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 第134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你是他什么人?”王瞿越发好奇,从一开始,他就感觉眼前这人的气度非同一般,不像是普通人,此刻见其老神在在,泰然自?若,更感蹊跷。

  “您看我像他什么人?”木莎反问。

  王瞿蓦地想起不久前的一些传闻,说是危怀风的母亲当年并没有自?焚殉情,而是逃回夜郎,成?为了夜郎国的国主?。这次羌人攻袭西陵城,危怀风能全身?而退,就是因为有夜郎国襄助……难不成?,眼前这个神秘又危险的女人便是危夫人?

  不,不会。王瞿被这个大?胆的猜想吓到。堂堂一国之主?,怎么可能假扮成?巫医混进王府里?来??她不要命了?

  “恕我眼拙,看不出来?。”王瞿起身?,忽然不想再?细究她的身?份了,反正人在王府里?,是生是死,全都由?他说了算。

  若她是个普通的巫医,留下来?,以后?应能派上用场;若不是普通人,而是危怀风那边的重要人物,那么扣押在府里?做人质,就更有价值了。

  次日,庆王从昏迷里?悠悠醒转,想起昏前发生的事,眉头紧锁,脑袋又开始像被锯一样,痛得他冷汗涔涔。赵有福以为又是蛊虫发作?,慌忙要喊人来?看,被庆王不耐烦地喝止:“孤清醒着,没被蛊!”

  想是有失颜面,庆王每次提及中蛊一事,心情都格外糟糕。

  “瞿儿呢?”他耐着脾气,问起王瞿。昨天因为庆王妃的事,他醒来?没多久就又给?气晕了,关于公务,根本都没来?得及关心多少。

  赵有福心领神会,也?知道这两日城里?不太平,很快请来?王瞿。王瞿一袭锦袍,步履飞快,进来?后?,先向庆王行礼。

  庆王已拾掇妥当,肩披一件宽大?的氅衣,气宇威严地坐在书案后?,看见王瞿一脸倦容,想起昏睡的这段时间,都是由?他在代理政务,昨日又刚处理了王妃那件事,多半身?心俱疲,心里?一软,道:“起来?,坐下说话。”

  “谢父王。”

  王瞿恭谨回答,坐在右下首,听见庆王问起公务,因为早有准备,当下一五一十地回答完了。

  庆王郁气稍解,感念天不薄人,王府里?的家事虽然令人伤透了心,但好在眼前这个儿子是能顶事的。那一对?母子放着原本可以高枕无?忧的太平日子不过,多行不义,自?取灭亡,他也?无?能为力。

  “徐正则的事,孤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他竟能狠心走?到这一步。当年岑元柏执意收养他,孤就说过当心养虎为患,他偏不听,落得眼下这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庆王语气鄙夷,想起岑家发生徐正则背叛恩师这样的事,也?没安生到哪里?去,胸腔里?越发顺畅了些,道:“岑元柏勾结那边的事,罪证都搜齐了?”

  “齐了。”王瞿道,“从六月开始,他与雍州那边陆续有书信往来?,虽然信是烧毁了,但是替他传信的人已经招供。”

  “他呢?可认罪了?”

  “没有。”

  “叫他来?见孤。”

  王瞿踯躅片刻,低声道:“昨日城里?有人劫狱,岑元柏已被劫出城外。”

  庆王靠在椅背上,本来?闭目养神,听见这一句,眼皮掀开,底下冷光四射。

  王瞿跪下,请罪道:“孩儿办事不力,还请父王责罚!”

  庆王面色阴沉,因着瘦削憔悴,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更显阴鸷。他想是费了些力气隐忍,盯着底下许久,才开口?:“何人所劫?”

  王瞿说是危怀风,并把前日有一名夜郎来?的女人找着自?己,要做交易的事情说了。

  “那女人如今就在府里?,父王若有疑虑,可以提人来?审。”

  “叫来?。”

  “是。”

  不多久,扈从押人来?见,庆王目视前方,但见日光里?走?来?一位身?姿高挑、气质不俗的妇人,约莫四十左右,鼻梁上戴着一块银制的半脸面具,里?面是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彼此视线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对?上,庆王背脊倏地一寒,像有蚁虫爬上脊柱,令他猛生厌恶。身?为雄踞一方的亲王,已有许多年没人敢给?他这样的感觉了,他眼神很快沉下来?,周身?散发戾气。

  扈从领人进来?后?,颔首退下,木莎站在书案前,与跪在地上的王瞿并成?一排,仰脸看着上方的人,目光似镞。

  庆王更感不悦,忍耐着开口?:“你见了孤,为何不跪?”

