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怀珠
“来找你成亲啊。”云桑努嘴一笑,因为?绝食,俏丽的脸蛋瘦削了许多,然而那?眼睛里仍是亮晶晶的,盛满笑意?,“等我很久了吧!”
徐正则心头一刺,喉咙像被什么梗住,难以言语。
云桑不以为?意?,替他掸掉白衣上的落叶,徐正则抓住她的手,说道:“我没有等你,你走吧。”
云桑一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转眼又笑起来:“说什么傻话,我知道你在等我,是不是等太久,等生气了?你真容易生气,可?是我明明也?很不容易嘛,被一关就?是半个月,不喝水没有用,不吃饭也?没有用,硬要我嫁给辛格廖那?憨货。哼,那?个猪头一样?的人,哪里比得上你一根头发,我……”
“我说了我没有在等你,你走吧!”徐正则厉声,向来温和的人忽然间面沉似水。
云桑呆呆地看?着他,眼圈一红,在眼泪落下来前往他脸颊用力亲了一下:“乖,亲一亲就?不生气啦,好吗?”
徐正则震住,看?着眼前潸然欲泣、消瘦憔悴的云桑,她的确是变了,人瘦得快脱相,大眼睛骨碌碌的,汪着雾蒙蒙的泪,偏又是笑着,笑靥里有一种?让人不忍再碾碎的天真与期盼。
千言万语化作扎在喉咙的刺,徐正则移开眼,喉咙发疼,疼得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日头西斜,鸟雀扑棱棱掠回茂林,徐正则在树丛里找到丢失的铜哨,收回时,看?见云桑站在树下,低头安抚竹篓里的灵蛇,小?小?的身形被夕阳拉长?,单薄得像是一纸人画。
徐正则从怀里拿出一小?盒糕点,在她脸颊轻轻一碰,云桑抬头看?来,霎时两眼放光,打开糕点盒狼吞虎咽。
“慢些。”徐正则忍不住皱眉,呵斥完,语气又不由自主变温和,“多久没吃东西了?”
“两天。”
云桑含糊说着,要往前走,被徐正则按回原地:“吃完再走。”
云桑大快朵颐,闷头吃了一大半,才想?起来身旁人,拈起一块糕点分给他。
“我不饿。”徐正则推回去,看?见她嘴角沾满糕屑的呆模样?,想?起关于她绝食抗婚的那?些传言,叮嘱道,“以后不要再做傻事。”
云桑瓮声瓮气:“什么叫做傻事?”
“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做的事,都叫傻事。”
云桑心虚看?他一眼,说道:“我也?不知道爹爹这次会这么狠心的,以前只要我哭闹,不管什么事,他都会依着我。”
“所以,这世上不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总会依着你。”
云桑颦眉:“你又开始教训我!”
徐正则便?不教训了,岔开话题:“刚刚那?些黑衣人认识你?”
若没记错,在云桑来时,那?些黑衣人议论了一声“小?小?姐”。从他们的着装以及口音上判断,应该是夜郎人无误,而认识云桑及其灵蛇阵,莫非是与国相相关的人?
云桑摇头。
徐正则便?又问:“你是怎么从婚礼上过来的?”
云桑说:“他们在府里打架,我就?趁乱过来了。”
“打架?”徐正则抬眉,“谁与谁打架?”
“不知道,”云桑想?起婚礼上的混乱情形,皱眉道,“好像是爹爹和王女殿下吧。”
徐正则脸色一变,思及先前发生的一些事,突然明白危怀风为?何要选择在今日潜入禁地了。
※
另一头,杀声啸耳,血雾喷溅,一阵厮杀后,危怀风带着岑雪顺利甩开追杀来的那?一帮黑衣人,驰入禁地外的山坳。
“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人?”念及那?一群黑衣人下手时的狠辣阴毒,岑雪心有余悸,想?不通为?何会有人埋伏在月亮山里,欲取他们三人的性命。
“国相。”
“你舅舅?”岑雪闻言,更是惊愕,“他为?何要对?你下杀手?”
那?天从禁地里出来以后,桑乌欲以私闯禁地的名?义扣押危怀风,并放言要将其逐出夜郎,这件事,岑雪一直困惑于心,眼下听危怀风说刚才的伏杀系桑乌所为?,更是大骇不解。
危怀风欲言又止,说道:“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仰曼莎。”
“王女?”岑雪心念疾转,反应极其快,“他要对?付的人是王女?先前派人刺杀王女的人是他?!”
