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楼载酒
不等李福安反应,他将手里的书往案上一掷,闭上眼,面露疲色,“下去吧。”
没一个省心的。
李福安还在回味太子方才那句话,总觉得语气哪里不太对,还没想明白,太子便让他退下。
他闻言躬身退了出去,正想将门掩上,一回头,看见窗户上映出的太子的身影。
李福安脚步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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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怜回去后,大概知道晏温又开始不愿见她了,窗户上那么大个人影,李福安还说人不在。
不过她自从那晚之后,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不像从前从早到晚地想着他,沈若怜这次开始逐渐抽出精力,看看书绣绣花什么的。
不知不觉距离那日去青楼,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这日天气晴好,阳光暖融融的,沈若怜便想着去御花园里画一副花样子,回来好绣在新制的香囊上。
她让秋容抱上笔墨纸砚,在御花园的凉亭中寻了一处地方。
刚将宣纸铺好,才画了几笔,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若怜回头,见凉亭外端站着一身朝服的裴词安。
青年立在阳光下,朝服勾勒出他挺拔健硕的身姿。
沈若怜“呀”了一声,笑道,“好巧啊。”
裴词安笑着同她见了礼,“公主好雅致。”
沈若怜脸微微红了一下,惭愧道,“我画得不好,就是想画幅花样子回去。”
顿了一下,她又道,“不若裴公子帮我来看看,我这画该怎么画?”
沈若怜性子单纯,若非因为晏温,她其实是一个十分爱笑,招人喜爱的小姑娘。
裴词安看着她明艳的笑颜,眼底也不自觉跟着晕染了几分笑意,款步迈进凉亭。
“那微臣便斗胆了。”
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青竹香,他刚走到她身侧,她便闻见了。
粉嫩的小鼻尖轻轻抽动了几下,沈若怜觉着和太子哥哥身上的味道有些像,不由去扯他的袖摆,声音糯糯的,“你凑近些。”
她从前就总是同晏温这般撒娇,而她同裴词安那日相熟了些后,再未将他看做陌生外男,是以并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然而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拉裴词安袖摆的时候,远处树丛掩映间,两道视线透着冷峻正朝她这边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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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被树枝切割出斑驳的残影,洒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宫道上。
男人金丝蟒纹黑靴不紧不慢地踏上去,步伐沉稳。
“殿下,那掖城的县令昨日交代,是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威胁他贪下的那些银两,下官想着——”
刑部尚书张春林下了早朝被太子叫住,询问赈灾粮贪墨一事。
他跟在太子后面,一边走一边说着审讯进展,太子时不时侧目应上一声。
两人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走在前方的太子猛然顿住了脚步,张春林一个不察,差点儿撞了上去。
他诚惶诚恐地退后一步,还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一抬头,却见殿下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某处,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峻之色。
周围下朝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四周一瞬间有种诡异的安静。
还不等他顺着那视线看过去,太子的脚步忽然又动了,语气依旧谦逊平和,并未有异。
“张大人接着说,你想着如何?”
张春林神色一凛,急忙跟上,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太子耐心地听着,时不时温声点拨几句,好似方才那个小插曲不存在一般。
同太子分开的时候,张春林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见太子薄唇微翘,眉宇间沉稳平和。
见他看他,还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张春林心里一阵愧疚,暗道适才定是自己看错了,他们大燕朝的太子温文尔雅、端方持重,怎可能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待与张春林分开,晏温面容仍是一片温和。
他用拇指在紫檀木手串上碾了几下,同李福安交代,“晚膳之前,让裴伯礼将裴词安的庚帖送到东宫来。”
“还有,孤今儿晚上同韩大人的会面,推了。”
晏温心底升起一股烦闷,气极反笑。
他道她这次怎不主动来同他认错,原是忙着同裴家小公子培养感情。
既如此,那自然最好不过,也省得他再同她多费口舌。
李福安躬身应了,临走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殿下今儿晚上可是有旁的安排?需要奴才提前去准备吗?”
