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刀上漂
待这波箭雨攻势过后,忽闻一阵冲杀声起,一彪人马突然从芦苇荡里杀出,吓得官兵们肝胆俱颤,朝四面八方逃窜,一窝蜂跳进水里。
吴大用怒吼道:“不要怕!别往水里跳!保持阵型!拿起你们的刀杀人啊!”
在他的呵斥下,官兵们总算还记起自己手中有刀,但仍然有不少人被水匪用船桨拍进水里,鱼钩扎进脖子里,或是被迎面而来的渔网套中。
这些强盗们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手里拿什么武器的都有,还有人一个筋斗跳进水里,然后从底下扒翻船只,在水下杀人。
忽然一阵东南风起,从芦苇荡里射出一支火箭来。
趴在船板上的冷师爷刹那间想到了什么,连忙大喊:“不好!快调头!”
说时迟那时快,火箭射中船顶茅草,又经狂风一吹,火势顿时大涨,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
不少官兵身上着了火,变成一个个火人,惨叫着冲进水里,好不容易爬上岸,又被水匪们一鱼叉搠死在烂泥里。
冷师爷所在的船已经烧光了大半,吴大用身上中了数支箭,还在指挥战斗。
冷师爷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拖进水里,喊道:“撑不住了!快撤罢!”
湖面上火光滔天,官兵们嘶声惨叫,宛如一片人间炼狱。
吴大用失血过多,已经昏过去了,冷师爷一边背着他,一边咬牙泅水,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忽见远方一只战船驶来。
那船身巨大,远不是他们征用的民船可比的,约有两层楼高,三桅船帆,设了舵楼和炮口,甲板上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正中插着一杆蓝底大纛,上绘金龙出水,正迎着夜风猎猎作响。
冷师爷呆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激动地手拍水面大喊:“水师……我大晋水师来啦!弟兄们!咱们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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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房设在最偏远的藏经阁,昔年这伙强盗占山为寇时,将龙兴寺的僧人杀的杀,赶的赶,这藏经阁里的经书自然也付之一炬。
李宝醉得东倒西歪,看东西都带着重影儿,见床上只坐着一位新娘子,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搓着手兴奋地走过去。
“美人儿,久等了罢?大爷现在就来疼你。”
沈茹攥紧碎瓷片,却忘了那锋利的瓷片也能割伤她自己,手掌顿时被割得鲜血淋漓。
疼痛使她清醒,她蒙着盖头,视线有限,便死死地盯着地上那道不断靠近的影子。
她心中估摸着距离,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自己设想好的动作,那便是等李宝离她只有一拳距离时,她要迅速出手,将碎瓷片扎入他的眼睛,争取一击必中,因为她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失败,她将永远没有第二次机会。
别怕,要勇敢。
沈茹放轻呼吸,为自己打着气。
黑影愈来愈近,三尺……两尺……
然后,突然停住了。
沈茹的呼吸一滞,难道他发现了?
李宝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合卺酒……成亲怎么不喝交杯酒呢……”
沈茹松了口气。
李宝转身去找酒壶,却怎么也找不着,奇怪道:“酒壶呢?我明明记得有的啊。”
沈茹:“!!!”
酒壶……
在她这里,被打碎了,还压在被子底下。
沈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计划竟然败在一只酒壶上,她强忍住内心深处的慌张,柔声道:“大当家,不喝合卺酒也没关系,大当家难道不想掀起盖头,看看我的样子吗?”
她一开口,李宝的骨头都酥了半边,顿时女色上头,连声道:“好好好,美人儿这是等不及了?哥哥这就来疼你。”
说罢便向床沿走去,沈茹视线里出现一双黑靴,她握紧瓷片,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沈茹:“……”
李宝脚步一顿,扭头不耐烦道:“谁啊?”
“大当家,三当家回来了。”外面的婆子回答道。
“老三回来就回来了,跟我说干吗?”
李宝好事被打断,一肚子火气。
那婆子安静了片刻,道:“他说……有事情找你,很重要的事。”
李宝本来懒得搭理,等他入了洞房再说,但一想老三今日下山去拦截北边那个商队,出去一下午都没回来,只送上来三个肉票,说是大鱼还在后面,也不知这大鱼捞到了没有。
老三一向狡诈,智计百出,所以有个“野狐天王”的称号,他说是重要的事,那一定就很严重,重要到他自己无法作主,需要他这个老大出面。
李宝想到这里,便知道自己非出去一趟不可。
他摸了床上的沈茹一把,笑道:“小美人儿,再等我一下,大爷出去办个事儿。”
李宝推开房门,道:“三弟……”
这句话成了他在世间的最后一句遗言,因为他刚出房门一步,刀光闪动,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刃便割破了他的喉咙,鲜血狂飙,瞬间喷出十丈远,李宝怒眼圆睁,软软地倒了下去。
谢翊跨过他的尸体,走进喜房。
黑靴再次走进了沈茹的视野,她的心跳如擂鼓,不停地告诫着自己:等他走近,扎进去,等他走近,扎进去……
对,很简单的动作,不要害怕。
黑靴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她的眼底。
就是现在!