“对?。”
岑雪震惊。
一个月前,夜郎王女仰曼莎从关城返回王都,途中遭遇数次刺杀,最后一次遇刺是在月亮山行宫外。当日,国相府二?公子天桑以陪表亲登山为?由现身于月亮山。
危怀风协助仰曼莎从月亮山里的刺客查起,顺藤摸瓜半个月后,发现幕后凶手就?藏于国相府墙后。
当年,仰曼莎被国主册封为?王女,桑乌以国君不可?两代?是女人为?由,一再表达过反对?意?见。这些年,他与仰曼莎的关系看?似缓和,背地里却一直在提防仰曼莎的势力发展壮大,这一次更是不惜代?价,从仰曼莎离开关城起,便?派人一路伏杀。
仰曼莎对?此早有察觉,所以那?天在月亮山重逢后,她提出与危怀风交易,要他帮她彻查被刺一案,待查获到一些重要罪证,便?开始着手反击。
今日,本该是云桑十五岁的生辰,桑乌向来疼爱此女,却不惜以其终生幸福为?代?价,执意?要办一场轰动全城的婚宴。若是危怀风没有猜错,今日的婚宴乃是鸿门宴,一旦仰曼莎入席,王都里便?会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而仰曼莎的反击,也?是选在了这一场婚宴上。
“你的意?思是,王女将计就?计,要在云桑的婚礼上反杀国相?”听完危怀风的叙述,岑雪心惊。
危怀风“嗯”一声:“她走前交代?过我,让我们今日最好不要离开行宫。我是刺杀一案的知情者,国相既然决心要除掉夜郎王女,便?不可?能留我活口。”
“所以说,夜郎王都今日会有政变?”
“对?。”
“国主还没回城?”岑雪越想?越胆寒。
“快了。”
提及国主,危怀风眼神晦暗两分,岑雪靠在他怀里,心潮起起伏伏。难怪危怀风非要选择今日再入禁地,国相、王女反目相杀,王都里必然一片混乱,不会再有人有空理会月亮山,这是他们从月亮山里夺走宝藏的绝佳机会。
只不过……
“婚礼若有变故,云桑姑娘恐怕会来找我师兄。”岑雪颦眉。按照原计划,今日入禁地的人只有他们三个,如果云桑突然冒出来,局势会发生什么变化?
“没错,所以我说,你师兄死不了。”危怀风似乎并不把这一件事情放在心上,话锋微转,“当然,就?算云桑那?丫头没来,他一样?有脱身之法,不是吗?”
岑雪一愣,想?起潜伏在暗处的元龙卫,抿唇不应,岔开道:“云桑若是找到我师兄,是会要师兄与她回去对?付王女,还是与师兄一起赶来禁地?”
“当然是来禁地。”危怀风目视前方,道,“她只有不参与那?场政变,才有活下来的可?能。这一点,你师兄会明白的。”
岑雪不语,走神间,眼前天光骤然一黯,冷森森的茂林冲入视野,危怀风勒停了马。
第58章 古墓 (二)
戌时, 云桑跟着徐正则走入参天古林,仰头环视一圈被茂叶掩映的暮空,疑惑道:“为何要来禁地?”
“外面全是杀手, 单凭你我难以应付, 先进?来躲一躲, 等那些人离开?以后, 再走不迟。”徐正则负手往西北方向走。
云桑跟上来, 握住他放在腰后的一只大手。徐正则微微一僵, 似想挣脱, 然而云桑握得很牢,掌心湿濡,沁着些薄薄冷汗,与上次的炙热不一样。
“我爹爹今日向王女殿下动手, 不知道算不算是造反,我想先回家里看看。”云桑看向徐正则,眼神里透着些茫然与担忧。
徐正则便没再挣开?她, 与她牵着手往前?走,安抚道:“国相与王女都不是莽撞的人,行事自有底线, 今日或许只是一时冲突,府里有那么?多人在, 自然会有人设法劝导,你无须担心。再者?,你是逃出来的,现在回去, 不怕被按着与那人成?亲吗?”
云桑最怕的便是回去以后再被软禁逼迫,闻言登时变了脸色, 可想一想逃走前?看见的场景,总是惴惴难安。
“那你先与我在这里成?亲好不好?我与你成?了亲,就不能再做圣女,也不能再嫁给辛格廖了。”
“不好。”徐正则斩钉截铁。
“为什么??”云桑越发急躁,“你本来就该是今日与我成?亲的!”
