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 第61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另外三人各不言语,云桑抓着那只蛊虫,看向危怀风:“为何你的血可以吓退它们?”

  危怀风耸眉, 似不明白云桑在说什么。

  “你?的血!”云桑严肃道,“刚刚是因为你?划破手掌, 让它们?嗅到你?的血腥气,它们?才会撤退的!”

  “是吗?”危怀风仿佛意外,看了眼?手掌上的伤口,说道, “刚才急了,不小心划破了手, 原来我的血还?能有这?效用?”

  云桑被他反问得一愣。

  “莫非圣女的血也可以?化解百蛊?”徐正则开口,目光掠向危怀风,藏着一些晦暗不明的深意。

  危怀风不语。

  云桑脑袋里一团乱麻。圣女乃是夜郎苗女中最擅长下蛊之人,蛊术冠绝,可让所有蛊虫听闻号令,下蛊于无形,解蛊于瞬息。

  可是,圣女解蛊靠的也是血吗?还?可以?像王族一样,把解蛊的能力传给后代的?

  “没听说过?……”云桑扔掉那只蛊虫,越想越发觉疑点重重,然而不等再?研究,危怀风已开始沿着石壁底下的沟槽寻找机关。

  这?一次,竟是不需片刻,便被他把开门的机关找到了。

  但听“轰”一声,四人所在的地砖在一震以?后,开始往下移动。危怀风起身护住岑雪,眼?往前看,石块砌成的壁面不断往上升,很快,有微弱风声从前方传来。

  危怀风握着火把往前一探,入目又是一条走道,然而相较上一层的,已然逼仄短小许多。四人贴在一起往前走,不足十?步,视野豁然开朗。

  前方不再?有石壁阻挡,尽头外,赫然是一大间方形的墓室,约有三丈见方,四角立着石柱,中央砌着一片平台,平台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庞然大物,因为光线昏暗,暂时不能看清楚是什?么。

  危怀风、云桑点燃附近石柱上的火把,火光燃亮整座墓室,四人这?才看清,摆放在正中央平台上的居然是一座石棺。

  “这?是……”

  “石棺墓。”岑雪声音冷然,仔细听,里面藏着一些遗憾与?失落,“这?儿不是什?么藏宝地,这?儿是夜郎国主?修建的墓室。”

  众人沉默。

  尽管先前已有猜测,然而亲眼?所见时,内心仍是百感交集,岑雪与?徐正则互看一眼?,彼此眼?里俱是五味杂陈。

  “竟然真是墓室……可国主?在这?里修墓做什?么?”云桑茫然不解。

  岑雪说道:“王族不兴墓葬,这?墓,不一定是她为自己修的。”

  云桑更震惊。

  “当?年?国主?从云诏回来时,是孤身一人么?”岑雪回忆先前在平蛮县听见的那些关于国主?杀回夜郎夺位的传闻,询问道。

  “是啊。”云桑点头。那一年?她虽然年?幼,不足五岁大,可是关于父亲辅佐国主?登上王位的事,乃是她从小听到大的传奇,这?些年?来,耳朵都快听起茧了,对其中内情,可谓是了然于胸。

  “当?年?国主?杀回来时,孑然一身,别说是人,身上连一身多余的衣裳都没有,整个?人狼狈落魄,可怜得不行。爹爹说,要不是因为相貌没有大变,他都不敢与?国主?相认呢。”

  岑雪微微沉吟,道:“那她在云诏时可有成家?”

  “没有。”云桑否认。

  “是没有,还?是没有人知道?”岑雪看着她,目光倏而锐亮无比。

  云桑一下哑然,看着面前的神秘石棺,脑海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改口道:“没有人知道。”

  那一年?,老国主?病危,储君之位悬而未决,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有人要推举国主?的侄儿上位,有人蛰伏暗处,打算趁乱窃取王族的政权。

  国主?回来的那天,不早不晚,正是老国主?奄奄一息,决定下诏传位给侄儿的那一日,整个?王宫人心惶惶,各方势力严防死守,蓄势待发。

  “那天,下很大的雨,国主?回来以?后,没法入宫,便找到了我阿爹,与?阿爹在房中交谈至黄昏。天黑以?后,阿爹突然倒戈卡波夯——就是要与?老国主?的侄儿争夺王位的那位贵族,建议卡波夯趁着老国主?还?没有颁发诏书,尽快杀入王宫,夺下王位。卡波夯很早便想重用我阿爹,听了阿爹的谏言,没多考虑便答应了。当?天夜里,老国主?病故,王宫发生政变,卡波夯率领人马杀死了老国主?的侄儿,打算自立为王,就在这?个?时候,国主?现身了——

