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 第49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岑雪脸皮薄,不敢多看,入水以后,便靠着石壁坐下来,整个身体仅有肩膀以上露在水外。天桑夫人笑?她:“怎么坐在那里?不动?,先游一游呀!”

  岑雪赧然说:“许多年不游了,有些生疏,我先在水里?坐一会儿。”

  天桑夫人看她桃颊微粉,想是怕羞,不再逗弄她,诶一声后,顾自往水里?一扑,畅快地游了两圈,过完瘾,才来到岑雪身旁,歇坐在浓荫里?。

  “夫人常来这里?泅水?”

  岑雪不急着玩,见天桑夫人回来了,开始切入话?题。

  “也不常来,你不知道,天桑平日里?很忙的,一年到头也不在别庄里?住几次。这次要不是你们来了,我都没机会来这里?玩一回!”天桑夫人不疑有他,说着心里?话?。

  岑雪不动?声色问:“上次我与怀风哥哥误入禁地时,见过这座瀑布,莫非那禁地就在附近吗?”

  天桑夫人听她提起禁地,脸色微变:“是在附近,不过你放心,那里?面?的东西?出不来的,这里?很安全。”

  “里?面?的东西??”岑雪提起精神,“禁地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也不是说不好。”天桑夫人掬起一捧水浇在身上,聊起这个话?题,并没有多少禁忌的反应,坦然地道,“其实呢,山里?的禁地乃是圣地,里?面?埋葬着我们夜郎国的王族,我说的‘东西?’,指的是守护着王族灵魂的蛊王。蛊王乃由王族所?养,负责看守墓园,防止外人惊扰亡灵。它只认王族人,除此以外,谁都不认,所?以呢,一般人要是闯入墓园里?,就会惹怒蛊王,被它吃掉。八九年前,有一批南越人就闯进去过,据说是有三十多人呢,结果全被蛊王吃啦,一个都不剩!”

  岑雪悚然,念及“南越人”这一重?要信息,追问道:“南越人为何?要闯入月亮山禁地?”

  “不知道呀,可能是不清楚那里?是禁地,误入的?”天桑夫人一脸好奇。

  岑雪见她是真?不知,暂且把这一茬按下不提,又道:“所?以说,能够进入禁地的人只有夜郎王族,也就是国主陛下和王女殿下?”

  天桑夫人点头。

  岑雪恍然:“难怪那天王女遇刺时,会想要逃入禁地里?……”

  “对?我们来说,那里?是地狱一样的地方,对?王女来说,那里?却是自家墓园。她在山里?遇见刺客,打不过时,自然是要往那里?逃的……也不对?!”天桑夫人眼珠转动?,忽然话?锋一转,“其实,还有一个人不是王族,却也平平安安地去过禁地里?呢。”

  “谁?”

  “云桑呀!”

  “云桑姑娘?”

  “……”

  山风穿林而过,飒飒响动?的茂林里?,一人避开古树底下的三名侍女,悄无声息藏入密叶遮掩的枝杪上,屈膝坐在树杈里?,耳根动?时,正巧听见那一声诧异的“云桑姑娘”。

  “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天桑夫人说道,“那年云桑八岁,在山里?玩时,突然就丢了。公公和天桑急得不行,国主陛下也派了人找,几百号人,都快把整座山翻过来了,最后竟然是在禁地里?找着她的!”

  “在禁地里??国主陛下亲自去找的吗?”

  “不是,是王女殿下去找的。那一年,王女殿下也才十一岁大?呢。”

  “那云桑姑娘闯入禁地里?,竟然没有事?”

  “有是有,但就是昏睡了两天,没什么大?事情。王女殿下说,云桑很聪明,不但会下蛊,还会跟蛊虫说话?,蛊王有点喜欢她,所?以才没有要她的性命。”

  “那……云桑姑娘现?在还能进入禁地里?吗?”

  “不知道,但是公公和天桑不准了,再三强调过的,她要是敢去,公公就要惩罚她身边的侍女。上一次,她竟然想带着你哥哥去里?面?,唉,可真?是玩心大?,多亏公公不在,不然事情闹开来,麻烦就大?啦!”

