。
“夫人呢?”危怀风问?角天。
“今日?在城里办事, 应该快回来了。”
“城里多半有人在搜捕岑家人的下落,这些天先让春草、夏花尽量藏着,不?要露面。你去估衣铺买两套男子衣服来, 照着岑姑娘的身段买。”
角天看一眼乔装后的岑雪,知晓这些天她需要女扮男装, 藏匿身份,朗声应下。
两人去后,危怀风关上房门,看回坐在桌前走神?的岑雪。藏香阁里的一幕幕已然证实他们先前的猜想, 藏在岑元柏眼皮底下的奸细不?是旁人,正是徐正则。岑家被诬告一案, 估计也?是他一手?促成。
“徐正则叛变,应该与徐家被灭门一案相关。他能在两年前掌管那支暗卫,说明更早以前就已获取了梁王的信任。”危怀风缓声道,“他游学的那三年,必然是查出了什么。”
岑雪眉目凝重,噙泪道:“爹爹不?可能谋害徐伯伯。”
危怀风哑然,对于岑、徐两家的恩怨,无从置评,关于岑元柏的为人,也?不?能发自心底保证什么。毕竟,当年危家蒙难时,岑元柏的做法委实是令人受伤过。
“徐家一案,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当务之?急,是先救出伯父。”
岑雪忍住内心悲痛,点了点头。岑家是否做过对不?起徐家的事,父亲最清楚不?过,想来救回他以后,真相自会?大白。
危怀风走上前,在桌旁坐下,替她抹开眼角的泪。岑雪吸气,尽量平复下来,思忖道:“刚才在藏香阁里,妙儿?已认出我的身份,她势必会?向师……向他汇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也?不?尽然。”危怀风却道,“他这次勾结庆王妃,目的应该只是伯父一人。否则,岑家家眷不?可能那么顺利地从二林寺逃走。他也?算是岑家人,岑二爷领着全家老小进寺礼佛,他不?可能不?知情,更不?可能不?怀疑。”
岑雪心绪起伏。危怀风捏她脸颊,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一切都会?顺利解决的。”
岑雪抿唇,忽然搡开他的手?,闷声道:“别碰我。”
“?”危怀风疑惑。
岑雪别开脸,坐在桌前怏怏不?乐。
危怀风莫名?其妙,不?知为何忽然间被她讨厌,低头来看,见?她睫毛一抖,竟又隐约有泪洇开,慌道:“怎么了?”
岑雪想起先前他在藏春阁里与妙儿?你侬我侬的那些场面,心头窝火,算账道:“你以往进青楼,都是今日?这副样子的?”
危怀风一怔,旋即失笑:“胡说八道,我以往哪里去过青楼?”
“谁知道你。”岑雪撇眉,分明不?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