  “因为王族子嗣单薄,老国主?的侄儿被杀以?后,王室中已经没有能够继承王位的成人,卡波夯自以?为王族无人,王位已是唾手可得,看到突然杀回来的国主?时,整个?人方寸大乱。要知道,国主?原本便是夜郎王女,是老国主?册封的储君,夜郎唯一的继承人,对于那些原本拥护老国主?侄儿的权贵来说,要想不被卡波夯篡位杀头,唯一的办法便是临阵倒戈,扶持国主?上位。就这?样,国主?在危急关头集结白苗、红苗、黑苗等族人,与?我阿爹里应外合,成功反杀卡波夯,夺下了王位。那一场政变,前后不过?一日,可是死在王都里的人足有一千之多呢。”

  云桑说完,想起在那一战里牺牲的大哥,胸口微微酸涩。岑雪听完,讶然道:“也就是说,那一日,国主?先是借卡波夯杀了最大的竞争对手——老国主?的侄儿,后又借朝中权贵反杀了意图篡位的卡波夯?”

  云桑点头。

  岑雪感慨:“好一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那时候,老国主?已奄奄一息,就算想方设法潜入王宫,国主?也难凭借昔日的王女身份夺回王位,即使夺回,老国主?侄儿与?卡波夯这?两大劲敌也永远不会让她坐稳那个?位置。发动政变固然残酷,却是当?时唯一可以?成功夺位的办法。

  “那以?后,国主?便成为了国主?,就算那些权贵知道了国主?与?我阿爹的计谋,也不敢造次。慢慢的,国主?清剿了王庭里所有的敌对势力,与?阿爹齐力治国,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夜郎国蒸蒸日上,越来越好。只是,国主?始终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成家。”

  岑雪道:“所以?,她才会册封仰曼莎为王女?”

  “对。那是国主?登基后的第四年?,王庭里许多人见国主?年?纪大了,纷纷劝她成家,为王族开枝散叶,她不肯,便发了一道诏书,册立如今的王女为储君。为这?件事情,我阿爹还?与?她吵过?几次呢。”云桑微微皱眉,“不过?,现在想来,大概是从那个?时候起,国主?就决定终身不会成家了。”

  “若没算错,她在云诏一共待了十?四年?,这?么多年?,她就没有联系过?族人一次?她待在云诏,又都经历过?什?么,这?里也无一人知晓?”

  岑雪越想越发觉可疑,当?年?南越、夜郎、云诏三国大败后,夜郎王女与?圣女齐齐失踪,后来,人们?发现圣女与?大邺铁甲军主?帅危廷相爱成婚,留于中原,却一直没有王女的下落。

  如果那些年?里,王女是流落于云诏,那她为何不及时向母国或族人求助?回国以?后,又为何不愿再?开启新的生活?

  云桑想了想,说道:“国主?脾气不算好的,她不愿意说的事,谁又能问出来?阿爹以?前或许问过?,可是什?么答案都没有。大家都猜,国主?在云诏的那十?多年?过?得很不好,或许是被人骗了,或许是被人伤了,又或许是被人囚禁了,所以?才会十?多年?杳无音信。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据我阿爹说,国主?当?年?回来时,身上是有伤的。那伤不是寻常的伤,一看就知道国主?来时境遇坎坷,令人心酸。”

  “不是寻常的伤……”岑雪神色微变,究问道,“那是什?么伤?”