  “……”

  风声窸窣,訇然飞瀑声震动?于不远处,危怀风藏身在茂密的树叶里?,耳根抖动?,听完这一番话?后,眉峰微挑。

  先前离开以后,他回屋里?坐了一会儿,本是想思考一些自己的事,结果心里?根本静不下来,稍不留神就开始想岑雪,一气之下,干脆溜来一趟。

  因为拒绝天桑夫人在先,又与岑雪有了隔阂,危怀风没有光明正大?地来,而是避开守在外面?的侍女藏身在了树上。听了一会儿后,他发现?岑雪与天桑夫人聊天的内容竟然与禁地相?关,还提到了云桑以前去过禁地的事,这一点,着实让他意想不到。

  难怪那天云桑会领着徐正则跑去禁地,原来并非成心捉弄人,而是以前有过出入禁地的经验。

  这么说起来,仰曼莎那时说的去禁地里?找人,莫非便是找云桑吗?

  危怀风心念起伏,接着侧耳偷听,却听天桑夫人的声音陡然压低:“小雪姑娘,你皮肤好白呀,跟你的名字一样,雪白雪白的,还有这里?,又圆又大?的唷……”

  “?”

  危怀风不解,夸岑雪白他懂,夸“又圆又大?”是什么意思?“这里?”又是哪里??

  底下传来哗然水声,岑雪很娇羞地说了句“没有”,天桑夫人大?声道:“这还没有?你自己摸一摸,难道不大??噫,你看着小小一个,人也瘦,没想到这里?这样丰满哩!”

  危怀风越听越一头雾水,探头往树叶外看,因为岩石遮挡,看不见岑雪和天桑夫人的人影,倒是发现?石头后摆放着两摞衣物?,其中一摞是雪青色的。危怀风看着眼熟,突然想起来,岑雪今日穿着的正是一身雪青色齐胸襦裙。

  所?以……这人二人在底下是没穿衣服的吗?

  危怀风五雷轰顶,俊脸一瞬间似个装了沸水的茶壶,烫得两耳冒烟——不是说来瀑布这里?游玩吗?怎么就脱起衣服来了?!

  “谁乱讲?我才没有乱讲,你不信自己摸一摸,一只手都握不住吧?”

  “夫人!”

  “哎呀,这样好的身子,以后不知道要便宜哪个臭男人!”

  “夫人,你再说,我就走了!”

  “……”

  危怀风不是蠢货,已然猜出那被天桑夫人盛赞的地方是何?处了,心更震得像要疯一样,整个人前所?未有地慌乱,往树下逃时,竟然踩断了一截枝杪。

  岑雪正捂着胸口躲避天桑夫人的视线,忽听后方传来“咯吱”一声,紧跟着落下一根断裂的树枝,那动?静放在僻静的池水旁,乃是十足地突兀。

  天桑夫人与岑雪双双回头。

  “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事,夫人,应该是麻雀,或者是野猫从树上蹿走了。”侍女从树后走出来,茫然且紧张,左右看看,委实是没发现?什么人影,然而树底下又躺着一截树枝。

  天桑夫人看了两眼,不疑有他,安抚岑雪:“没事,麻雀或者野猫罢了。”

  岑雪心头却怦动?不止,看着那根树枝,再一望树林外的方向,想起一人,脸红耳赤。

  ※

  当天,岑雪与天桑夫人回到别庄里?时,已是暮色四合。天桑夫人在前厅里?准备了晚膳,邀请岑雪与危怀风一并入席。岑雪以更衣梳妆为由,先回了一趟客院。

  黄昏里?,夏风徐徐吹来,夕阳铺在庭院里?的葳蕤花木上,枝叶间流转起潋滟金光。岑雪走过长廊,正要拐入自己的院落,前方岔口处倏地走来一个人影,高大?沉默,气息熟悉。

  岑雪刹住脚步。

  危怀风略愣一下后,点一点头,打算走,岑雪忽然叫住他:“等等!”

  危怀风木桩似的杵在原地,脸半偏过来,声音干巴巴的:“有事?”