  木莎淡然:“夜郎人不跪活人,还望见谅。”

  “但这儿是中原,不是你的夜郎。”

  “是吗?听闻中原人重情重义,若是面见救命恩人,少说也?要磕个响头。我昨日为王爷解了蛊毒,对?您有救命之恩,为表谢意,您是否要给?我磕个头呢?”

  “住口?!”王瞿震惊,忍不住喝叱,“谁允许你这样与我父王说话?!”

  木莎唇一扯,神态狂狷,王瞿看在眼里?,惊疑难定,突然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

  庆王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几经变换,他盯着眼前的女人,手在太师椅扶手上收拢,压制着内心的震动,道:“你是危廷的夫人,那个失踪多年后?,重新杀回夜郎的国主?吧?”

  话声甫毕,平地惊雷,王瞿赫然瞪目,旁侧的赵有福等人亦是大?惊失色,齐刷刷看向木莎,难以置信。

  木莎轻笑?:“王爷好眼力。”

  庆王也?回以一笑?,然则手指反扣在扶手上,已快蹭断指甲,手背暴起的青筋蜿蜒,无?一处不在昭示着内心的震愤与惊恐。

  江州城里?关卡重重,王府里?更是戒备森严,她竟然敢不带一兵一卒,悄无?声息地潜至他眼皮底下来?。

  等等,她是来?做什么的?解蛊?

  解蛊……不,不可能,危廷死在他手里?,她恨不能饮他血、啖他肉才对?,怎么可能会给?他解除蛊毒?

  庆王胸腔剧烈震颤,脑颅里?似乎又有血液回流,那种被锯头一样的痛楚开始蠢蠢欲动。他那一笑?僵在嘴角,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映着木莎的模样,沙哑道:“来?人。”

  旁侧的扈从应声而动,木莎昂然:“既然都能猜出我是谁了,该不会以为拿下我,就算是万事大?吉了吧。”

  庆王屏气,猛地一震,呕出一大?滩淤血!

  “父王!”

  “王爷!”

  “……”

  众人大?惊,扑上来?搀扶,看着吐得满身?是血的庆王,触目惊心,慌忙往外召唤府医。

  王瞿抱着不住抽搐、神智开始混乱的庆王,抬头瞪视木莎:“你……你又给?我父王下了蛊?!”

  “那不然呢?”木莎漫声,“这畜生于我有杀夫之仇,我不算计他,难不成?真?要做他的再?生父母?”

  王瞿气结,恨不能立刻杀掉这女人以解大?恨,然而怀里?的父亲被折磨至此,若不解蛊,安能存活?

  “若我父王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休想走?出庆王府!”

  木莎被扈从用刀押在原地,欣赏着庆王在王瞿怀里?挣扎的痛苦模样,但笑?不语。

  ※

  岑雪一行离开城外树林后?,下榻在一座濒临长江的小镇客栈里?。入夜,秋风吹在窗柩外,古树飒飒有声,岑雪伏在圆桌上,忽然听见咳嗽声,抬头一看,是岑元柏醒了过来?。

  “爹爹!”岑雪赶上前坐下,泪盈于睫。

  岑元柏看见她,百感交集,沙哑道:“哭什么,人还在呢。”

  岑雪拭泪,想起他身?上那些千疮百孔的伤,心痛如锥,眼泪根本收不住。岑元柏低声叹息,道:“可有水喝?”

  岑雪应有,端来?一盏温热的茶水,扶他起来?,喂他喝下。

  岑元柏躺回床上,环视屋舍,大?概猜出目前的状况,询问道:“人都出城了?”

  岑雪道:“危夫人仍在城里?,怀风哥哥在城外等她。”

  提及这件事,她心里?惴惴不安,原因是昨日在城外树林分别后?,危怀风、木莎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根本不知眼下是何情况。

  岑元柏眉头一皱,思?忖道:“今日是初几了?”

  “十月初六。”岑雪不解,“爹爹问这个做什么?”

  “应该到了。”岑元柏兀自?道。

  岑雪更茫然,岑元柏看她少顷,忽道:“你们是如何把我救出来?的?”

  岑雪如实说来?,特意提及顾家家主?派人来?襄助一事。岑元柏听了,并不意外,道:“没错,那是顾晔派来?的人。”

  “爹爹知道?”

  “当然。”

  岑雪蓦地一激灵,会意什么:“爹爹从一开始就知道顾伯伯会来?救您?”

  岑元柏“嗯”一声:“你们是不是以为,有人诬告我勾结九殿下,所以庆王才突然向我发难?”