晏温压下眼皮睨了他一眼,“不必”。
第11章
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廊下的绢丝宫灯被风吹着轻轻晃动,暗影投在窗户上摇摇晃晃。
今日秋容特地多点了几盏灯,屋中十分明亮。
沈若怜沐浴完后穿了一身白色云丝抹胸长裙,外罩桃粉色烟纱外裳,长裙紧致的腰线勾勒出她细软的腰肢。
尚未干透的墨发仿若绸缎,松散地绾在脑后,发间的一支珍珠的水玉海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衬得她一张本就明艳的小脸越发娇俏动人。
小姑娘坐在书案前,一只手托着粉腮,另一只手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宽松的袖口松松滑落至肘间,露出一截细嫩白皙的小臂。
窗外送进一阵风,少女薄纱一般的衣裳浸润在晃动的烛光下,玉白的肤色若隐若现。
晏温进到院子的时候,透过洞开的窗柩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略有些香艳的画面。
颀长的身影停在院子中间,清冷的月光洒下来,晏温握着册子的手指骨节一瞬间隐隐泛白。
沈若怜搬到这间宫殿的这一年多来,他不止一次从身后那扇月洞门外进来,也不止一次透过面前那扇窗户看到房中的她。
然而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次同往日的任何一次都略有不同。
落在身上的月光突然变得有些燥热。
好在那种难以掌控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他在院中站了两息,继续抬脚,从容不迫地走进了房间。
沈若怜正撑在书案上发呆,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时想起今日御花园同裴词安一起作画的场景,一会儿又想起刚来东宫时晏温手把手教她作画的画面。
直到男人跨过了门槛,清冷的竹香侵入鼻腔,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葱白的手指还在捏着笔杆。
饱蘸颜料的羊毫笔尖吸不住过多的水分,“啪”的一声,一滴朱红色颜料滴落在画上,艳丽的颜色慢慢在画中的枝丫上晕染开来。
沈若怜一惊,急忙放下画笔,手忙脚乱地站起身,用干净帕子吸了吸那滴颜料。
晏温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落在桌面那副画上。
即使离得有些距离,他也能看出来,那画上的花是只有御花园才有的红素馨,且笔墨新鲜,笔法又同沈若怜平日的不同。
不用多看,他也知道出自谁之手。
“不用沾了。”
男人的声音沉静平稳。
沈若怜忽地停下动作,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她的眼底干净明亮,带着一丝懵懂,殷红的小嘴微微上翘,许是刚刚沐浴过的原因,她的唇瓣泛着淡淡的水润光泽,像是一颗诱人的小樱桃。
晏温视线落在她的唇上,眸色倏然变深,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那日青楼里听到的那句话。
她这又是在勾他么?
晏温喉结轻轻往下一滚,剩下那半句“这样也挺好”便卡在了喉咙里,神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沈若怜见他站在那里不动,话也只说了半句,心里觉得莫名其妙。
她挠了挠头,把那幅画小心翼翼叠起来收好,这才睁着一双水波潋滟的瞳眸重新看向晏温,软糯清悦的声音似一汪清泉从那艳丽朱唇里流出,“殿下怎么来了?”
打从那次她故意勾引他,他都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踏足过她的院子了,今日莫不是为了楼兰馆那件事来兴师问罪的吧。
可这都过了大半个月了,不应该呀。
沈若怜有些心慌,从前她犯了错面对晏温的时候,也会心虚,但从未像现在这般害怕过。
不知道为何,许是那日听见他与那胡姬之事后,她心底里与他到底多了几分生分,比之于兄长,她现在更觉着他是一国太子,是君。
她怕他教训她,更怕他那种冷漠又伤人的眼神和语气。
沈若怜站在那里,有些无措,抠着手上的颜料,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她的小动作都被晏温看在眼底。
她还是同小时候每次犯错一样。
他心底幽然轻叹,觉着她到底还是个孩子,那些错误也只是因她心性幼稚,又没人及时纠正,自己从前或许对她太过苛责了些。
终究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小姑娘,晏温有些心软。
“过来。”
薄唇轻启,他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带着点无奈。
沈若怜猛地抬头看他,海棠步摇在她鬓边轻晃,将月光折进她湿漉漉的眼底,像一汪笼罩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清泉。
啧,怎还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晏温心底更软了。
他见她不动,自己上前两步,用帕子沾了些水,朝着她微微俯下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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