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 第22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诸位放心,家?父乃庆王幕僚,江州那边,我们早有交代?。”岑雪特意说了“我们”,言外之?意,便是已把危怀风和岑家?乃至庆王绑在一起。一句“早有交代?”更化无为有,把压根没影儿的事说得?板上钉钉。

  众人听罢,果然神?气大振,厉炎笑道:“怀风,你?跟尊夫人有这样好的打算,怎么不早说,害我们白操心一场!”

  “就是,要知道能有庆王撑腰,那咱们还怕个?鸟蛋儿!”

  “……”

  众人说笑起来,一扫先前阴霾。危怀风从始至终看着?岑雪,目光里是难以捉摸的意外和打量,听得?众人打趣,他挑唇一笑,淡淡说道:“总不能抢了夫人的风头。”

  厉炎损道:“行了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赵力也笑,但毕竟年纪长些,示意众人安静后,提议道:“事不宜迟,动身吧!”

  众人朗声答应,危怀风领着?岑雪上马,从马背后取下那个?包裹扔给赵力:“劳驾赵叔派人把这东西给裴家?人送一趟。”

  “何物??”

  “裴大磊人头。”

  赵力恍然,裴家?寨的人正在危家?寨岗楼大门前攻得?兴起,要是知道他家?老大都交代?在这儿了,军心不死也要倒大半,待等他们下山攻打兆丰县的消息传上来,危家?寨岗楼大门前便基本是一群仓皇失措的无头苍蝇了。

  赵力扒开那包裹,笑着?看一眼后,扔给身后一喽啰。众人扬鞭,呼喝着?,浩浩荡荡地?往山下奔去。

  ※

  当天午后,危怀风率领两百多名山匪成功攻下兆丰县。半个?时辰后,消息飞矢一样传至危家?寨,兆丰县官兵大惊,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曹沛下落不明。

  傍晚,岑雪被人接进官舍,暂时住入县衙里的一间客房。房屋不大,但胜在窗明几净,古色古香,岑雪谢过那名火云寨里的男子,走入内室。

  室内靠墙放着?一张拔步床,旁侧摆放着?一座三开插屏,屏风后竟传来水声,像是有人。岑雪微愕,便要出声询问,危怀风穿着?一身雪白亵衣走出来,领口松垮,胸前是一大片泛着?水光的古铜色皮肤。

  岑雪倒抽口气,忙背转过身,想到这里原来是危怀风攻入城后休息的地?方,尴尬道:“我叫他们给我换间房。”

  “留步。”

  岑雪正要走,危怀风走上来,高大威武的身影把她兜头罩住。

  “不能换。”

第22章 起事 (二)

  岑雪抬头, 目光往上时,又一次被他色泽光亮、肌肉夯实的胸膛一烫,整个人被电着似的转开头:“你先把衣裳穿好!”

  危怀风很随便?地在胸前?拢了拢, 靠在墙上, 一副正儿八经商谈要事的模样:“不能换。”

  “为何?”大抵是刚沐浴的缘故, 他身上的热气袭来?, 岑雪浑身不自?在, 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危急时期, 军心不可乱, 要是让外人知道你我并非真夫妻,拿‘庆王’壮军心的事,可就败露了。”危怀风凝视着岑雪飞霞的脸,慢慢道。

  岑雪了然, 一时哑口无言。危怀风盯着她,半晌才笑:“谢了。”

  说?着,撤开了身, 往屏风外放着的衣架走:“忘了问,为何要这么帮我?”

  岑雪抿唇,知?道这问题迟早要来?。老实说?, 她并不打算要拉危怀风入庆王的阵营,一则是昔日危家和?庆王并无来?往, 二则是父亲在那儿势必不可能同意。

  可是今日在山上时的情况委实危急,岑雪怕那帮人死活不肯帮忙攻打兆丰县,让危怀风错过良机,话赶话, 便?说?成了这个样子?,眼下被危怀风问, 才觉出几分骑虎难下的况味来?。

  “攻打兆丰县,是解救危家寨唯一的办法。再说?,既然要造反,早晚是要攻城的,对怀风哥哥来?说?,兆丰县是最好的选择。”

  危怀风道:“我说?的是庆王。”

  岑雪沉吟少顷,道:“权宜之计。”

  “哦,那就是骗人的意思了。”危怀风道,“那帮兄弟是要一直跟着我的,照你这计策,是要让我一直骗下去了?”