  “是不是你?”岑雪没看他,头低着,发热的脸藏在廊柱阴影里?。

  危怀风心虚:“什么……是不是我?”

  “躲在树上的人,偷听我与天桑夫人说话?的人,是不是你?”岑雪仰头,回顾当时的情形,羞愤得脸颊涨红,胸脯也不住起伏着,愤然转过来时,胸前上下一动?。

  危怀风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被这一动?吸引过去,脑海里?应景地想起那句“又圆又大?”、“一只手都握不住”,再一想在瘴林里?中毒那晚,他似乎在昏迷中扑进那里?面?过,整个人便中邪似的,半天没有反应。

  岑雪见他目光大?胆如此,难以置信,拢臂护在胸前:“你……就是你!”

  危怀风被这一声娇喝震得头皮发麻,转开头后,张口结舌。

  “你怎么能这样?!你不知道我们在……你、你太过分了!”岑雪羞愤欲泣,眼圈已洇开泪花,乃是极其愤怒又委屈的反应。

  危怀风则是五内俱焚,平日里?那样机智的人,这会儿竟木讷得半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是,你先别哭啊……”

  岑雪打开他伸来的手,往后一退,眼神充满戒备,凶悍又可怜。

  “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我不知道你二人在那儿……”危怀风举着手指发誓,脸也涨红起来,竭力?分辨,“嫂夫人没有同我说你俩在水里?玩,只是说去看一看瀑布,我真?的不知道!”

  “可你都看到了!”岑雪声音里?带着哭腔。

  “没有!”危怀风一口咬定,“你俩躲在石头后面?,我什么都看不到,我若说谎,天打五雷轰!”

  岑雪显然不信。

  危怀风呼吸急促,语气则软下来:“小雪团,我没骗你,我从来不骗你。”

  “你撒谎,你骗过我!”

  “我……”

  岑雪倔强地瞪着危怀风,指控的正是他先前用鸳鸯刀使诈一事,危怀风百口难辩,似也争累了,忽然转开脸:“好,行,我看到了,行吗?”

  “你!”

  危怀风斜来一眼:“你俩什么都没穿?”

  “你才什么都没穿!”

  危怀风见她这模样,像极一只奓毛的小奶猫儿,忍俊不禁:“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相?信我?再说,既然不是什么都没穿,看到又怎样?你不是也看过我的?”

  岑雪被反诘得一愣,想起以前撞见他沐浴的情形,羞愤:“谁看过你了?!”

  “你看过。”

  “我没有!”

  危怀风俯身下来,语气压迫:“有。”

  暮光耀眼,他忽然压下来,遮住光芒,在脸庞上投下一大?片阴影,岑雪一刹那间感觉胸口凝滞,天地皆暗下来,眼前仅剩这双炙亮的眉目。

  “我那会儿都没沐浴完,为出来见你,衣服是匆匆穿上的,衣领开到这儿——”危怀风伸着手指在胸膛中间一指,又往前一指,“你的脸就在这儿,眼睛正对?着我的胸,你敢说你没看到?”

  岑雪瞠目结舌,耳膜里?全是“咚咚咚”的震动?声,突然掉头离开,走入院里?后,“砰”一声关上房门?。

  危怀风愣了一会儿,也发脾气似的往外走。

  岑雪后背抵着房门?,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久后,倏地又折回来,紧跟着,房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敲响。

  岑雪深吸一气,打开房门?。

  危怀风站在门?外,头低着,挡着外面?的暮色,双眼愈发深邃炙热。

  “你父亲为何?非要跟着庆王不可?”

  危怀风开口便问,唐突而莫名,岑雪蹙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先回答我。”

  “你又为何?非不愿意效忠庆王?”岑雪反问。不同的立场,是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因为我爹的死与庆王有关。”

  危怀风说完,岑雪恍如电击,整个彻底愣住了。

  夏风吹着薄暮苍茫的小院,藏在草丛里?的蝉叫声激烈得像永无休止的战争,岑雪看着眼前人,沉吟良久后,黯然道:“我明白了。”

  危怀风不做声。

  岑雪垂下眼睫,赶在泪水落下来前,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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