  “难道不是吗?”岑雪怔然。

  岑元柏轻轻一笑?:“他们没有诬告我,我的确已向殿下投诚。”

  岑雪震惊。

  岑元柏眼神清亮,缓缓道:“殿下英明,愿信我一回,与我联手夺下江州。我已让旭儿赶往丹阳城,若无?意外,那边应该已经发兵过来?了。”

第137章 攻占 (一)

  九月初, 岑元柏在郢州与贺鸣山商谈军务,突然接到庆王从江州发来的调令,要求他即刻回王府述职。

  当天夜里, 岑元柏给在明州官署任职的岑旭发信, 命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岑家, 设法将岑家家眷带至城外, 赶往丹阳城。

  北伐一战, 庆王攻取郢州, 丹阳城则被危怀风第一时间占领。那座城池并不?大?, 然而交通便利,地势高峻,登于城楼,可俯瞰四方, 乃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军事高地。

  更重要的是?,丹阳城与江州一江之隔,若有充足兵力, 可从那里径直发兵突袭江州。

  九月初八,岑元柏渡江,抵达江州地界。入城前一日, 岑旭以一招金蝉脱壳成功带走?岑家家眷。次日,岑元柏入城, 前来接风的是?同僚顾晔——掌管五万兵马,负责一城安防的江州都督。

  昔日,朝堂里风云诡谲,岑元柏身为礼部?尚书, 表面上是?朝官,内里则是?庆王的幕僚。那时候, 顾晔官居从六品振威校尉,身份不?高,但已是?庆王麾下的一员得力干将。岑元柏在庆王府与其打过几次照面,但是?私下并无多少交情,原因大?概是?两人都脾性?冷淡,寡言少语,处在一块,除点一点头外,寻不?出多少相投的志趣来。

  庆王举事后,岑元柏积极为其筹谋,财政、外交、人事一手抓,顾晔则主要负责军务,两三?年下来,已是?备受庆王信任的心腹大?将,位居一州都督,肩负江州安防的重大?职责。可以说,在庆王的势力范围里,顾晔握在手里的乃是?他的半颗心脏。

  六月初,庆王背刺北伐联盟,与梁王一起?勾结羌人,故技重施,假以卖国的行径诱导羌人攻袭危家。岑雪走?后的那天晚上,岑元柏在厅堂里枯坐一夜,天明时分,决定向王玠投诚。

  雍州的回信来得很快,岑元柏看着?宣纸上那一行行娟秀温雅的小楷,努力回想记忆那个狷介放浪、偏执乖戾的少年皇子,满心惭怍,百感?并至。

  烧毁信后,他开始筹谋布局。

  岑、危两家的联姻是?一根梗在庆王心头的刺,早晚会?被彻底拔除,岑元柏知道时间不?多,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瓦解庆王用两年多的光阴打下来的江山,最为有效、也最危险的办法便是?离间计。

  夜半,更深风肃,岑元柏坐在案前,在脑海里搜寻合适的人选,一个个关键人物走?马灯似的从眼前掠过。

  他首先排除的便是?顾晔。

  原因无他,此人身为江州都督,已然是?庆王的头等心腹,两人私下又甚少来往,若是?贸然对其进行策反,成则成矣,败则功亏一篑,万劫不?复。

  可是?就在岑家事发的前一日,岑元柏居然收到了顾晔派人送来的密信。信里,顾晔下笔千钧,痛斥庆王勾结外贼,卖国求利的荒谬行径,希冀岑元柏能?替他向王玠表明心志,若蒙不?弃,盼能?弃暗投明。

  岑元柏看完信后,惊疑交集,本能?以为是?陷阱,可是?转念一想,顾晔性?情刚烈,为人方正,并非那等工于心计、奸猾狡诈之徒,何况他满纸愤激,若非是?忿之所至,何故至此?

  怀揣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岑元柏返回江州,入城时,顾晔前来相迎。两厢见面,顾晔眼神犀利,里头竟像是?掺杂愠恼。岑元柏视若无睹,点完头后,径自离开,擦肩而过时,听见顾晔低声?质问:“为何不?愿与我答复?”

  岑元柏一怔,侧目再?看顾晔,猛然从那双虎眼里窥见生?机。

  “那日回城后,没等进王府见人,我便被王瞿以叛主之罪扣押。再?后来,我身陷囹圄,被王妃着?人行刑,他派人来打点过,否则,别说是?一个月,十天我都难以支撑。昨日,你们前来劫我,他的人及时赶来襄助,应也是?奉他之命,在暗中?密切关注我的情况。总之,若是?他向殿下投诚之意不?变,待丹阳城那边发兵来后,江州应该就会?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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