“是,可成?亲并非儿戏,需三媒六礼,父母命,媒妁言。你我二?人在此,无亲无媒,无名无分,即便成?了,也作不得数。”
“可……”
“那倒也不一定——”二?人正聊着,斜刺里忽然传来一人带笑的声音,“此处乃是夜郎王族陵墓,列位先灵,皆可为鉴,再加上我这个表兄,也算是亲人见证,徐兄不如就遂了小表妹的愿,在这儿把亲事成?了吧?”
云桑、徐正则二?人掉头看去,见危怀风、岑雪骑着一匹白马儿从?婆娑树影里走来,云桑愕然道:“你……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有刺客,进?来躲躲。”危怀风勒住缰绳。
云桑看回徐正则,眼神越发疑惑,后者?面色无波,平静地道:“天色已?不早,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开?始吧。”
“不妨碍吗?”危怀风意有所?指,瞄一眼云桑。
“不妨碍。”徐正则仍旧牵着云桑,转身往前?走,“你们?先行,我与云桑稍后便到。”
危怀风笑一声,策马往西北方向奔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苍茫的茂林里。
“你们?要去哪儿?”
“看一看上次的古墓。”
徐正则知道不能现在告诉云桑古墓里藏宝一事,但又不能放任她离开?,只能先诓骗一会儿。云桑年纪毕竟小些,本身又对古墓存有执念,闻言果然不多究问?,只是提醒道:“那里面有鬼蔓藤。”
徐正则道:“无妨,危兄已?找到了对付鬼蔓藤的办法。”
云桑一愣,竟是更加激动,道:“那我们?快些去吧!”
※
那日离开?禁地后,为防止被仰曼莎识破谎言,危怀风回来关掉了古墓的入口。岑雪养伤的这段时间,他又偷偷来了禁地几次,今日再来,已?然是轻车熟路。
约莫一炷香后,四人会合于松树下,危怀风打开?机关,石洞轰然开?启,借着暮色一看,原本长在底部的鬼蔓藤竟已?蔓延至入口,荆藤密密丛丛,开?满诡异的血红色小花。
云桑先前?以为古墓入口的鬼蔓藤已?被砍断,看见这一幕,毛骨悚然,想不到这些花藤的生?命力竟然如此顽强,那日若不是被徐正则拉着离开?,她恐怕也难逃一劫。
危怀风上前?一步,抽出腰间佩剑,剑尖对准那一大丛花藤用力一挥,但见剑气凌厉,沿着花藤往下疾冲,无数朵血红色小花刹那间化为齑粉,藤条枯萎断裂,坠入地面。
“这是什么?剑,这么?厉害?!”
云桑惊叹,徐正则细看危怀风手里的佩剑,推测道:“大邺昔日战神、铁甲军主帅危廷擅剑,佩剑名曰皓月,剑身光辉胜雪,剑锋削铁如泥,乃是天下有名的一柄宝剑。莫非便是这一把?”
“徐兄看错了,”危怀风道,“当?年西羌一役中,家父的战甲由?襄王所?穿,佩剑由?襄王所?拿,那一把剑与襄王的尸身一起被运送回宫,早已?不在我危家了。”
徐正则若有所?思?,点头:“那看来厉害的就不是剑,而是危兄了。”
“走吧。”
危怀风不多解释,收剑回鞘后,揽着岑雪往入口一跃。另二?人暂落于后,云桑想着刚才危怀风说的话,不解道:“危廷的战甲和佩剑为什么?会在那什么?襄王的身上?”
“战事诡谲,惑敌之计。”
徐正则说着,要往入口走,看见底下深不可测,本能犹豫了一下。云桑偷笑,伸手揽在他后腰上,往下一跃。
地洞底下光线昏暗,危怀风打开?石门,揽着岑雪再一次走入甬道。徐正则与云桑紧随其后,走了不到一丈远,云桑惊呼:“就是这儿!”
危怀风逐一点燃石壁两?侧的火把,火光照亮彼此脸庞,走道里的景象也一览无遗。整个走道乃由?石砖砌成?,约莫一丈见方,四周雕刻图腾,规模中规中矩,尽头处是个拐角。危怀风吹灭火折子,取下一把火把,往前?走时,向云桑确认:“当?年你误入古墓,来的就是这儿?”
“对。”
云桑难抑激动之情,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