  岑雪抬头,见危怀风已衣着齐整,托腮坐在床上,脸色有几分失望,又有几分苦恼。她没来?由便?有些惭愧。仔细一想,危怀风既然敢放话要攻打兆丰县,多少是有他自?己的主意在的,自?己插手进来?,顾了前?头,不顾后头,是有些不太厚道。而且,看他眼下这俨然有些“兴师问罪”的模样,自?己怕是把他原本的计划打乱了。

  心念起伏后,岑雪心生一计,道:“当然,怀风哥哥要是愿意效忠庆王殿下,自?是更好。”

  危怀风耸眉:“我愿意,他便?肯要?”

  岑雪望着他的眼睛,改变了先?前?不打算拉他入伙的决定,认真道:“庆王振兴大业,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怀风哥哥乃是昔日战神危大将军的儿子?,文韬武略,才德兼备,这样的英杰,庆王怎么可能不要?”

  危怀风不语。

  岑雪道:“而且,怀风哥哥身上正有一样东西,是庆王亟需的。”

  危怀风一边剑眉缓缓挑高,眼神里?多了一分耐人寻味的思量。

  岑雪心一横,从怀里?取出那把鸳鸯刀,走至危怀风面前?,问:“怀风哥哥还记得这把刀吗?”

  “记得。”

  “庆王一直在找另一把。”

  “一把刀而已,有什?么稀罕的?”

  “这我便?不知?了,我只是知?道,庆王一直在派人找。”岑雪收起自?己的刀,抬眼对上危怀风半信半疑的眼神,“怀风哥哥的这把刀,还在吗?”

  “在。”危怀风斩截说?完,道,“你要?”

  岑雪心头一撞,纠正道:“不是我要,而是如?果你有这把刀,就不必担心庆王不会接纳你了。”

  危怀风挑唇,那笑并不进眼里?,只是挂在唇梢:“可令尊是庆王股肱,我向来?不招他喜欢,现在又跟你成了个……假亲,他能让我入庆王麾下?”

  危怀风所言,也正是岑雪的顾虑所在。在世人眼里?,她一直是庆王的准儿媳,父亲岑元柏为着这一桩婚事苦心经营那么多年,要是知?道了她和?危怀风的事,必然要发雷霆之怒。

  至于庆王,岑雪其实也有些摸不准,他是有雄才大略之人,胸中?沟壑并不为人知?,既有可能唯才是举,收编危家寨,也有可能为免被人笑话,只要危怀风那一把刀上的秘密,而不会用危怀风这个人。

  可是,命运已再次把他二人捆绑在一起,今日,她既然已让他借了“庆王”的东风,便?没理?由扔开他不再管。

  难是难,但她愿意为他一试。

  “家父和?庆王一样,都是立志成大业之人,不会为一点儿女?私情斤斤计较。况且,怀风哥哥是为救我于危难才同我假成亲的,父亲应该能理?解。”

  危怀风眼神诚挚,道:“你不会骗我吧?”

  岑雪皱眉:“不会。”

  危怀风笑笑:“那我考虑考虑。”

  说?完,他起身往外,竟就这样出去了。

  ※

  樊云兴、林况二人是入夜后赶入县城里?来?的。两个时辰前?,兆丰县被攻的消息传至危家寨,岗楼大门前?的一大拨官差猝不及防。樊云兴下令开战,原本杀气腾腾的八百多人一下怛然失色,狼狈奔逃,如?鸟兽散。

  曹沛领着一拨亲信消失了,裴家寨没能逃走的都成了刀下魂,樊云兴部署完后续军务后,率领一百多名铁甲军老兵直奔兆丰县支援,甫一入衙门,便?见危怀风翘着腿坐在“明镜高悬”牌匾底下的太师椅上,一脸烛影。

  樊云兴没来?得及分辨危怀风的脸色,张口便?质问:“你怎么能打着‘庆王’的名号起义?!”

  危怀风交握着双手,淡声道:“权宜之计。”

  “什?么叫‘权宜之计’?今日这名号一旦打出去,危家寨的人便?成了庆王的狗儿!”樊云兴走上来?,气势汹汹。

  危怀风仍是那副淡然脸孔:“反正都是要做别人的狗儿,先?做庆王的狗儿,又如?何?”