  “烧伤。”云桑道。

  岑雪心头一震,猛然地,竟想起某片废墟里凶猛的大火来。这?本不该是属于这?个?故事里的画面,可是破天荒的,那画面出奇地鲜明,也像一把烈火一样熊熊地燃烧在心口,焚烧着一个?令人震愕的真相。

  身侧,亦有一人容色大变,徐正则极力压着胸口里的狂澜,与?岑雪对视一眼?,接着,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危怀风。

  危怀风脸色冷淡,从始至终,只是直勾勾盯着那座石棺,眼?神像奔涌在夜色里的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少顷后,他忽然举步往前,一步步靠近那座石棺,将要踏上那平台时,墓室里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大群黑黢黢的蛊虫从地砖沟槽里爬上来,像从地底蔓延出来的污水,沿着平台往里侧流动,很快包围起整座石棺,似在阻止危怀风的靠近。

  危怀风视若无睹,抬腿往上踏。

  “怀风哥哥!”岑雪喊住他,潜在心底的不安达到顶峰,从进?入古墓起,她心里便一直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那份不安究竟是来源于什?么了。

  “你?……要打开那座石棺吗?”

  危怀风低头,看着眼?皮底下不断聚集的蛊虫,密密麻麻、源源不断的虫蠹爬上石棺,把整座棺椁包裹得如同蜂巢,诡异而惊悚。

  “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要修建这?座古墓吗?”危怀风抬起手掌,对着虫群用力一握,血珠从伤口里一颗颗滴落下来,溅在那些蛊虫身上。

  原本躁动不安的虫群又在一刹间乖顺下来,接着便如泼在棺上的水,唰唰地往下流淌,四处溃散,危怀风伸手放在石棺上。

  “打开看看,自然就会有答案了。”

  话声甫毕,不等下面三人再?说什?么,危怀风眼?神一沉,推开棺盖——

  ※

  “嗖嗖——”

  与?此同时,夜幕里血雾飞溅,杀声震耳,一层接一层的人影像被射断头颅的大雁一样坠倒在血泊里,仰曼莎被逼至角落,震惊地看着这?一切,难以?置信。

  桑乌被一大群身着甲衣的侍卫簇拥在夜色里,瘦削的脸上是势在必得的傲慢神色,那双亮眼?像箭镞一样射过?来,刺在仰曼莎的身上。

  这?是彼此撕破脸皮、展开交锋后的最后一波对决,仰曼莎事先埋伏在府上的亲卫已所剩无几,本来在府外策应的援兵迟迟没有动静,再?这?样下去,她必败无疑!

  “赫木里的人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一直没有动静?!”

  半个?时辰前,仰曼莎发出穿云箭召唤潜伏在府外的援兵,那一支军队乃是戍卫宫城的精锐,由虎将赫木里率领。此人与?仰曼莎交情甚笃,也早便对乌桑在王庭里一手遮天的行为愤恨不已,对辅佐仰曼莎在婚礼现场反杀国相一事,可以?说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按理说不该在这?种?时候拖后腿。莫非,府外又有其他的变故?

  护在她身前的一名亲卫皱着眉头,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您先前去关城巡防的时候,赫木里将军与?国相来往甚密。或许他先前答应与?您联手只是个?幌子,其实转头就跟国相告了密,不然,我们?也不会受困于此!”

  “不可能!”仰曼莎神情严肃,“赫木里曾与?我一起戍守关城,与?我出生入死,并肩杀敌,他不会是那样的人!”

  “那为何赫木里将军始终没有赶来救援?他麾下有八百精锐,只要赶来,我们?必然得胜!可这?么久了,外面半点动静也没有,难不成他是临阵逃脱了?!”那亲卫眼?神闪躲,言辞里皆是对赫木里的质疑与?不满,眼?看同伴越来越少,便劝说道,“殿下,咱们?已无人可用,必然是敌不过?国相了。不如先行认错,请国相饶恕我们?一命吧!”

  仰曼莎手握银龙鞭,从敌人那里缴来一把长刀,转身横架在那亲卫脖颈上,警告:“再?敢胡言乱语,我连你?一块杀!”

  桑乌看见这?一幕,微微抬手,示意进?攻的侍卫停下来,开口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战局惨烈,仰曼莎已被逼至庭院墙角,身上溅满鲜血,听见桑乌的话,她把手里长刀从亲卫脖颈上撤下来,对准桑乌一挥,凤眼?里杀气腾腾:“桑乌,你?别高兴得太早,今日便是战败身死,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不让我好过??”桑乌意态威严,语气冷漠,“你?都已被我釜底抽薪,还?能如何不让我好过??莫非你?以?为,赫木里那厮的八百人还?会来救你?一命?又或是说,那个?叫危怀风的会来英雄救美?可惜了,就在刚才,那孽种?已与?他的同伴离开行宫,我的人就埋伏在山里各处,他这?时候都没赶过?来,想必是已经交代在月亮山里了!”