沈茹腾地站起,挥臂刺出,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她忘记掀盖头了!
因为看不见,沈茹完全不知道自己扎没扎中,或是扎到了哪里,眨眼的工夫,她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手腕。
沈茹知道,自己完了。
这一瞬间,生前的一切在她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她想到了许多。
想起幼年时陪母亲在西湖边叫卖字画,杭州的天总是烟雨濛濛,苏堤上的游人摩肩接踵,许多有情人撑伞走过断桥;想到父亲从北方来接她的那一天,他穿着青色官袍,胸前缀一块溪敕补子,头戴乌纱帽,在幼小的她眼中,那般高大;想到母亲逝世时,在病榻上告诉她,女子生于世上,命途多艰,她这一生,要多为自己打算;想到婚后陈适落在她身上的一拳一脚,她从一开始的挣扎反抗,到后来的麻木忍受。
最后,她想到了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他穿着素白长衫,撑一把油纸伞,踽踽独行,背影落拓孤寂……
沈茹忽然间觉得,就这么死了,也好。
她放弃了一切挣扎,安静地迎接死亡。
那人却没急着杀她,而是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紧握的手指,将那块沾满鲜血的碎瓷片拿出来,扔在地上。
然后,他掀了她的盖头。
烛火摇曳,沈茹看见了一双淡漠得毫无情绪的双眸,他侧脸染血,问她:“珠珠呢?”
第35章 坠崖
等怀钰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被人拽着衣领,上半身几乎腾空,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白虎寨没有牢房,他们所谓的牢房, 不过是山崖上的一个天然石洞, 洞内空间不大,有一块光滑的三角形岩石平台, 原本是龙兴寺僧人们闭关修行之所, 现在却成了李宝囚禁、处决肉票的地方。
平台的另一端是悬崖绝壁,每一个关押在这里的犯人都无须戴镣铐, 也不用担心会越狱,因为只要往前一步, 便是万丈深渊。
怀钰惊出一身冷汗, 抓住那人揪着他衣领的手。
“你想干什么?!”
宋时贤冷笑一声,道:“看不出来么?送你上路!”
怀钰知道只要他手一松, 自己便会摔下山崖粉身碎骨,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一边道:“你们大当家说了,天亮才杀我,你现在杀了我, 明天怎么跟他交代?”
宋时贤道:“这便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应对之法。”
怀钰心里骂了声脏话,知道他的应对之法肯定是说自己半夜睡着了, 不小心滚下山崖摔死的,反正他一个绑上山的肉票, 死就死了,没人会在乎怎么死的。
难不成真要阴沟里翻船, 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崖底下了?到时恐怕尸体都没人收。
怀钰拼命搜肠刮肚,找着话拖延时间:“那个……你为什么要杀我?我跟你无冤无仇,既没杀你爹妈,也没抢你女人,今日之前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
宋时贤悠然笑道:“小子,你说得不错,今日之前,我和你确实素不相识,既无杀亲之仇,也无夺妻之恨,只不过,这世上的缘分便是如此,有些人虽从未见过面,却是命里的仇家,今日,你注定死在我手里。”
说罢,就要将怀钰扔下去。
“等等!等等!”怀钰抓着他的手大叫道,“那总得有个理由罢!告诉我!让我死得心服口服!”
宋时贤本不想同他多费唇舌,听了这话,转了转眼珠,笑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让你在黄泉之下做个明白鬼。”
“说的是,”怀钰立即表示赞同,又提议,“你要不先放开我?这么拎着我你也累。”
宋时贤是个读书人,拎了怀钰半天,手臂也酸了,便依言松开了他的衣领。
从鬼门关捡回条小命,怀钰急忙滚去一旁,窝去角落里坐着,离那牢房边缘尽量远一点。
宋时贤望着他,就像看一只他抬脚就能踩死的蝼蚁,笑吟吟道:“你小子的命很金贵,有人花万两黄金,买你一条小命。”
怀钰心底一沉,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但得知事实果真如此时,还是有几分不敢置信:“是谁想杀我?”
宋时贤道:“依照江湖规矩,我不能告诉你雇主是谁。”
怀钰心道就你还讲江湖规矩?你又是个讲江湖道义的人?
“告诉我是谁?我给你二万两黄金。”
“哈。”宋时贤怪笑一声,“很有诱惑力,不过,只怕我有命拿钱,却没命花。好了,小子,时候到了,让我来送你上路。”
他起身揪住怀钰衣领,将他拖拽到悬崖边缘,上半身悬空,几粒石子滚落下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头顶则是深蓝的夜空,缀着一轮明月。
“等等!”
怀钰拼命抓住他手腕,咬牙道:“告诉我是谁!我都要死了,死人是不会说出去的,你就当圆了我死前的遗愿!”
“就这么想知道?”宋时贤脸上挂着微笑,“好罢,那我便告诉你,要杀你的人是——”
“看招!”
背后突然冲出一人,伸掌一推,宋时贤话未说完,连笑容都还僵在脸上,他就一个倒栽葱掉下了山崖。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