  樊云兴气道:“你这是什?么话?庆王那厮阴险狡诈,能和?你我要跟的人相提并论吗?!”

  林况用折扇拦了樊云兴一下,看着危怀风,温声道:“可是岑姑娘的主意?”

  危怀风嘴唇动了动,耐心道:“今日情况危急,与我原先?所想并不一样,若非她愿意借庆王的头衔一用,赵叔等人未必会随我攻入兆丰县。”

  林况了然,微笑道:“罢了,动静屈伸,唯变所适,既然情况有变,自?然不能墨守成规。再说?,如?今能够压制住崔越之,让他不敢贸然发兵过来?的,的确只有庆王。反正这名号用一用并不吃亏,那就先?用着吧。”

  最后一句,明显是对着樊云兴讲。樊云兴憋着口气,先?后瞪这二人一眼后,转身走了。

  “二叔是吞了火药下来?的吗?”危怀风闷声。

  林况便?打开折扇扇风,就近入座:“他是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早先?咱们策划了那么久,谁能想到是这样一个开头?再说?庆王那边……”他欲言又止,讳莫如?深地笑一笑,较之平日,笑得显然有些勉强,“总之,‘诛杀伪君,匡扶庆王’的名号可以先?用一用,但到必要的时候,必须要与‘庆王’割袍。”

  危怀风不语,目光藏匿在烛影里?,良久才道:“三叔还记得先?皇赐来?的那把刀吗?”

  林况微怔,道:“鸳鸯刀?”

  危怀风点头:“今日岑雪说?,庆王一直在找那把刀。刀里?究竟有什?么?”

  林况想起当年先?皇赐给危、岑两家的那一对宝刀,着实没什?么头绪,道:“那把刀你揣在身上揣了那么多年,你都不知?道,我又如?何得知??另一把不就是在岑姑娘身上吗?刀里?若有什?么内情,想必是一边一半的。怎么,她没告诉你?”

  危怀风支着头,耷着眼,神色并不爽快。

  林况心领神会,促狭一笑:“话说?回?来?,要是真有这么一回?事,那岑姑娘的另一半私心,恐怕并不是不想嫁入庆王府,而是来?拿你的鸳鸯刀吧?”

  危怀风眼底神色更晦暗,思忖少顷后,终是一声不吭,起身走了。

  ※

  戌时,岑雪沐浴完,披散着一头柔顺黑亮的秀发,亵衣外罩着件丁香色对襟褙子?,螓首低垂,坐在镜台前?擦药。

  听见门开的声音,岑雪抬头,见是危怀风回?来?,想起今夜二人要同室而眠,有些局促地移开眼,专心擦药。

  危怀风走过来?,拿走伤药,要帮她擦。岑雪有些犹豫地道:“我可以自?己擦的。”

  “投桃报李。”危怀风不多说?什?么,坐下来?后,托起她手背,用手指蘸了药膏一点点擦在她掌肉上。

  岑雪忍着疼痛,偷偷看向危怀风,烛光昏黄,虚虚地笼在他脸庞上,浓密的睫毛微垂着,不时扇两下,鼻梁两侧的薄影跟着颤动。

  岑雪想起昨天?夜里?为他擦拭血污的情形,又想起上次在松涛院厢房里?帮他给脖颈上的伤口换药的事,耳根莫名热起来?,心虚地垂下眼。

  正走神,耳畔传来?危怀风有些沉闷的声音:“你碰水了?”

  岑雪看向掌心那处有点肿胀的伤口,低低“啊”一声:“刚刚沐浴,不小心碰到了。”

  危怀风掀眼看来?一眼,那眼神像是有些责备,又像是无奈。

  “下次乖一点。”危怀风说?着,忽然又转了话锋,“算了,不会再有下次。”

  岑雪知?道这话是说?她不会再受伤的意思,抿唇笑一笑,见危怀风心情像是不错,便?问道:“怀风哥哥考虑好了吗?”

  “没有。”

  “那我等你。”

  岑雪声音柔柔的,在这样温暖的烛光里?,有一种令人心里?发软的魔力。

  可是危怀风不敢心软。

  “你先?前?说?,你的另一半私心是不想嫁入庆王府。”

  “嗯。”

  “不是拿刀吗?”

  岑雪一愣,看着危怀风沉默的脸,恍然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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