  仰曼莎听及此,一刹间眼?眦发红:“今日这?一笔账,姑姑迟早要来找你?清算!”

  “放心,你?先是藏匿外贼,忤逆先灵,后是伏兵府中,行刺王庭重臣。这?两笔账,我都会如实向陛下上报,请她给出一个?公道。”桑乌面不改色,眼?神森冷,“前提是,她还?有命回来的话。”

  仰曼莎色变振恐:“你?——”

  早在半个?月前,国主?便已派人传来消息,说是要准备返回王都,然而时至今日,仰曼莎都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国主?回城的讯息,更在数日前与?其失去了联络。莫非——乌桑不仅是对自己起了杀心,还?打算连一国之主?都暗杀掉?!

  他从一开始,便不止是想铲除自己这?个?储君,而是要剗草除根,彻底篡位?!

  “卑鄙无耻,痴人妄想!”仰曼莎怒叱一声,手里银鞭似灵枪掠出,裹挟劲风,朝着桑乌面庞袭去,杀气铺天盖地!

  桑乌眉心一蹙,不及反应,身侧已有人影掠出,挥刀替他接下这?一杀招!

  桑乌并未受伤,却已动怒,向护在仰曼莎身旁的那名亲卫使了个?眼?色。那人反应极快,手里的刀立刻调转方向,从斜后方朝着仰曼莎后胸刺去!

  仰曼莎猝不及防,后胸一痛,反应过?来被算计后,回鞭把那亲卫臂膀绞住。那亲卫对上仰曼莎既恨且痛的眼?神,胸口微微发震。仰曼莎银鞭用力,那亲卫长刀脱手,人被甩飞在院墙底下。

  然而这?时,前方又是数记杀招袭来,仰曼莎腹背受敌,顿挫间身上便有了几处伤口,整个?人摇摇欲坠。

  “殿下,论?玩阴的,你?到底还?是太小,不会是我的对手。奉劝你?一句,莫再?做无谓的挣扎,趁早投降,否则尸身上伤口太多了,不好看。”

  桑乌漠然说着,眼?神充满不屑。仰曼莎一鞭抽开面前尖刃,含着血道:“我乃堂堂夜郎王女,杀过?外敌,守过?河山,岂会向你?这?卑劣无耻的逆贼投降!”

  仰曼莎擦掉嘴角的血,脸庞被拖出一条血迹,更衬得眼?神锐亮:“本殿麾下,还?有何人敢战?!”

  恶战至此,护在仰曼莎身边的亲卫已仅剩遍体鳞伤的六个?人,但听那六人齐声高应:“我等皆愿与?殿下拼死一战!”

  “好!”仰曼莎点头,猛喝一声“杀”,飞身往前一纵,猛比长枪的银鞭震破虚空,与?那六人的刀剑一起杀向桑乌。

  “不自量力。”

  桑乌厌恶至极,抬手一招,示意潜伏在身后屋顶上的弓弩手放箭射杀仰曼莎等人,然而这?一个?动作做完以?后,头顶竟是无人反应。

  桑乌掉头一看,惊见屋顶上空空如也,反而是相反方向传来利箭破空的“嗖嗖”声!桑乌大惊失色,被众多侍卫护着往后躲避,定睛往前看时,整个?人容色大变!

  夜幕沉沉,一大群手持火把、披甲佩刀的人冲入庭院,压制住原本气势汹汹的府兵,与?此同时,一抹熟悉的人影从人群后走来。

  “孤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不自量力。”

第60章 古墓 (四)

  话声甫毕, 原本杀声震天的庭院里一刹间针落有声,众人掉头向来人看去,齐刷刷变了?脸色。

  但见火光烨烨, 从人群里走来的这人一袭黑、红相间的骑装, 头梳高髻, 佩戴银冠, 坠有蝴蝶流苏的银耳圈簌簌而?动, 晃着耀眼的光辉。这人约莫四十来岁, 身?形高挑纤细, 肤色似蜜,微尖的下颌上方长着一双薄唇,往上则是一块用纯银打造的半脸面具。火光照耀在面具上,焕发着泠然光泽, 使那双藏在面具底下的琥珀色眼眸愈发有一种慑人的危险气息。

  “陛、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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